就在离宽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虎头吸引时,猛得汗毛一立——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浮上心头:
一只弩箭直奔咽喉而来!
箭未到,腥风已扑面。拧腰甩头间,明明可以躲过的弩箭,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猛然下沉,扎上离宽的肩膀。带着热气的狂风中,离宽看得很清楚,那虎头带着坏笑消失在山腰。
“这叫什么事?这算什么事!”村长周作虎家里闻风而来的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地乱做一团。
村里剩的元石不够今年防护镇的用度,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撑了这么久,眼看要开张,第一个进村来的客人就被一箭放倒了?还是毒箭?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雪线一天天地往下走,兽灾可是说来就来。
离宽斜倚在后堂的床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包扎好的伤口还在渗血,要说已经合器初成,只要运转元力调理周身,怎么也不会是眼前这副惨状。只是落在耳朵里的情报,让离宽并不急着疗伤。
离穆家集不到五百里,上午还有村里人去穆家集招揽游历者,这跟打听血走时了解到的小周村情况差不多。听了半天,离宽估摸着,那驮车和虎头,只有他遇到过。
了解到这些,离宽不由得想起,初云府血战青蛮就是在这烟囱山的另一面,山野五村那时集结有近百器修援战,曾让人世感叹此间竟有如此多英雄好汉,只是没想到经此一役之后,这个恢复平静的小山村
再也没有出过一位器修。
现在的村长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也落得个重伤难医,不复当年之威。不然的话,区区兽灾无非是饿急了才从山上跑下来的一些野兽,哪会如此担心。
周莱嫡拎了罐鸡汤来到后堂,恭敬地给离宽盛了一碗,从小到大没说过软话的性子,使她即使知道是自己不好,说了句“对不起”后,就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可她又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合适。
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越想越急,越急心越乱。她小巧的耳朵越来越红。
一般来说,除非需要开口,离宽大部分时间更喜欢沉默。他明白不过是场意外,人家又道歉了,更是没什么好说的。直到离宽发现周莱嫡满脸通红地呼呼冒汗,实在担心把这丫头急出个好歹,失了到手的筹码,才无奈地开口道,“我是左撇子,汤有些热。”
“我来我来!呼~~~~”周莱嫡听到能为对方做点什么,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此时才发现,嘴唇已经是一片燎泡,火辣辣地疼。
周莱嫡端斜坐在床沿,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匙,划散浮油,盛了半勺汤。用嘴吹去热气,伸出舌尖试了试,温度合适,才喂到离宽嘴边,轻轻地说道,“乖,张嘴。”
一种与刚才的局促完全不同的娴熟与温柔。在她如水般目光的注视下,离宽一个恍惚,已经一碗汤下肚。
周莱嫡熟练地开始盛第二碗。
娘亲身体不好,几个mèi mèi都是她照顾大的,喂饭这种事她最拿手。
又是一勺递到离宽面前,见其不张嘴,周莱嫡俏脸一绷,“不乖?一会没有糖瓜吃!”吓唬离宽道。
“那个,我这个年纪,你这岁数………喝你用舌头舔过的汤不合适吧。“离宽有些尴尬地说道。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周莱嫡小巧的耳朵又通红发热,这次是羞的。
“………呃,我也是才注意到。”离宽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才晃神了。
两人谁也没注意,房门口还站着一个抱着布老虎的小女孩——馋嘴的周求看姐姐拎着鸡汤来后堂,就屁颠屁颠地跟了来。见两个人喂汤停下来了,还差一个月三岁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弦搭上了哪根弦,恍然大悟后,转身跑向前堂找爹。
一边跑,一表奶声奶气地喊道:“姐姐把舌头伸到大哥哥嘴里啦!姐姐把舌头伸到大哥哥嘴里了!”
原本被吵得脑壳疼的周作虎,猛然爆发出泼天的杀气,吓得三姑六婆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言语半分。
俗话说,“虎死不倒威风”,何况周作虎只是伤了。虽然嘴上笑呵呵地称“童言无忌”,不过那声音,怎么都像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在“环眼”和“板面kǎn dāo”的双重注视下,离宽被客气地请出了村长家,重新安置在了祖祠。
“我第一眼看到这小子,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气得连晚饭都没吃的周作虎,稀里呼噜地扒拉着婆娘给煮的夜宵,心里仍旧愤愤不平。
“得了。”穆清放下手头绣到一半的虎震五毒,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大丫头都跟我说清楚了。
本来就是件小事,你这么折腾,旁人看见,还说得清说不清?你不顾及脸皮,还不给莱嫡留点!“
见婆娘要掀开盖在腿上的皮毯子,从床上起来,周作虎赶忙来搀。
被穆清拍到一边,“假殷勤,刚才煮面,怎么不见你拦?”
“这不是,这不是……更冷了嘛!”周作虎憨得像只有点傻的橘猫,呆兮兮地说道。
穆清一双腿早年染了寒毒,平时就酸软无力,天气一转凉更是严重。
离宽气色好了很多,血也已经止住,从房间里出来,在祠堂院中走了走,huó dònghuó dòng,真把自己当作一个游历者般,观赏其古朴的建筑来。
初云府迎敌,虽然捷报上写的是拒敌于州界之外,但不为人知的是,战场就在烟囱山的一边,荒野五村又怎么可能不受牵连。眼下的小周村,其实完全是青州军出资在废墟上重建的,此地能在战后保留完整,实在难得。
周氏祖祠,更确切地应该叫周氏祖庙。两进的格局。
院子迎面的大堂,供着半人半神的妈祖女娲,在其脚边卧着一只斑斓猛虎,虽然泥塑的彩绘已经略有斑驳,不过离宽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竟有一丝错觉,觉得这卧虎的神情跟今天看到的那个虎头很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