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年前一别,叶灵惜再也没见过小和尚,记得那次下山时,老爹笑话自己思春,自己还回了他一句“难不成对着满山的和尚思春么?”结果没成想,自己似乎真的对小和尚动心了。两年的时间足够叶灵惜去明白为什么当年见到一身鲜血的小和尚时是那样的生气,也彻底让叶灵惜明白,有时候感动始于一瞬,而这一瞬足以让自己倾心。只因当年自己确实太小,不懂存在于心底的那份悸动是什么,如今想来,只怕便是爱慕的种子了吧。</p>
在心中想过无数次与小和尚重逢时的场景,却万万想不到再次见到他时,他会是那般清冷决然的模样,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佛陀,哦,对,他本来的愿望便是修成佛陀。</p>
苍翠的云南松挺立在寺庙两侧,络绎不绝的人群穿行而过,而他,就那样紧紧站在那袭红色袈裟的身后,仿似风华绝代。那时只是觉得他长得清秀,不想如今倒是越发标致了。叶灵惜停止打量对方的目光,缓缓拾阶而上,双手合十,对着大师行了一礼,“住持大师,家父因有杂事缠身,不能亲自前来与您探讨佛经了,今小女子特代叶家为寺里添香火千两,略表心意。”</p>
“叶施主客气了,请随老衲入寺参拜。”大师略一躬身,算是回礼,接着便将叶灵惜迎入了寺院。</p>
礼拜完毕后,叶灵惜跟老和尚说道:“灵惜许久不曾上过山来了,今次父亲特许灵惜在佛前侍奉几日,还请大师费心。”</p>
“叶家自搬来府城便每年与寺里结善缘,真乃大善人,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叶施主许久不来寺里,想来也生疏了,老衲便叫无相为施主安排,若有遗落,施主尽请吩咐。”老和尚说完便指了无相出来。</p>
“是,师父。”小和尚恭恭敬敬的回应。</p>
“无相师父,自两年前一别后可还安好?”待四下无人之后,叶灵惜露出了本性。</p>
“有劳叶施主挂念,小僧一切安好。”清清朗朗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如同一只没有喜怒哀乐的玩偶。</p>
“我以为你见到我,至少会有一丝不同的。”叶灵惜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p>
“施主似乎没怎么变过,还是那般洒脱。”小和尚依旧低眉顺眼的回答。</p>
“可是你变了,不如那时可爱,也不如那时情感丰富了,至少,那时,你还会羞涩。”叶灵惜歪着头瞅着一旁的小和尚开口说道。</p>
“那时小僧修行尚浅,杂念尚多,不知世间万物唯有佛法才是真谛,是小僧罪过。”小和尚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p>
这样的话让叶灵惜心里一沉,却不漏声色道:“无相师父,灵惜记得你泡的一手好茶,如有时间,便到灵惜的住处坐坐,再为灵惜泡一杯清茶吧。”</p>
“施主意愿,小僧自当遵从。”就在小和尚尚未说完之前,叶灵惜便远远瞧见一株特殊的树,而且眼前的住处自己也十分熟悉,便是两年前自己曾居住过的处所。</p>
“这是?”叶灵惜挑眉问道。</p>
“这是叶施主两年前曾住过的厢房,两年来再无别人住过,但每天都有人打扫,专为恭迎叶施主。”小和尚开口解释。</p>
“你如何知道我会再来?”叶灵惜嘴角漏了个浅浅的笑意追问。</p>
“无忧师兄说,当年你走的时候,曾让他替你照顾好桑树,说你还会再回来的。”小和尚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却随即被自己强行忽略掉。</p>
“灵惜在此静候大师。”叶灵惜说完便丢下身后的小和尚径自进屋了。</p>
今日已是叶灵惜到山上的第三日了,却始终没能等来小和尚的那杯清茶。叶灵惜不免有些自嘲地想:自己何时竟堕落到这个地步,巴巴的盼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和尚,说出去恐怕川渝府有的一阵议论了。罢了,明日就下山吧。</p>
“笃笃笃”的叩门声响起,叶灵惜懒懒的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的那袭僧袍和对方身上的檀香味让叶灵惜不由心跳加快,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笑道:“无相师父真是个忙人,竟让灵惜空空等了三日。”</p>
“小僧特为施主寻来一套青瓷。”小和尚站在门外双手托着一套茶具说道。</p>
“师父请进。”叶灵惜让开门口的位置,将小和尚让了进来。</p>
看着小和尚认真的温具,置茶,冲泡,倒茶,最后将茶奉至自己的右前方,叶灵惜忍住心下悸动的同时,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轻叩桌面,而后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轻嗅,最后端至嘴边,轻轻一抿,眉眼间是一股满足之意。“你泡的茶还是如此苦涩。”</p>
“人生本就清苦,又岂是茶苦?”小和尚看着茶杯边缘叶灵惜留下的浅浅红印自语道。</p>
“小和尚,你当年为什么宁愿被你师父罚抄经书也不说是我的错?还有,你为什么要独自去后山?我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叶灵惜抬头看着对面无喜无悲的小和尚问道。</p>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施主莫要再惦念前程往事了。”小和尚收敛心思正色答道。</p>
“好,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今可有执念?”叶灵惜抬头饮尽杯中茶水,将空杯移至小和尚面前问道。</p>
翠绿的衣袖摩擦过桌面,丝绸与木质划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幽绿的玉镯映着皓腕,与翠绿的衣袖交相辉映,小和尚收回眼神,眼中是一片清明,好似雨后初晴般纯净,提袖为面前的空杯添满茶水,右手带的念珠不经意间落入杯中,却未曾引起添茶者的注意。只是用冷冷清清的声音回道:“已无执念。”</p>
“如此甚好,明日我便要下山了,以后恐无相见之期,小和尚,你要多保重。”叶灵惜扬起姣好的面容真心一笑。</p>
转动念珠的手毫无预警的一滞,随后依旧不疾不徐的转动起来,“小僧定在佛前替施主点起长明灯,愿施主一生安好。”</p>
叶灵惜已不知自己在小和尚走后独坐了多长时间,面前的青瓷杯里,满满一盏带着檀香味的清茶,悠悠的颜色很是悦目,轻轻饮尽杯中的一片芽色茶水,似乎连同过往一同饮尽。</p>
第二天一早,叶灵惜在未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走出了山门,却在看到一席微带湿意的僧袍时住了脚步,亲启朱唇,娇音婉婉,如同露珠滴入池塘般清雅:“无相师父可有嘱托?”</p>
“送施主一程,陪施主看遍这一路山水。”</p>
“好。”</p>
“小和尚,你可知在我之前的十五年里,我从来没有输过?”叶灵惜与小和尚踏着山路徐徐而下,“这次,我不过是输给了时间。”</p>
“施主,一念放下即可。”</p>
“放下么?呵呵,这一路山水已尽在我心,师父止步吧。”叶灵惜转身对小和尚施了一礼。</p>
画面定格在此处,一个是默然远望的身影,一个是不曾回头的背影,两个人,一条路,却咫尺天涯。</p>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我便一步一莲花祈祷。”熟悉的旋律不合时宜的响起,惊扰深深沉醉在故事中的清歌。</p>
“他们两个便是这样的结局?”清歌仰头问一旁的钟离。</p>
“或许是,或许不是,谁知道呢?”钟离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p>
“我想知道结果。”清歌固执的看着钟离要求道。</p>
袅袅的烟雾继续涌起,只是再不见当初的旧人。</p>
一个老和尚坐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桑树下,落了一身碎花,面目安详,唇角还带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只是人们都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皈依大师已经圆寂。</p>
“听说老和尚死了?是在我门前的桑树下?死在了桑树下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似是在自语。</p>
“阿姐,你守了他一生,却从不出现在他面前,这样真的值得吗?”老婆婆身旁的一个白发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语气中满是遗憾。</p>
“值吗?值得吧。”老婆婆说完便消了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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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是我继承住持之后为自己新改的法号,也是我成为住持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师父为我取无相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我能了悟世间万物,尽皆无相,不可执迷于与世。没想到我竟遇到了她,就像烛火对飞蛾的致命吸引,明知道继续下去会万劫不复,却偏偏无法控制这种自取灭亡的**。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和尚,所以我向师父提出了还俗,师父听了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简短,说有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佛陀,结果那个女子最后被天道惩罚,最终堕入幽暗,再也无法回到光明的世界。</p>
思索了一夜之后,我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她是川渝府的chuán qí,容不得一丝污点,如果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便会成为美谈,可若是一代大师的弟子,便会背上骂名,甚至可能危及她的性命,而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从那一天后我开始认真的去学着做一个和尚,至少要做到不能为她动一丝杂念。</p>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那个清晨,我陪她看了一路山水,最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眼前,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p>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取皈依是皈依我佛的意思,却始终没有人知道,皈依的意思是:皈依皈依,皈依灵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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