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里还保持着一个月前的样子,各个大殿、楼阁、门外,还都扎着红色的绸缎,甚至湖边的红色的灯也都一直续着蜡烛。</p>
“你得去劝劝王爷。”黑暗中一个声音轻轻道。</p>
“若是能劝的住,倒也好了,挨骂挨打我都认,王爷现在这副样子……”飞叶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p>
湖边的亭子传来儒雅而轻柔的声音,缓慢低沉中,带着一丝丝的凄凉,忽然,只听得“嘣”地一声,琴声戛然而止,宋子暄的手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去,一丝血迹慢慢从指间渗了出来。</p>
脚步声渐渐传来,黄水乞对着宋子暄行了个礼道:“主公,属下已经派人再次去寻找合适的人选了,很快最后的训练就可以开始了。”</p>
宋子暄动也未动,只狠狠的按着琴弦,少倾,迟疑道:“她,还没有消息么?”</p>
“主公,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沈府到蒙山沿途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能问的人都问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我们已经动用了许多人力,若是再进行下去,怕是会惊动宫里。”黄水乞皱皱眉,没有再说下去。</p>
宋子暄闭上了眼睛摇摇头,随即苦笑一声,道:“到头来,本王竟然连一个沈府都保不住,倘若她回来,又叫本王如何向她交代?”</p>
黄水乞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过了许久才道:“主公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品性自然是了解的,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又有谁能去改变?晋王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说杀就杀,沈筱卿为国征战数十载,只是因为几封信,几张嘴的说辞,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p>
“别说了。”宋子暄打断了他,表情极其的痛苦,他低下头又慢慢地去抚摸那琴,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突然站起身,道:“宋子豫自己做事不小心是他咎由自取,皇兄若是怕我与沈家合谋,当初不赐婚便是了,何苦满门抄斩。杀妻之仇,此仇不报,再难心安!”</p>
“主公,事情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又有谁会料到。若是皇上保了沈家,那其他人会怎么看?这些天主公一直在寻找沈姑娘的下落,皇上怎么会不知道,若没有他的默许,我们派出去的人哪里还能活着回来?”</p>
宋子暄冷哼一声,攥紧了拳头,低声道:“宋子恒,这些年你欠下的帐,我会让你慢慢地还回来。”说罢,转身走出亭子。</p>
“飞叶,备马。”</p>
“主公,去哪里?”</p>
“蒙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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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夏在农家里暂时住了下来,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伤势日渐好转,慢慢已经可以帮着夫妇俩做一些农活儿。然而她的心里,一直牵挂着沈府和自己的大哥,但是又苦于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而自己与陆羽走散,宋子暄找不到自己,心急如焚。这一日,终于按耐不住,借口说去集市置办几样东西,和农妇一起,准备进城去打探一下消息。</p>
两人挑着一担鸡蛋来到集市上,集市还似从前一样繁华,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等等,商铺中的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面依旧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p>
沈慕夏不由得压低了自己的帽子,她对农妇说去逛逛,便独自走开了。本想着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远远的看到布告栏旁边围着一圈人,她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只见上面最显眼的地方贴着一张布告:</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元封六年秋九月初十,晋王宋子豫联同参领沈慕成谋反大逆,罪责深重,宋子豫、沈慕成即刻处斩,晋王府与沈府十六岁以上男子皆绞;妻妾及十五岁以下男子入宫为婢。钦此。</p>
沈慕夏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重又默念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去,确认是自己没看错,一时间精神恍惚,心里涌上一股血直喷了出去,斑斑点点直洒在布告上。她苦笑着擦擦嘴角的血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周围的声音也都渐渐消失了,她慢慢闭上眼睛,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p>
周围几个胆子大的刚想上前查看,只听到一声不大但是很清晰的声音:“别动她。”</p>
沈慕夏又是做着浑浑噩噩的梦,梦到宋子暄拉着她来看湖边看孔明灯,她伸手去抓,突然孔明灯烧了起来,她似是回到了那日望星楼的火场里,只见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跪在里面,被五花大绑,披散着头发,背后都插着明梏,只听到一声尖利而刺耳的“午时已到,行刑。”几个刽子手便挥着大刀向他们砍去,沈慕夏想要跑上前,却一步也动不了,她哭喊着,却没有人应……</p>
沈慕夏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雕花木床上,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转头望向床边,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引入眼帘。</p>
顾挽之。</p>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的悲喜,见她睁开眼睛,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再难过也是没有用的。”</p>
沈慕夏揉揉太阳穴,极力去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想起自己跟着农妇来到集市,是要来打听大哥的消息,大哥!她一个激灵,掀开被子,鞋子也不穿了,就向门口跑去。</p>
“你若是就这样跑出去,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禁军带进宫里,很快就可以去陪你父亲和大哥了。”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p>
沈慕夏手已经抓上了门框,听到顾挽之的声音,动作突然缓慢了下来,极慢地,手离开了门框,双手掩住了脸,靠着一边的墙,浑身力气都被抽尽一般,靠坐了下来。</p>
“我在北郡听说了晋王和沈慕成的事情,料定宋子暄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便私下看看你是否还安好。”顾挽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波澜。</p>
沈慕夏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似是要将整个心脏都喊出来一般,她趴在了地上,拼命地捶着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母亲……哥哥……”</p>
顾挽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手里渐渐加大了力度,只听得“嘭”一声,茶杯竟被他生生捏碎。他再也坐不住,转身上前拥住了沈慕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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