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颜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冬天,那时她三岁。
其他的人在三岁时会做些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她在三岁的时候,要冒着风雪,忍着严寒,去后山的那条结了冰的河中,去浣洗僧衣。
那天天还没亮,她就被她最恨的光头僧,揪着耳朵从柴房中给拽了出来。
肥头大耳的光头僧一甩蒲扇般的大手,小小的她就摔了个结实,不过她早都习惯了,只是摔一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疼。
因为比起疼,她更冷,光头僧穿的似山里的狗熊一般厚实,而她还是两层单衣,一层还是有窟窿的。
许是这手脚,浑身都冻的麻木了,也就不觉得疼了。
但她不敢在地上多呆,摔倒后,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刚站好,一堆的僧衣又当头的照着她砸了下去,冬天的僧衣很厚,只需要两件就能将她砸倒。
这次被砸倒后,她用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头顶已是传来那厌恶的声音,“今天要是洗不完,你就不用吃饭了。”
顾明颜老实的点着头,弯着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僧衣,但是她一下拿不了这许多,只能是一趟趟的来回跑。
光头僧厚实的嘴唇咧了开,没有任何慈悲的笑着离开了。
顾明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偏着头,瞧着光头僧离去的背影,开口小声的念了一句,“四百八十六次。”
念完后,抱着两件僧衣,摇摇晃晃的向后院门走去。
好在她住的这柴房和后院门紧邻着,几步远就到了,推开那沉重的大门,看着外面那一大片雪地上深深浅浅的小脚印,费力的将一件僧衣披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喘了两口大气,走了出去。
一到冬天,这后山基本就不会有人来了,此时她踩着前天自己留下的脚印,拖着僧衣,向那浣衣的河走去。
一股风,夹杂着雪吹过,若是平时,定是要将顾明颜冻的哆嗦上好几下。
可此时披着厚实的僧衣,顾明颜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但看着那在身前不远处打转的风雪,还是伸出有着冻疮的小手,又用力的将僧衣合了合。
披上了这僧衣后,虽不冷了,但是不算远的一段路,她却走了许久,脸上的两坨红更加的红了。
一路喘着粗气的来到了河边,看着那前天被自己砸破,此时却又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河面,生气的皱着眉将另一件衣裳扔到了一旁。
还不解气的,抬脚在那衣裳上用力的踩了好几下,这才喘着粗气的蹲下身。
又将那衣裳捡了起来,往手上缠了个严实后,这才咬牙瞪眼的挥着自己的小拳头,向那冰面砸了过去。
眼看着拳头将近,却又猛地停了下,这突然的一停,弄得她自己都止不住的晃了两下,好悬没栽进河中。
只见她明亮的眼神,终于是泛起了小孩子的欢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河面下。
原来是一条色彩鲜艳的游鱼,被乱石给困了住,全身不住的打着晃,顾明颜高兴的瞧着,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可那游鱼已是寻到了出路,欢快的顺着河水,冲过了乱石,向前游去。
“诶~”顾明颜奶声奶气的喊了句,不甘心的起身,顺着河岸边向前追去。
只是没等跑上两步,一脚踩到了自己拖着地的僧衣,摔了个脸朝地,鼻子都酸了。
远处却响起了一声惊呼,顾明颜心中疑惑,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只见一个很是好看的男子,穿着一身毛茸茸的衣裳,正神色焦急慌乱的,在这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她这里跑来。
“摔坏了没有?”只听那男子担心的大声喊道,可声音听在顾明颜耳中却是那么的温柔。
虽不认识那男子是谁,但顾明颜还是乖巧的摇了摇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吸了吸差些流了出来的鼻涕,直勾勾的盯着那男子。
只见大团的白气从男子的口中喘了出来,将他的脸遮的模模糊糊的。
男子看上去很累,前胸剧烈的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了顾明颜的身前,一把就抓住了顾明颜的手臂。
一双像流着河水般的眼睛,心疼的打量着顾明颜,柔声问道,“可可哈啊可有哪里摔坏了?疼不疼?”
顾明颜神色发懵的摇着头,那男子才露出了笑容,放心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住的喘着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明颜,盯着盯着就流出了泪来。
顾明颜瞧着那明晃晃的泪珠,一下子慌了起来,压在僧衣下的手抬了下后,眼珠一转,又将手放了回去,大拇指擦着另几个手指上的冻疮。
开口道,“你这样哭,脸会冻坏的。”
“那你的脸可是这般冻坏的?”那男子心疼的说着,眼泪反而流的更欢快了。
抬起那好看干净的手,小心的抚上了顾明颜脸上的两坨红,只觉得手下的小脸,很是粗糙,都比不得宫中的宫人。
顾明颜向后躲了躲,可却没躲过那只手。
不自觉的就垂下了头,入眼的是男子那缎面的鞋子,抿了下嘴后,又将头抬了起来,只是这次她的脸上挂了笑,“不是,是我总在外面野,风吹的。”
“真的?”男子不信的问道,手依旧是不肯放开。
顾明颜用力的点了点头,“真的!”
说完后,又想了想,接着道,“你别哭了,你这么好看,脸冻坏了就不好看了。”
男子眨了眨眼睛,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开口如撒娇般说道,“你让我抱抱,我就不哭了。”
顾明颜羞得红了小脸,瞧得那男子不禁笑了出来,只见顾明颜低下了头,小声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抱我?”
“我太冷了。”男子说着,抚着顾明颜脸颊的手停了下来。
顾明颜抬头盯着他看上去很是暖和的衣裳,不解的问道,“你穿这么厚,还冷?”
男子将手收了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红着眼睛道,“我是心冷,衣裳穿的再厚都没用。”
“心冷?”顾明颜乌黑的瞳孔,写满不懂的瞧着那男子的胸口,“为什么心会冷?”
话落,便被那男子一把搂进了怀中,毛茸茸的衣裳让顾明颜觉得脸上痒痒的,但她却没有挣开。
男子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二人的头相贴着,声音仿佛直接从耳中传进脑袋后留在了心脏,让人无法忘记。
“因为,对我最重要的人不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