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哪成?何瑛又道:“傅大哥,若柳对你情深意重,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见你这样悲伤。不如我们将她入土为安吧?”
傅亮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走吧,我在这陪她。”
何瑛急道:“你在这里也只能看着她慢慢腐烂,有何益处?又如何替他报仇?”一个汉子也道:“是呀。傅大哥,这山路崎岖,追兵将近,即便排除万难也无法将她带回归化,还是先逃命,日后找机会报仇要紧。”
袁梦已消了怨气,也劝道:“傅大哥。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就这样看着那个恶棍逍遥法外?”
一句话像是说通了傅亮,抬起头愣愣的望着袁梦。
何瑛趁机力劝,说道:“只有你手刃仇人,若柳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傅亮终于明白过来,想起fù chóu也不再颓废,振振有词:“若柳,你先在这等着,待我割下那个狗贼的头颅再来拜祭你。”
余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见一旁有几个深坑,大一些的正好可以躺下一人,由傅亮抱着,慢慢的将若柳放了进去。傅亮脱下衣衫将她的脸部盖住,又取了松土敷上一层,忙乎了半晌才渐渐地将土沟填平,又在原地起了一个土堆。
傅亮第一个站在坟前鞠躬下拜,何瑛却想起了又一件事:“看他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竟这般痴心,不知一帆是否知道我已经回来?”
人死为大,何况对己有恩之人?余人也谦恭的弯腰下拜。本以为祭拜完毕能就此了事,哪知临到终了傅亮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她说他爹死了,她岂不是去不成归化?”一句话说得众人无不揪心。
接下数日,一行人为免暴露,只好钻进路边的山林里,但又不敢远离大路,怕是偏离回家的方向,迷了路途。实在是山路艰难,才趁着前后无人沿着大路猛跑一阵子,久了又担心被人发觉,便又钻到山林里。
食物原本不多,只好采集野果聊以充饥,倒也解了口渴。衣衫破烂只能勉强蔽体,一双破鞋脚趾足跟尽露在外。特别是傅亮,若柳下葬时用去了一件外衫,本来单薄,钻山林时又被枝条刮破多处,肌肤外漏,已有几道血痕。骑马两日的路程,这样磕磕绊绊足足走了月余,总算见到了长城的影子。
长城巍峨,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似浪涌波翻,莽莽苍苍,万里关山,千秋壁垒。听惯了胡笳,难闻水咽风寒。
过了长城便是故国,一行人被掠塞外,起初还有生还的企盼,等见到一些人相继死去,逃生无望,便打着生死由命的念头,等着命运安排余生。今日九死一生又见故土,激动得汗水和着泪水顺脸而下。
已能看见汉人村庄,眼前急需的仍是充饥之物,有了奚人住地讨食的教训,这次专找汉人行乞。也只有汉人痛恨契丹人的残忍行径,同情自己的族人,且年纪越老人越是厚道,见一位老妇rén miàn带慈祥,走上前去亲切的唤了一声:“大娘!”,与她说明难处,却仍不能自称“奴隶”。
老妇人早见他们如乞丐一般,忽听她说得凄苦,起了恻隐之心,唏嘘几声便返回屋内取了一些自家饭菜,尚有余温,似是刚从锅里取出。
一行人被掠胡地数年,所食之物尽是腥膻之味,奴隶们能吃上一顿饱饭便是奢侈。出脱牢笼一路奔逃也是喝一口清水噎一口冷食,粮袋掏空时只好采摘秋后的冻果,忽见汉食顿时欢喜异常,虽是粗米糙饭,竟是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老妇人见他们吃相可怜,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不住地摇头叹息。又见几人衣衫脏兮破旧,将他们放在外面自管吃喝,转身回到房中取了几件干爽的旧衣,心疼袁梦还是一个孩子,先拉过来给她换上。看样子妇人的生活应该富足,助人苦难竟这般慷慨。
几人只顾埋头吃饭,忽听一阵嘈杂,回头一看竟是查隐带着一队奚兵来到近前,正铁青着脸逼视众人,吓得心中一凛,却不及躲藏,忙扔下碗筷站起身来小心提防着,打算万不得已拼死一搏。
哪知查隐见几人换了汉装竟然不识,目光扫过,生硬的汉语喊了一嗓子:“可见有逃跑的奴隶来过?”几人当然摇头,又恐被他看出破绽,均垂头不语。查隐倒不沮丧,看了一眼老妇人,吩咐道:“给我们弄碗水喝。”
老妇人一见奚兵也是心惊,听他并无歹意,干脆的应了一声:“哎!军爷稍候,这就取来。”转身又回到屋内,腿脚甚是麻利。
从滦河追踪至此能不辛苦?这群奚兵不仅行伍不整,行为举止亦是疲惫的很,听有水喝,发了一声怨恨,纷纷找一个干爽的土堆、石柱坐了下来等着,倒也无人留意几个讨饭的汉人。
何瑛向傅亮递了一个眼色,拉起袁梦便走。傅亮等人会意,忙跟在二人身后,悄无声息的擦边溜走,又担心奚兵追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神背后。稍走远些,回头见奚兵扔在那举碗痛饮,忙钻进一个胡同撒腿便跑。
为摆脱奚兵,故意多转几条街巷,借助房屋,院墙,草垛和粗树隐身,寻找出村的路径。提心吊胆刚转到一个街口,隐约见到几人奔来,一人还喊了一声:“傅亮!”吓得几人魂胆飞扬,一溜烟似的跑出老远。看见一户人家院旁有几个草垛,忙钻了进去,探头细看是否有人追来。
轮番张望几次不见人影,何瑛颓然往草垛上一依,自问道:“被他们追到这里,如何是好?”袁梦也道:“还是快些离开,把他们甩开才行。”
忽听身后簌簌声响,众人皆惊,傅亮猛然回身嚷了一句:“谁?”一人探出头来嘘了一声,说道:“小声些,是我。”竟是尚伯年,身后还跟着几名弟兄。
众人欣喜若狂,忙凑上前去细问平安。傅亮更是心急:“师父,过了河你们去了哪里?他们呢?”
尚伯年道:“过了河便被奚兵追赶,没法子只好和他们在山林里兜圈子。刚才腹中饥饿急需食物,又怕人多扎眼,便把他们留在林子里,出来找些吃的。刚近村子便见奚兵赶来,四处躲藏却碰到你们,本想把你们叫住竟把你们吓得飞跑。你们是如何逃到这里的?”
刚才几人竟是他们,怪不得能喊出傅亮的名字。何瑛捡要紧的说了几句:“我们上了岸一直不见奚兵,也是钻山林才到这里。只是过河时死了一名弟兄。其他人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尚伯年道:“还好。钻山林时有三人伤势严重藏了起来,等我们引开奚兵再去寻他们,却不知如何被奚兵发觉,已经死去多时。加上渡河时有五人亡身,现在只剩二十余人,好在身体无碍,还能熬得过去。”
听说有人丢了性命,众人心中伤痛,好在多数人安然无恙。
尽管伤心,还需摆脱眼下的困境,尚伯年思虑再三,说道:“这些奚兵皆是牧民,一有空闲便进山狩猎,擅长追踪之术。渡滦河时,他们先上岸的人少,不敢贸然追来,等河里的奚兵尽数上岸,我们已逃出三里有余。不想这百十余里仍没有甩掉他们。看来要想摆脱他们实属不易,应该另想办法才好。”
怪不得渡河月余仍被他们追到这里,一听这话众人无不胆寒,继而愁苦,均沉闷不响。半晌的功夫,还是傅亮长了胆气,问道:“共有多少奚兵?”
尚伯年答道:“四十余人。怎么,可有退敌之计?”
傅亮道:“大部分契丹兵留在滦河北岸,只有这些奚兵跟来,相隔百余里。若能筹划一番,将这些人尽数除掉,岂不一劳永逸?日后也好安稳。”
一人提出质疑:“和他们打斗必有伤亡,还是谨慎些好。”
尚伯年道:“我们一路躲藏奔逃仍有伤亡,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若被他们追上仍免不了一场恶斗,说不准溃散仓皇之际伤亡更众。以我之见,傅亮的主意虽有凶险,若能成功倒可一试。”
袁梦好斗,嚷道:“不如我们就这样杀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几人看了看尚伯年,又瞧了一眼何瑛和傅亮,均不言一语。
尚伯年摇了摇头,说道:“众寡相比,我们略处劣势,即便终能取胜也是惨胜,此法不足取。”袁梦提出一法不被采纳心里不悦,嘟囔着嘴扭过脸去。
决斗一法为傅亮首倡,能没一点章程?伸出两个手指望着几人:“若能设法使他们分兵两处,我们合力击溃一处再除掉另一处便是容易。”
一人问道:“如何使他们分兵?”
傅亮道:“我们先分开两部,诱他们分兵。”
何瑛不懂行军布阵,问道:“他们定肯分兵?”
傅亮道:“奚人若全队追击我们一部,我们另一部便袭击他们的后队,不由他们不分兵追击。”一人又问:“接下来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