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怔愣在原地，还在思考着江蓠说得话。
那么，基本可以确定，蒙山确实没有什么神庙了。唔，或许，也有可能是那农户在说谎？
“启禀庄主。”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青衣弟子，双手抱拳低头请示。
“讲。”
“属下已核查那老冯的身份，确是蒙山脚下不远的一位农户，老冯为人忠厚老实，在村里人缘一向挺好。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也有人看到老冯半夜仓皇从山上跑下来，也是从那以后，老冯整天魂不守舍惴惴不安。”
“嗯，下去吧。”
那么，全部症结就在于那诡异的神庙了。
白芷瞥了一眼师兄，却发现他一脸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师兄？你怎么看？”
一时之间，大堂里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苏木身上，苏木却恍若未觉，端起一旁青瓷茶杯，握在手中才发现杯中茶汤已凉，掀了掀杯盖，待热气渐渐升腾起来才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得让人不忍打搅。
但，白芷除外。
“师兄？”
回应白芷的却是苏木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放到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眼里波光潋滟。
白芷一愣，这个手势，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子不语。
这是白芷的印象中，师傅最具代表性的一个动作。
尽管师傅顶着仙真之名，但平时真的hé píng常人家的老人无异，会兴奋得拍掌叫好，也会气得翘起胡子眼睛一瞪。但她见过师傅认真的样子，还有师傅有时面对她的提问的时候。子不语，莫说莫问。那个时候，师傅便变得令人难以捉摸，飘飘忽忽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宛若神祗。
白芷垂眸，师兄终究是师傅名副其实的弟子，像极了师傅。只是她不喜欢这样的师兄，让她感觉遥远得无法触及。
“不若今晚前去一探便知吧。”江蓠见苏木不说话，思索了一下，便拿了主意。
旁边几位人低声讨论了一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最终一致决定今晚组成一支小队前往蒙山一探究竟。再讨论了一下细节以后，也就结束了这次会话，三三两两地告辞了。
一只大手伸过来揉了揉白芷的头发，她才回神，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兄，眼里还有些茫然。
“怎么了芷儿，在想什么呢。”
白芷努努嘴，却没说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苏木的衣摆。
师兄和师傅，都是最重要的人。不要，不要变得那么遥远，她不喜欢。
“怎么无精打采的？还以为你会很兴奋呢。”苏木好笑地看着白芷的举动，像极了小时候她每次撒娇耍赖的模样，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也想不到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嗯？兴奋？”注意到师兄的话，白芷这下是真的有些懵了，她刚才发呆，回过神来发现大堂里已经没人了，刚才大家到底说了什么，她还真的没留神听。
“今夜上蒙山一探。”
如苏木所料，听到这个消息，白芷眼睛都亮了，瞬间精力充沛，摩拳擦掌，无比期待今夜的到来。
但，最终却未能如愿。
庄里出事了，骆落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江蓠忙着安抚她，庄里也忙前忙后地处理这突发事态，夜探蒙山的事情自然被暂且搁置了下来。
晚饭刚过不久，正在大家筹备着上山事宜的时候，花园传来江夫人的一声尖叫，附近有路过的弟子跑去时，便见江夫人跌坐在一旁的花丛里，脸色因惊恐而变得苍白，手颤抖地指着一座假山的位置。
弟子转去假山后查探，便见到一个侍女倒在假山旁的血泊中，大惊之下，连忙上报。
江蓠知道后立马赶了过去，带走了被吓得不轻的骆落，并下令封锁了出事的假山，不准下人和庄中普通弟子过来围观。
白芷站在苏木身边，看着地上躺着的死去的侍女，撕碎的衣服下空洞洞的胸口还在渗着血，缓缓流入地上的血泊，久久不能干涸。
胸前只觉得闷得慌，胃里还泛着些恶心。尽管白芷自下山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到容城后也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如何降妖除魔，但第一次真正看到死人，她却有些胆怯了，但同时更感到愤怒，还有悲伤重重地砸在心口，五味陈杂。
太残忍了，精气，还有心脏，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被夺去。她想起不久前还看见这位侍女还在江夫人身边笑意盈盈，现在却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悲愤在心里叫嚣着，通红的双眼没有眼泪落下，双拳却紧紧握起。
很近，死亡就在自己眼前，并不是她以前在山中看的话本里的故事，妖怪害人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而她，是一个修道士，本该保护这些凡人不受伤的。
苏木见脸色不好，想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如此残忍的死相，定是接受不了，抬手用袖摆遮住了她的视线。
却被白芷轻轻拦下了。
不，她要看，她要看着，要记住这无辜的人是如何死去的。现在，她已经下山历练了，正如师傅所说，这外面的世界复杂残忍，她要看着，要去适应。她是一个修道士，是要手执利剑保护凡人的。
“师兄，我们，会抓住那个狐妖的，对么？”一字一顿，眼里满是认真。
“嗯。”
苏木看着白芷，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芷儿眼里却好似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无法预料自己这次的决定是对是错，他明明可以阻止芷儿过来的，但他没有。他让芷儿一起过来了，看见庄里惨死的侍女，让她真正意识到容城的狐妖祸是真是存在的，不是话本里的故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山历练，第一次看见被妖怪害死的人时，大抵也是像白芷现在这样的吧。情绪激动，恨不得杀光世上所有妖邪。
但是，当他抱着这样一颗心游历多年以后，却又渐渐平静下来。
很多事情，往往是理不清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