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大战,兽族败得一败涂地,就在蚩尤得头颅即将被轩辕剑展开时,一个人影出现,搭救了蚩尤。
蚩尤对救自己之人那英武的身形,实在再熟悉无比。这是他最亲爱、最看重的儿子,重楼!
“你怎么过来的?”蚩尤一时想不清其中的缘由。重楼不是被神族囚禁一百五十年了吗?这期间通过无数的办法营救,都无功而返,他怎么会在这样重要的决战时刻能脱身过来?
不过也容不得他细问内情。这时只见重楼双目尽赤,冲着他这边大吼一声:“走!”
蚩尤乃一代雄主,这时自不会只顾留恋亲情。他一看眼前局势,心中顿时了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涿鹿决战进行至此,兽族大军已经溃败;作为兽族首领,蚩尤现在不是考虑什么反败为胜的问题,而是保留住种族生存的火种!
所以,纵然心中无限不舍和难过,他还是毅然丢下久别重逢的儿子,转身向战场西北方逃窜。这时在他的身后,重楼雄伟的身躯傲然伫立,以一己之力,挡住人族大军。
生死相搏的剧斗间隙,重楼偶尔望向南方曾囚禁自己的神牢方向,心中也甚是愧疚:“飞蓬,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
“但种族存亡,我不能不来!”
“这个债,我会还的……”
而这时候,已经来到涿鹿之野附近的飞蓬,也从旧部那边得到重楼加入战团的消息。当时飞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态地大吼:“什么?!你们看清那就是重楼??”
等得到确认,飞蓬还是几乎不敢相信。以他对重楼的了解,实在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从不会失态的神将新秀,忽然连挥数拳,在砂石荒野上砸出十几个巨坑!
重楼挡住颛顼父子,蚩尤便一路向北飞奔。
只是到此收官之时,如何能让他轻松逃脱?早就关注着这边一切动静的轩辕氏,立即飞身如电,仗剑紧缀蚩尤追了下去。经历这么长时间决战,蚩尤已经精疲力竭。他的脚步渐渐散乱,心神也逐渐散漫。而这时轩辕氏即将收获自己期盼已久的甜美战争果实,正是战意如虹,就算有点疲劳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很快,当逐出了上百里路,轩辕氏和蚩尤的距离便渐渐接近了。
感知到人族的王者在身后渐渐迫近,蚩尤终于对自己的结局有了一丝明悟。到了这种时候,他对一个无比艰难的隐秘决定,也终于有了明晰的判断。可惜,世事往往难以两全。既然这个决定十分惨烈和艰难,所以对任何人来说,不到真正最后时刻,都万难下定决心。但“真正最后时刻”,几乎和千钧一发、死到临头意义等同。这种时刻,当事人最需要的反而不是决心,而是时间。
蚩尤就是这样。当他真正下定了最终决心时,那最大的仇敌轩辕氏,却已经迫近身后一箭之地!
人常说轩辕氏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但人族的王者这时追击蚩尤时,却既胸有激雷面又如狂潮!多少年了,经历了多少悲伤和屈辱,就要手刃造chéng rén族一切苦难的敌酋,这怎么能让轩辕氏不激动?哪怕是八殥北方寒泽中性情最幽冷的水族,遇到这样时刻也要热血沸腾!
所以,蚩尤真地没什么时间了。
感觉到这一点,蚩尤的心中充满了哀痛和后悔。明明自己刚才一路北逃,有很多时间,却为什么还要到最后一刻才敢下定决心?曾经那么桀骜不羁、果敢决断的兽族第一人到哪里去了?可见啊,兽族沦落了今天这个地步,和他蚩尤有直接的关系!
蚩尤内心充满了自怨自艾,但正是这样,反而倒让他镇静下来。他回转身,召唤出自己亲铸的三把诡器:焚心刀、蚀魂戈、灭神斧,堪堪挡住轩辕氏风雷般劈来的轩辕剑。
和蚩尤自身一样,他这三把当年叱咤风云的诡秘利器,这时候也到了疲敝不堪的地步。用后世人族学者的话来说,这叫“金属疲劳”。虽然外表依旧,但内部的细致构造,已经发生永久性的累积损伤,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粉碎。
这种情况下,蚩尤三诡器对上新铸不久、正值壮年的绝世利器轩辕剑,如何能有胜算?刚开始时,蚩尤还靠着自己盖世无双的勇武和近身格斗的经验,能和轩辕氏勉强打个平手。但很快在轩辕氏气势如虹的战意和不亚于九泉神器的轩辕剑芒下,蚩尤很快便告落败。当破解了蚩尤一切防御,那轩辕氏高举轩辕剑,犹如日悬苍穹,散发出无穷灿烂光芒,很快便要对蚩尤劈下最后一击!
知道最后时刻就要到来,蚩尤口中不甘的怒吼如同惊雷一样,震动了附近古太行山的深谷丘壑。他在心中苦笑和忏悔:
“对不起,神农父神,我辜负您的期望。我没有时间了……这个世界是神族、人族的了……”
转念至此,那一抹斩断云空般的辉煌剑芒也到了眼前。这时蚩尤反而回复了平静,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过,就在轩辕氏觉得稳操胜券、蚩尤觉得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有一声怒喝在两人耳边如晴天霹雳般炸响!与此同时,只听“嘡啷”一声巨大震响,转眼那把已降临蚩尤脖颈的剑锋,就被一把巨斧给震荡开去!
“大人,快走,不要浪费神农大神的苦心!”突然杀出的拯救者,朝一时愣怔的蚩尤大吼。
“刑天!”一看到那把轰雷巨斧,还听他说出族中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蚩尤不用看那人的面貌,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好兄弟刑天到了。
“好!”如此紧急之时,蚩尤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刑天一眼,便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往古太行之辈奔飞而去!
蚩尤离去,刑天转眼便和追敌心切的轩辕氏战作一团。
再说轩辕氏。几乎已经到手的辉煌战果转眼失落,他心中别提有多愤怒。看着眼前这个袒胸露乳的巨汉,轩辕氏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轩辕氏甚至拿出比刚才对阵蚩尤时更大的力量,试图很快斩下刑天的头颅。
不过刑天既称蚩尤的兄弟,一身力量绝不比常人。对上人族的王者,他也丝毫不惧,将手中的轰雷斧和白骨盾挥舞如轮,抵挡住轩辕剑犹如紫电盘空、水银泻地般的攻击。
他们两人的剧斗,一路从地上打到天上,双方各施神通,恨不得将对方一招置于死地!
在他俩剧斗之时,蚩尤已经蹑着一路云光,来到了古太行以北的八荒幽云大地之上。他有心走得更远,但担心已经来不及,便在幽云大地上聚集自己最后的力量,开始实施那个经历痛苦抉择的秘法。
这个秘法,可以说是兽族最大的秘密,向来只有蚩尤和他最信任的兄弟才会知晓。这件事要说起来,还要上溯到兽族祖神神农氏的身上。很久以前,神农氏就对自己子嗣之族的未来,有了一种莫名的忧虑。神农氏和这样的负面感觉斗争纠结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决定未雨绸缪,为自己的子民预留一座避难所。
于是,他开始在盘古大地之下,营造一座奇异的空间,叫做“九幽大地”。九幽大地,虽然处于盘古大地之下,但却是一处完全封闭的空间。当有一日灾劫到来,神农氏的子民就可以通过他教授的秘法,打通到达九幽空间的通道。届时,进可攻,退可守,九幽大地会是一个举世无双的战时避难之所。
当然,因为定位为战时避难所,神农氏在这个封闭的九幽大地上,并未安置多少民生类的优渥环境。他反而在其中遍布了岩浆、充盈了煞气,还安排了许多凶猛的生物。他相信,岩浆煞气可以激发兽族的勇气,催化他们的猛力;凶猛的生物可以锻炼他们的格斗技能,还能被强力者驯服豢养为战斗宠物,成为绝大的助力。
因为九幽大地的形成,来自于自己心中一缕虚无缥缈的忧虑,所以神农氏也没有将此事告知上古三皇中的另两位。在他的内心里,他希望这个九幽大地,永远封闭,永远都不要有被打开使用的那一天。
可是,这一天还是到来。并且为了达成它的启用,他的子民们还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斗争:
一边是刑天激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奋力和实力远超自己的轩辕氏战斗,为蚩尤首领赢得宝贵的时间;另一边是蚩尤在幽云大地上,努力回忆着刻印在神魂血脉中的神农秘法,并拼尽这个疲敝身体中所有的残存力量,为这个灵力需求巨大的九幽法阵贡献自己的一切。
渐渐的,昏暗云空下,苍莽的荒原上渐渐闪烁起一个九角星形的血红法阵。它的体量极为巨大,涵盖了数个山川河流。一个个法阵的点位,在蚩尤的激发下,逐渐闪耀起猩红的光辉,并当两个对应的法阵奇点或是偶点同时闪耀时,它们之间便自动连成一条紫红色的光线。
每当一条光线连成,这天地间便忽然轰响起看不见电光的巨大雷鸣,还有无数荒野鬼魂的凄厉哭号。当有接近一半的法阵光线连接完毕时,苍莽的荒原忽然下起瓢泼大雨。在狂风暴雨之中,那些看似孱弱的光线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显得更加的耀眼。
有着阴森诡异的紫红亮光,在此时蚩尤的眼中,正是他们走到灭绝边缘的种族,一缕残存的希望之光。
只是,法阵才完成了一半,蚩尤的力量就已经几乎全部耗尽。当世之豪的兽族王者,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恐惧和惶急。他施展了一切回复灵力的办法,才终于让自己丹田气海中的灵力开始缓慢回复。
这还不是九幽法阵遇到的最大危机。抵抗轩辕氏进攻的刑天,已经败象毕露。毕竟在绝对的实力对比面前,无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都难以弥补两者的差距。况且,到得这时,轩辕氏心中的勇气和决心,并不在刑天之下。
所以,就在蚩尤催行的九幽法阵让整个涿鹿上空布满阴霾云雾时,善于借势的轩辕氏,借着一团漆黑如墨的阴云掩护,从阴云中倏然隐没,又忽然从另一个云团迅疾而出,正来到了刑天的斜后方。他毫不犹豫,一剑砍向刑天巨大的脖颈——作为人族最聪明的智者,在这样千钧一发的突袭中,轩辕氏还不忘在轩辕剑上施加了静风、息雨两个小法术,力图让自己的偷袭完全不被对手察觉。
轩辕氏精心布置的偷袭,终于得手。在轩辕剑席卷天地的惊世一击中,刑天抵抗轩辕氏进攻的刑天,已经败象毕露。毕竟在绝对的实力对比面前,无论多大的勇气和决心,都难以弥补两者的差距。况且,到得这时,轩辕氏心中的勇气和决心,并不在刑天之下。
所以,就在蚩尤催行的九幽法阵让整个涿鹿上空布满阴霾云雾时,善于借势的轩辕氏,借着一团漆黑如墨的阴云掩护,从阴云中倏然隐没,又忽然从另一个云团迅疾而出,正来到了刑天的斜后方。他毫不犹豫,一剑砍向刑天巨大的脖颈——作为人族最聪明的智者,在这样千钧一发的突袭中,轩辕氏还不忘在轩辕剑上施加了静风、息雨两个小法术,力图让自己的偷袭完全不被对手察觉。
轩辕氏精心布置的偷袭,终于得手。在轩辕剑席卷天地的惊世一击中,刑天“兄弟连心”,正全力营造九幽大阵的蚩尤,在刑天头颅被轩辕剑砍落的那一刹那,心有所感,朝南方的天空看去。
超乎常人的感应,让蚩尤很快就明白了刑天的遭遇。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悲伤,而是化悲痛为力量,抓紧完成九幽大阵。他知道,刑天被杀,很快轩辕氏便会追来,阻止他完成法阵。
和蚩尤想的一样,轩辕氏解决掉刑天,立即转身往北方急赶。谁知出乎他意料,本来应该已经没有敌人的身后,却猛地又传来一声锐器破空的啸音。
“怎么回事?!”
轩辕氏急往旁边一闪,猛一回头,却看见一个可怖的景象:已经完全失去头颅的刑天,却依旧舞盾挥斧,朝自己攻击!
不仅如此;无头刑天在向轩辕劈出一道斧刃锋芒后,又俯下巨大的身形,腾出一只手来在常羊山野中四处乱摸。看他这举动,定是想摸到失落的头颅,将它重新安放到脖颈上。
轩辕氏被这样的情景惊呆。有那么片刻,他打心底里佩服刑天的执着。不过不管如何,作为敌对的阵营,他必须阻止刑天的行为。轩辕氏已经看出,面对这样执着的对手,如果再让他摸回了头颅,接下去的战斗一定无尽无穷。
于是,人族的智者并没有着急向刑天发动攻击,而是在轩辕剑中灌注绝大的灵力,让本来黄辉笼罩的剑锋发出刺眼的金芒。尔后轩辕氏奋起全力,挥动神剑奋力向下一劈,顿时应手飞出一道金色的龙形剑芒,直朝下方常羊山疾扑。
轩辕氏手起剑落,顿时巨大的常羊山体一分为二。本来静静躺卧在山谷中的刑天巨颅,顺着被劈开的山沟滚落到大山的深处。被剑锋硬生生劈开的常羊山,又以它顽固的惯性,很快合拢了深沟,恢复了原状。常羊山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大山的腹中,现在多了一位顽强兽族的头颅。
虽然已经没了耳目,无头刑天还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更加愤怒,猛地驱动异能,将**化作眼睛,肚脐化为嘴巴,挥舞铁盾和巨斧,继续朝轩辕氏攻击。
这时的刑天,显然战斗力已经下降了很多。如果不是因为心中那个要为蚩尤首领争取时间的执念支撑着,他在失去头颅之后便已崩溃死亡。为了蚩尤,无头的刑天已经有着无穷的战斗勇气,不停地朝轩辕氏攻击。虽然在轩辕氏眼里,眼前这个不完整的怪异刑天已经没有太多杀伤力,但架不住他不死不休地战斗攻击,还是阻挡住了北行的脚步。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在失去头颅后这般惊世骇俗的努力,终于为蚩尤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无头刑天挥舞巨斧之时,蚩尤已渐渐将神农九幽大阵完成了大部分。
轩辕氏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妙,很想早些脱身北上。可惜的是,虽然他已经给无头刑天身上造成了更多严重的伤口,却依旧不能将他完全摆脱。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神族的援军到来。镇守昆仑山的神族开明神兽,带领着他的仆从土缕神兽和钦原神鸟,赶过来替轩辕氏助阵。
开明神兽,别名陆吾,外形极为奇特。他有着九颗像人的脑袋,目光锐利非凡。他的身子是巨大的黄皮黑纹虎身,身后有九条白质黑环的尾巴。虎背上的鬃毛硬如钢针,让他远远看起来又像一头巨型的野猪。他的最大战力来源是四只坚如金铁、锐比宝剑的利爪,如果常人被他一爪抓中,定然化为脓血、魂飞魄散。
他的那两大仆从也不简单。土缕神兽似羊而四角,不吃草,专吃人。钦原神鸟,身如巨鹰,却能像毒蜂一样蜇人。凡是被他一蜇,任何鸟兽都会丧命,任何草木都会枯萎。
有了这三样可怕的神兽神鸟加入战团,轩辕氏顿时就脱身出来。虽然之后无头刑天和开明神兽、土缕神兽、钦原神鸟的战斗还将持续很久,但对轩辕氏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他飞身向北,朝那片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之地疾驰,希望能赶在蚩尤成功之前,阻止他一切阴谋。
而当土缕、钦原和刑天拼杀起来后,无头的刑天渐渐失去了神智。他的心中渐渐只剩下一股执念,他会和身前出现的一切敌人战斗,阻止他们从自己身边离去。换句话说,曾经英勇阻敌的兽族英雄,到此时已经变成了毫无神智的无头精怪。
刑天的命运,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悲剧。只要战争还在进行,他的遭遇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且不说刑天英雄末路的悲哀,再说轩辕氏。对于九幽大地的秘事,轩辕氏是无从知道的。不过他能够推断出,蚩尤现在所做的事情,一定关系重大。有什么能让兽族的首领放着逃脱的大好机会不用,反而一直在离涿鹿战场不远的幽云荒原上逗留?不用说轩辕氏这样的智者,就是普通人用脚趾头也想得出,蚩尤一定在做一件有可能扭转战局的大事。
轩辕氏紧赶慢赶,很快就将古太行上的巍峨山影甩在了身后。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幽云大地的南方边缘。到了此地,轩辕氏那颗高悬的心,有些放了下来。以他的脚力,连飞带跑,赶到蚩尤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片刻的功夫。而拿之前和蚩尤对战的情况来看,自己这位“老朋友”,到得此时,已是不堪一击。对他来说,之前一直战兽族、战蚩尤、战刑天,轩辕氏的神经也一直绷得太紧;眼见胜利已在眼前,局面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就连他这样的智者,也不免本能地松懈下来。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北方荒原上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轩辕氏听得分明,这声巨响,宛如牛嗥,其中蕴含了巨大的生机勃勃的力量。这声巨响响亮得瞬间传遍九州,凄厉的音波还很快朝周围的八荒八殥扩散!几乎与此同时,一道方圆几有数百里的巨大红色光柱,从茫茫荒原上拔地而起,通天达地,瞬间冲开了凄迷的云霾雨雾,直直冲入云霄!
遭逢巨大异变,轩辕氏惊慌地睁大眼睛,朝那个光柱看去,却发现这根前所未有的巨型光柱里,旋转飞腾着无数难以理解的光线徽纹。它们的颜色或金或赤,或紫或白,全部沐浴在一种鲜红到极致的红光中,共同组成了一个仿佛鲜血流动的巨型赤红光柱。
“不好!”
从那声牛嗥一样的凄厉巨响声中,聪慧无比的轩辕氏立即就联想到兽族那牛头人身的三皇祖神神农氏!
“蚩尤放着逃命的机会不用”、“巨响宛如牛嗥”、“巨型光柱中充斥着法阵一样的光影徽纹”——前后一连串的线索在轩辕氏脑海中飞快地串联,他很快就判断出,蚩尤一定是启用了某种传自神农大神的强**阵,并且这个法阵绝不是攻击型的法阵,否则连绵的战争中,他们早就用了。
“如此恢弘巨阵,蚩尤究竟用来作甚?”轩辕氏心中不停地疑问。猛然间,有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这位人族智者的心神。
不仅是轩辕氏死死观察着奇异的光柱,在更南方涿鹿之野上,那些混战成一团的人们,也都察觉到北方荒原上发生的这个变化。事实上,牛嗥巨鸣和血色光柱,乃是整个九州八荒都能听见看见的事物。那些在涿鹿之野上的人们,虽然以他们的行动力来说,北方幽云荒原离他们很远;但相对血色光柱而言,他们又是现在盘古大地上离它最近的人了。
这巨鸣和光柱如此奇异,导致很多本来在鏖战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战斗。他们怔怔地看着北方,望着那个通天达地的血色光柱——在北方黑沉幽暗的广袤苍穹下,这一根鲜红耀眼的巨大光柱,宛如刺破黑空的灿烂闪电,又似照亮幽夜的炫丽霞光,如此的唯美而生动。
“那是什么?”
“什么时候有的?没见过啊。”
“没看错吧?怎么好像有血在流动!”
“究竟……会发生什么?!”
很快,并没有让这些惊奇者等太久,一种天与地尺度上的罕见异变,瞬间发生了!
洛摩德结界中的神农看到了这一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万众瞩目中,那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如同发生海啸的大洋。黑云阴霾开始疯狂地旋转,以红色通天光柱为中心,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巨大漩涡。可怖的云涡中,电闪雷鸣,那雷声凄厉,仿佛陷阱中猛兽绝望的吼叫,闪电更是奇形怪状,阴森恐怖,恰似群鬼乱舞。黑云的深处,又不停地闪烁血红的电光,仿佛濒死野兽毒色的眼睛。
云空飞漩的同时,那道红色的光柱产生了极强的吸力。它吸引的对象极为怪异,不是山石尘土,不是禽兽草木,而是这盘古大地上所有的兽族族人。不管是先前在战斗的、在避难的、在劳作的、在行走的、在观望的,所有的兽族子民在同一时刻,突然间发现自己脚下的大地竟忽然失去了引力,自己凭空飞升,转眼整个身躯都朝远处幽暗云空下那一抹血色的红辉投去!
乍遇上这样的怪事,无论是谁都陷入万般的惊恐。没有什么比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更可怕的事情,尤其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毫无征兆,毫无预知!而这一切看在旁观者的眼中,又是一幅既诡异又壮观的图景:
浩阔云空下,无数的兽族人如同鸦群,由远到近,由疏到密,黑压压地飞向幽云大地中央的那根光柱!
“怎么回事?!”
离得最近的涿鹿之野中的人神联军,最为惊讶。有些反应快的战士,或飞剑、或掷矛,想击落已经飞在半空中的兽族敌手。谁知这时对手身上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红辉,仿佛无敌的铠甲,将人神战士的wǔ qì轻松弹落。兽族的敌人们看清了这个现实,便索性束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诡秘壮观景象。
再说那些被神秘引力牵向九幽光柱的兽族。任何一名兽族中人,在进入血色光柱的那一刹那,都会听到一个浑厚平和的声音从他们心底响起。也许大多数人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但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们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这是神农大神的声音!
“神农大人颁下神谕了!太好了!”
这几乎是所有兽族听到这个心底声音的第一反应。
祖神的神谕,在虚空中回响,每一位兽族子民都觉得,好像从自己一诞生起,这声音便刻入了他们的血脉里。来自祖先和太古的声音,让他们惶恐,让他们兴奋,让他们膜拜。他们听懂了,是神农大人在亲口跟自己交代这九幽大阵、九幽大地的来龙去脉!明白了这一点,许多人没有立即去消化理解神农的神谕内容,而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是啊,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兽族卑微子民,放在盘古大地芸芸众生中,只不过如沧海微尘、大千一芥,有何德何能得到神农大人的关爱?神农大人现在是在拯救自己的性命,但这多么不合适?自己这个卑微的生命死就死了,如何能浪费神农大人哪怕只言片语?
在这样的感动和惶恐过去之后,所有被卷入血红光柱的兽族人,忽然又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自己正在脱离这个世世代代生存的世界!
他们,神农的子民,就要去一个和这个世界完全无关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陌生,自己将可能永远和生我养我的盘古大地告别!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感受五花八门。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共同的深刻感受:
这离别,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它快到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要跟这个最熟悉、最亲切的山川草木、故土家园作永久的告别。
它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一杯酒,念一首诗,弹奏点乐器,跟好友话个别,或是跟世代的仇敌做一个了断——不用说彻底了断,就连当面骂几声,也都将成为无法实现的奢望。这样的感觉,不仅奇异,还很悲伤。这种悲伤浓重阴郁,就好像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至亲的亲人突然去世一样。往日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划上了分界线。线的这一边,是黑暗、是冷漠、是恐惧、是陌生;线的那一边,是明媚、是温暖、是安心、是亲切。欢乐在那里,痛苦在这里。一个人的人生,竟可以划下这样硬生生的分界!
不仅分隔一方,它将自成一体。它将与今后的其他五界完全隔绝。
兽族的子民进入到这里,将在恶劣的熔岩环境和适者生存的法则下,将逐渐演变成暴躁好头的魔族。魔族永远停留在魔界,今后就算是死掉,也不会像其他种族的生灵那样去鬼界轮回。他们会永远逗留在九幽大地的封闭空间,化为带有少量意识的煞气,在血眼魔月的照耀下飘移游荡,直至数百甚至几千年后重新聚集,成为新的魔族灵魂,就在这封闭的魔界里转世投胎,开始又一个为生存而战的杀戮轮回。
当然,当魔界形成之后,其他五界的生死轮回也进入不了这里。不过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今后那些因为各种机缘有幸进入其他各界的极少数魔族,万一死掉,就会因为没有魔界这一道特殊的屏障,而被鬼界幽都轮回盘的极阴之力牵扯,吸入鬼界,进入真正的六界轮回。
不管怎么说,神农大神到底是创世祖神的上古三皇之一。虽然他没有天帝伏羲的神奇预言之术,却还是以自己亲近草木自然的特殊异能,敏锐地察知兽族子民的部分悲惨未来。当草木吹拂的风中传来这样伤感的预言,神农氏不惜耗费绝大的力量,营造了九幽大地这个封闭的避难所空间。
对于他这个行为,当他的孙辈重楼成为魔尊之后,便整日在魔界万仞孤峰的血牙王座上,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经过千百年的思索,魔尊相信,神农祖神的失踪,很可能与营造九幽大地有着直接的联系。开创九幽大地,几乎类似于盘古开天辟地。纵然尺寸体量上完全不可比,但也可以想象那将耗费多少精魂神力。所以,魔尊完全可以认为,正是因为营造九幽空间,耗尽了神农氏的神力,才让他不得不用某种特殊的方式,隐匿了行踪,暗藏在六界的某一处,耐心地恢复他的神力。
无论神农氏是彻底失踪,还是暂时隐匿,他营造九幽大地这个行为,都很像后世流行的那一句话:
“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神农氏以为这只是一个暂时躲过灭族强敌的临时避难所,谁知道却成为后裔子民永久的居所。
他没能想到,自己的子嗣后代发动的战争,已经彻底毁灭了上古诸神之纪的繁荣文明,并将鸟语花香的盘古大地变成了满目疮痍之所。这引起了上古三皇中另外两位神灵的愤怒。当盘古大地上仅存的数十万兽族军民,通过九幽法阵进入神农九幽大地之后,一直将目光tóu zhù在这场战争中的天帝伏羲与人祖女娲,终于打破了各自相对的超然地位。
他们联合起来,动用了他们掌握的太古巨神残存遗体之一“盘古之心”,激发了其中巨大的空间力量,彻底将神农九幽法阵打开的特殊通道镇压。伏羲和女娲通过此举,彻底摒绝了日后兽族反扑的任何可能性。伏羲和女娲认为,从此以后,盘古大地将迎来永久的hé píng,人神两族的生活也将恢复到上古黄金盛世的模样。
这一个寄托了伏羲和女娲厚望、被盘古之心和后来蜀山诸峰镇压的通道,后来又有了另一个名字,叫作“神魔之井”。
神魔之井的启动者,兽族首领蚩尤,为了维护这场兽族举族迁移的盛举,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气急败坏的轩辕氏赶到了那里,这位人族的王者虽然无法再破坏和逆转神农法阵,却可以用轩辕剑彻底绞碎神农之子的躯体和灵魂。
兽族一代雄豪,就此散落在幽云荒原的草莽中;千万年后,这个威震上古的名字,只在后世的荒野风中留下几个飘渺的传说而已。
兽族王子重楼,自然也在这场举族迁移中,被身不由己地吸入九幽大地。在落入不可逆转的九幽光柱、通向九幽大地的最后一刻,重楼竭尽全力地远眺、张望。他并不是想在这最后一刻,贪婪地看清这生于斯长于斯的世界,而是在寻找一个人。
他想找的,自然是那个说不清到底是敌是友的飞蓬。
在这最后一刻,重楼来不及想很多事,来不及想很多人,却有一句飞蓬说过的话,在最后的关头清晰地映入脑海里:
“那些曾经让你哭过的事,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
这句话,曾经被重楼嗤之以鼻。他觉得飞蓬这厮太煽情——但在这一刻,重楼忽然坚信如此。
蚩尤用生命达成的这场迁徙,并不是将所有的兽族迁走。
神农亲传的法阵,能够筛选出适宜进入九幽大地之人。已经投奔他族的兽族自然不会被迁走,无论他曾经多么位高权重,比如那位太识时务的共工。
还有很多低等兽族和低等妖兽,也没有被九幽法阵吸入。他们现在逃逸于盘古大地各处荒原深林,苟延残喘,在无尽的追杀中休养生息。当纯正的兽族永久陷入九幽大地,那些失去了原始族类的兽族和妖兽,逐渐自成一体,形成了一个新的种族,“妖族”。
成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便是“被逼无奈”。当将来六界分隔,妖族也无奈地跟随迁移。他们中有的获得了自成一体的空间领地,比如梦貘族的幻暝界。更多的妖族散落在人间大地,还有极少部分机缘巧合之下去了神界和鬼界。一般来说,有着自己领地空间的妖族往往十分强大。不过若从数量上而言,日后妖族的主体还在人间大地。这个新兴的种族,特别善于发挥特殊天赋和利用环境地利。在神、魔、人、妖、鬼、仙六族之中,妖族是最亲近大自然的种族。因为历史形成的特点,妖族散居各地,除了少数偶然出了强者而凝聚起来的部族,大多数妖族缺乏自己的社会组织。在妖族中,甚至十分流行假扮人类混进和融入人族社会中。
兽族与人神联军的战争,在神战纪元五百五十二年九幽大阵启动之后,便宣告了它的结束。那些受蚩尤召唤的鬼族盟友,比如魑魅魍魉、山精野魅,自然都留在了盘古大地。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当将来六界陆续分隔分离,鬼族因为天生的特性,将被鬼界轮回盘的极阴之力吸入,成为鬼界的永久居民。
很显然,因为当年曾经并肩战斗,鬼族一直对兽族心存同情,同时对人族和神族心怀不满。
再说兽族。在进入九幽大地后,先是他们为了避免神族和人族的联合追杀,痛苦地封闭了通向原先世代生存之地的通道。这种封闭,本来是兽族暂时的无奈之举,谁知道高踞苍穹之上的伏羲和女娲,又用太古创世神遗落的“盘古之心”,在九幽大地的外面加了一把镇压的永恒之锁,“神魔之井”。这把锁,恐怕是千秋万代之中质量最好的一把锁。它不仅锁住了兽族的躯体,还锁住了他们重返光天化日下的所有希望。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九幽大地环境恶劣,但兽族天生强横的身体,帮助他们适应了极其严酷的地底熔炎世界。大战幸存的兽族们吸收以煞气为主的熔炎之力后,经历千百年的演变,逐渐修炼成魔。他们中拥有纯正神农、蚩尤血脉的兽族成为魔尊,上层兽人族的后裔成为高等魔族,包含了贵族和魔将。普通的兽族则分化为魔兵、魔民和魔兽。
高等的魔族们拥有接近人类的智慧和外形,所不同的是在身体局部会有兽人的特征,包括角、尾、鳞、鳍、爪、蹄、尖牙,以及黑色或红色的羽翼等等,不一而足。不同魔界部族的特征各有差异,身体发肤上也会天生带有不同的印记。
自此以后,神农营造的九幽大地变成了魔界。继承兽族而来的新兴魔族在这里自成一体,形成了形形色色的诸多魔族。其中八支最强大的魔族最终集结成八大魔国,成为著名的魔族八部众。
有了国家形态的魔族社会,仍然保持了强者生存的习性。崇拜强者为王的价值观,根深蒂固地种植所有魔众的心底。以天魔族为首的最强魔众八国,相互间也经常发生战争。在生存环境发生恶劣变化时,魔族国王首领为了族人的生存,往往发动大规模的对外战争来解决一切问题。当然也有少数不拘一格的魔族智者,会采用其他变通的办法来获取宝贵的自然资源。后来发生在魔界夜叉国首脑龙溟、龙幽、魔翳身上的悲情故事,就是一种不同于魔界内部常规战争手段的变通解决方式。
不管后来如何发展,魔族的形成永远是一个惨痛史。在生存环境恶劣、食物极度贫乏的地底世界,最开始的上古兽族们依靠本性互相残杀吞噬。在生死存亡的逼迫之下,他们将wǔ qì和利爪挥向了自己当初的战友甚至亲人。一直等到整个兽族人数剩下原来十分之一时,九幽大地上的这个族群才基本稳定下来。当然生存的战斗从未停止,因为九幽大地永远都那么恶劣和贫瘠。
对魔族这个新生的战斗种族而言,长年累月的争斗未必没有好处。那些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修炼出的最强魔族,力量可以接近神族;加上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战斗意志,他们甚至可能比神族还要厉害。魔尊重楼就是一个最突出的典型。在飞蓬堕世之前,他不屑于跟任何其他神族战将比武,而只会去找最强的神将飞蓬较量。
如果从后世的眼光去看已经成为结果的魔族形成史,还不觉得有什么。外人、旁观者,总是不能理解兽族大败后躲到一个陌生恶劣空间内,经历自相残杀后形成一个新种族的惨痛过程。和任何一个外人都不同,对于魔众来说,魔族的种族形成史不仅仅是一个名词,一段描述,或是几个故事,而是切切实实的永久切肤之痛。
就在遁入九幽大地的初始时候,兽族中几位曾和神族、人族发生异族恋情的英雄,内心深处还毫不怀疑地认为,三族间的战事总有一天会结束,矛盾总有一天会消除,他们总能够和亲爱的异族恋人们一起长相厮守。可是,当神魔之井封闭,兽人族永远困守于煞气浓重的熔炎世界里时,这些兽族英雄绝望了。
这样的绝望之情不仅仅局限于恋情。对昔日的兽族、今后的魔族来说,他们曾经和旧世界一切关联的感情,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甚至只是对家园一草一花的喜爱之情,都在神魔之井封闭的那一刹那,永恒地截断了。这个世上有多少永恒?除了死亡,并没有太多。对于这些魔族来说,曾经那么美好的各种情感,确确实实地死亡了。
而对于青年重楼,这样的痛楚尤其刺骨。作为以武勇闻名的兽族王子,青年的重楼无论成败胜负,都简简单单的活着。简简单单的修行,简简单单的友情,简简单单的喜憎好恶。简简单单活着的他,对未来充满着希望,总觉得只要自己按照大家说的那么努力,总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达成自己一切不过分的愿望。
只是当千年大战开始,一连串的鏖战,一连串的反目成仇、一连串的欺骗背叛,让这个简单的兽族之子迷惘了。战争的势态越发不可控,兽族的命运一步步滑向深渊,重楼也陷入了痛苦的泥沼。
当涿鹿之野的战鼓响至最急,幽云法阵的血光刺破云空,兽族军民像秋风落叶般卷入未知空间里,这时候重楼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天真。不知谁说过,“正青春,我们以为我们是风;青春后,我们才知道我们是草。”风吹草低,自卷入诡秘的法阵,飘向未知的空间那刻起,青春的重楼就一去不复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