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大年三十,午时刚过,西门无双独自一人凝望竹林外,不过片刻,折身回后堂闭门,对着那块灵牌。雪已停,上苍似有让这座皇城过个好年之意,不经自言自语道出:
“父亲,世间诸事,看似偶然,只需牵好线、搭好桥,偶然往往便走向必然。世人不解皆以为鬼神作怪,人为被当成天意而已。”
喃喃自语,待回正堂时,下人已有消息从梅州传来。铺开信纸仔细审阅,正值宇文少芜从外回来上报:
“少阁主,人已接到,先安排休憩去了。”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人,又接问:
“怎么了,少阁主,出什么事了吗?”
西门无双不语,命报信人退下,顺手将信纸递给宇文少芜,独自又坐下思考。
阅毕宇文少芜也靠了过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西门无双急速思索:“梅州乃大晋最南端州郡,离京都又远,东面南面皆临海,虽说边境州郡为了边防考虑可以拥兵,造反却不至于,因而这必定是个谣言。只是故意散布出这样一条谣言到底是何目的呢?”
说罢起身到侧堂那幅大晋地域图前继续望图思索。吩咐:
“少芜,去把近三个月以来梅州方向所有的消息拿来。”
“是,少阁主。”宇文少芜起身而去。
谣言最先传到晋帝那,晋帝一反常态,不温不火:
“简直是荒谬!但凡逢节日庆典,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想借刀shā rén还是隔岸观火?都没仔细想想就报朕这,年后再倒查消息来源不迟。”
望着殿内跪着的沈宇,晋帝难得的宽慰:
“行了,爱卿,回家好好过个年吧。”
待宇沈宇退出殿后,转对一旁陈冉交待:
“那些高鄂使团不是早前提交过国书嘛,朕懒得看,也不清楚他们意欲何为。这样,年夜宴让他们也来,安排个次位给他们。想看我大晋笑话,哼!”
陈冉:“老奴遵命,兵陈演练节目由潘将军负责,陛下请放心。”
明王府得知消息时,明王却坐不住了,急忙出府去找了成王。行如风般打开成王书房,却见成王抚琴忘我弹唱,整个成王府丝毫无过年应有气氛。
“皇兄怎么还有这般雅兴?出事了!”
不料成王仍继续拨弄琴弦,一曲方罢,接着又调弦,不冷不热回应明王:
“建佑啊,方才沈宇已经来过。一则谣言而已,看把你吓的。”
明王也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归坐好,面色仍难掩焦急:
“皇兄,知道是谣言,可谁不知道梅州太守是我的人,这事要是传到父皇那……再被别有用心之人粉饰,那……”
成王仍在用着楔子及一些工具不停调摆那把古琴,须臾才觉忘了给明王上茶,明王也没意识到,放下手中活计:
“上次你送皇兄的茶不错。普洱是熟茶,冬日饮用最佳,养胃。来”说罢又开始摆弄那些茶具,见明王脸上不安仍未消散:
“好啦,你不就是担心父皇多疑嘛,那你太小看父皇了。父皇压根就不信,方才来之前沈宇已经进过宫了,这下放心了吧。再者别有用心之人这年都过不好,如何个兴风作浪?”
明王顿时多云转晴,如释重负,长叹一气道:
“是啊,梅州造反,至少得领兵过韵州、德州。就那点兵力,如此长途行军,是我多心了。”
成王边洗茶边道:“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本就无理无据。”
“多谢皇兄提点!”回过神来:“不过皇兄,这大过年的,您这府上年味太淡了吧?”
“淡了不好吗?反正年饭也在宫中用。听说来年父皇让你去剿匪,太子等刑满释放也南下去了,看来只有你皇兄我最清闲。”
两人分坐至茶桌前归好,成王:
“年后没几日便立春,气温很快便会转暖,建佑你们都忙去了,到时拿了功劳记得在父皇那可得为皇兄美言几句啊。”
“哪里话,皇兄,立春大典那是礼部主持,做好了,皇兄何须什么美言?倒是太子南下,我去剿匪,王元庆那边可就得皇兄多费心了。都说此人才计堪比三国孔明啊。”
“真要是诸葛孔明倒好了,我说他是司马懿,玩阴的,这才要命!”
出成王府,明王也回府了,两人都在准备晚上进宫陪年夜宴。
景元二十六年,戊戌年,年三十酉时,无雪。
因新建专用于礼仪宴请的长乐殿在建未完工,礼部便将年夜宴安排在了德馨殿。酉时末,殿内一派歌舞升平,乐工鼓瑟吹笙,参宴之人觥筹交错,高鄂使臣果然被安排在了最末次座,晋帝举杯祝酒间不断用余光打量,也并未发觉使臣有何不快不满。
曾公文依旧老道,私下让皇太后出面,解了晋帝尴尬,吩咐甘氏与太子也顺利参宴,座次不变,引得乐妃许妃、明王成王面色十分难看,却不好挑拨言明。
酒过几巡,见时机已到,晋帝给陈冉使了眼色,按节目次序,众人一齐出殿观赏下一个节目——那便是由羽林军总统领潘上弦带队的军演。
殿外空地石阶上,排两方陈,一陈六十四人,每陈各行列八人。兵士个个威武雄壮,长矛铁盾,吼声震天,霸气不忍直视,令人望而生畏。晋帝十分得意,对此赞不绝口。
明王府外,一群黑衣蒙面人,十几人左右,每人背一包袱,身轻如燕,穿行于夜空中。
乌宅也格外冷清,吩咐下人备好酒菜后,让下人全部回家各自过年去了。三父子的年夜宴与宫中盛宴对比极为明显,两人分别给父亲行过拜年礼后,见时候还早,乌去便提议加炭准备,父子三人一同守岁,准备彻夜长谈。
青竹小院同样冷清,因是丧年,门外对联皆是白联,冷清自然难免。除宇文少芜,文静,下人刘婶外,多加一位不速之客,早前西门无双也已经去其落脚处拜访过,此人却没待多长时间,给老阁主上好香后也回安排的住处。后脚又来另一位,那便是华玉白。
年夜吃饺子,是文静和刘婶花一下午用心做的,配鲜鱼汤,加乌武送来的果品,还算丰盛。华玉白如在自家一般自在,流连在美食间,完全不顾他人:
“都吃啊,不吃看我干嘛?”
西门无双故作正经:“慢点吃,待会还有更好吃,吃饱了没口福了”。
宇文少芜因没收到年礼,不快接言:“对啊华少堂主,待会不单有更好吃的,还有好戏看呢”。唯独文静十分高兴看着华玉白欣赏自己与刘婶的手艺。
华玉白果然停下调侃:
“哎呀!我说宇文护卫,这好礼呢一般来得晚,你就那么记恨我呀?为了你家少阁主,我不远千里到这蹭个年过,看你们一个个的,哎!!!jiāo yǒu不慎呐!”
转看笑脸文静:
“还是文静这丫头懂事,你不单人长漂亮了,手艺也很精进!”
文静笑得更乐,起身转自己房间去了。华玉白:
“不是吧,这么不经夸?”
不料没一会儿,文静从自己闺房出来,拿了个香包递给华玉白。
“哇,这儿太好了,不单有吃的,还有礼物拿。对了,有没有压岁钱?”环视一圈问。
西门无双:“有,有有。”宇文少芜一旁捂着嘴笑。
华玉白急忙问:“在哪?压岁钱拿来!”
正说着,下人刘婶从后房又端出了一盘菜肴,华玉白打招呼:
“刘婶过年好!晚辈给您拜年了!”
“华公子过年好!谢谢!上次送的药贴很好用,谢谢!”待刘婶又折回后房,华玉白:
“这个屋子都些什么人,是男子不如女呀。对了,压岁钱。”伸手来回对着宇文少芜和西门无双,假装期待。
西门无双用眼示意桌上那盘饺子,宇文少芜则直接开口答复:
“在饺子里面,吃到就是您的,哈哈哈哈……”说罢捧腹开怀大笑。
太康城万家灯火,年夜饭开始之时,时不时有顽皮孩童出门放鞭炮,又被很快大人拉回家中,一派祥和,每条街巷都弥漫着混杂各色美食的年味。宫中年夜宴结束后,晋帝带着三位皇子与后宫嫔妃一同往永安宫给皇太后拜年。近来因天气未转暖,熬过整个严冬,皇太后身体又抱恙了,反倒是萧妃私下去看得最多。
子时过半,整个太康城鞭炮齐鸣,漫天烟花,百姓皆带着家人小孩出门望向皇宫方向,因为宫中烟火更为璀璨壮观。贺岁时刻一过,整个太康城又如猛兽休憩一般睡去,回归宁静。
子时末,新年,己亥年,大年初一。两声巨响划破长空,将睡梦中的人都惊醒过来。
青竹小院。
西门无双守岁一边饮着热茶,一边侧头淡淡对宇文少芜:
“开始了,去吧。”
宇文少芜领命提剑外出。
华玉白也淡淡回应:“有一声响好像是外使宫方向,另一声响不知道了。”
西门无双:“是啊,陛下怎会承认自己错误呢。当初专设外使宫无非是借以为窗口彰显大晋国威,怎想到虎狼爪牙借之行便,现已成鸡肋。”
最急莫过王之徐,早些时候仍担心,借过年之意企盼来年运道变好些,吩咐府中多挂大红灯笼,以驱除不祥。忙碌一整夜,正想解衣入睡,未曾想棉被未捂暖,两声巨响硬把他从榻上揪起来了。待穿好衣鞋好后,徐仲夏也刚好来到:
“大人,一响来自外使宫,另一响不确定,好像是明王府。”
“什么!立刻出发,分两队,你去外使宫,本官去明王府。”
“是,大人。”
外使宫一处外使馆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因外国人不过年,早睡,除贺岁时刻稍醒外,接着便又很快入眠。爆炸时没有反应,馆内人员全部死亡。又因当夜无雪,大火蔓延至两旁相邻的他国使馆。
明王府爆炸较小,只南面一处府墙被炸裂开,所幸无人伤亡。奇怪地是墙外发生打斗,三个蒙面人死而无人收尸。
明王府一面派人看护现场,另一面派人速往宫中通知明王,而彼时明王已从宫中给皇太后拜年结束归府,在两头中间碰到报信人,加速回府。
到府现场一看,似立刻明白一般,对府兵统领下令:“去外使宫,其余人看好现场。”得令上马领队与王之徐捕快队一道出发外使宫。至外使宫宫门处发现御律卫也在。时明王府、京兆尹府、御律卫皆到,外使宫守将却出来干涉阻止:
“你们不许进去,这是外使宫地盘,没有皇帝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不想明王根本不答话,其府兵将外使宫守将及士兵全部控制住,一伙人全部入内。到内一看,大渝国馆全被炸毁,无一幸存;西丹国馆与月星国馆被殃及,各死二三人,伤六七人;唯独高鄂国馆与夏宛国馆毫发无损。所有人一下子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现场抓住一人,正是那高鄂国使臣,却抵赖推卸,明王上前一把扼其喉:
“在我府衙外那些高鄂shā shǒu怎么回事?你要证据,本王让你无话可说。来人,搜!”说罢调转所有兵力围住高鄂国馆,强行入内搜索,结果真搜出几大包黑huǒ yào,那使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正想如何对付那人时,明王府中又派了几人过来,有几人一看便知是大夫,其中一带队小吏找到明王交接:
“柳王妃交待的,说让明王无论如何按纸条行事。”同时递了一纸条予明王。遂吩咐后来的大夫给被炸伤的其他国使馆内人员看病治伤。经共同商议,明王决定高鄂使臣暂让御律卫收押,各国可共同派兵一同看守,待天明后上报再作定夺,明王便折身回府。
到府后关心柳氏是否有恙,放心后问起纸条一事。柳氏相告并非是其主意,有人暗中送纸条作提示相助,但不知是何人,也不知意欲为何。明王却被疑惑困扰无法入眠,与柳氏商议:
“这些高鄂人怎么回事?一面与本王交易,另一面又炸我明王府。”
柳氏也困惑,近来孕身更出怀,行动不便,明王很少让她参与谋划,思虑片刻也道:
“高鄂人到底想干什么,使臣一下出现在宫宴,一会又去炸他国使馆。从府外那些死尸上看来,也是他们高鄂人作为,内中隐情真得好好查查。最近行事得小心,妾身最担心的是那送纸条之人,还有便是那些买卖,通关文碟及货品皆已交予他们。”
“是啊,真是没一点头绪,好在收钱都是让冯公公办接,听说收的都是银票。”转看柳氏又抚慰:
“方才听到消息真是吓坏本王了,好在爱妃没事。别想了,都交给本王吧,爱妃早些安歇。我明王府也是受害方,收钱的事推干净便不会有事的。”
青竹小院,宇文少芜已经回来,一一将消息报知西门无双,后便入房而去。只留西门无双与华玉白仍在守岁,文静也被吩咐退下,堂内仅两人围火炉对坐:
“听说御律卫前一日着火了。”
西门无双:“你消息倒是灵通,哪听来的?”
此时华玉白已换成饮酒,西门无双因身体缘故,以茶代酒陪饮。
“小看我了吧,真以为我就是个卖药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点不比你们文茗阁差。我好奇的是这火也起得太是时候了。”
“御律卫卫规之森严何人不知?依规除了董应钦外,也就他那三个爱徒能入内。不妨分析一下。”
“考我!?不用说,看烧的是什么东西,东西没了对谁有好处。”
“是啊,可御律卫从晋帝组建时便以铁律规定不准卷入党争,他们有那个必要吗?”
“明面当然不行啦,私底下嘛,好多事都是这‘私底下’才做得成的。我猜就是董应钦干的。”
“其实这些dá àn知道了也无益,还是等日后有用的时候再挑出来吧。有些消息,在关键时候出来方能起到它该有的作用。这一夜到现在算是平静了。好好休息吧,戏已演完,且看他们明日如何收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