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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历一二零零年,九月十四日,李鱼在镜湖剑院的一枝独秀的地位终于被终结,伍教习的xiǎo jiě出生了。</p>
小丫头得了母亲的真传,长得是肥嘟嘟坠手,粉雕玉琢,娇憨可人。伍教习向来教学勤勉耐心,为人敦厚质朴,深得剑院内外的喜欢,众人为他高兴向他道贺,他讷于言辞,只是咧开嘴欢笑。人家要是多祝贺两句,他就拍着人家肩膀,豪爽地说:“哈哈,到我家喝酒,晚上到我家里来喝酒!”</p>
伍教习为闺女取名暖馨,在家摆满月酒,广邀同门好友,酒桌从院子里一直排到升仙阶旁边。念及平日总有很多学员道贺,特意私下出资给各个食堂,一连三天给加菜。很是热闹了几天。</p>
伍家满月酒后第三日,郭教习的孩子也出生了,是个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比伍家丫头还要重上几两。郭教习得人夸赞,一个劲的点头欢笑:“镜湖水就是养人,养人。”</p>
伍家做的现成榜样,郭家照搬了。一个月后也是连摆三天酒席,食堂加菜之外,正好赶上月中休假,老郭特意给三个食堂各送了十坛好酒。剑院学员禁止饮酒,但是不严格,放假期间除外。学员们平时都苦练修行,难得放纵,一个食堂十坛酒自然是远远不够,小年轻们一放开,私下里拿钱出来买酒,一夜喝干了章老板的酒窖。据说,执勤队深夜在升仙阶边的角落里发现了好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糊涂蛋。</p>
小玉的日子一如既往,除了经常跟柳柔芝串门逗逗娃娃,交流交流育儿心得,日子无甚变化。</p>
转眼又是新年,上元节后一天,卖完豆腐,艳阳已然高照,小玉坐在摇篮边的小凳上歇息,小鱼在摇篮里睁大眼睛望着。</p>
小玉轻摇摇篮,笑容灿烂,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p>
“小乖乖,早就醒了吧?”摇篮上装了支架,撑开薄薄的白纱——这是罗拐子的创意,防蚊虫还能当冷风——小玉就这样隔着轻纱跟孩子说话。小家伙举起小手,咿呀着,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p>
小玉轻哼着歌,摇晃着摇篮,指尖轻轻弹一下摇篮支架上挂着的小铜铃,小铜铃发出悦耳的叮咚声,脆生生的铃声洒进摇篮里,摇篮里的娃娃咧开嘴笑起来,露出嫩嫩小小的舌尖儿。</p>
太阳的暖暖光辉在母子的身边环绕,羡煞了山门里出来的那个人。</p>
“小玉······”柳柔芝才出剑院大门就远远望见了小楼前的母子俩。</p>
“咦,柳姐姐,好多天不见你啦。”</p>
小玉不过随口问问,柳柔芝夫妻都是外院的杰出教习,经常会忙得抽不开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p>
“最近好忙吧,怎么有空来看我啊?是想你干儿子了吧?”小玉笑指摇篮里的孩子,当然是拿当初说儿子分柳柔芝一半的话来打趣。</p>
“剑院的事情没心思去管,坐在家里闷得慌,下来看看你。”柳柔芝却没有理会小玉的调笑,走过来,挨着小玉坐下,一脸的忧色,全然不是往日里笑眯眯的样子。</p>
“柳姐姐?”小玉不解地轻唤一声,“你这是怎么了?”</p>
柳柔芝把怀里的襁褓凑近小玉。小玉探头一看,吓了一跳,小暖馨蜡黄着一张小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小玉抬头来看柳柔芝,柳柔芝也是形容憔悴,一脸惨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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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姐姐······?”小玉惊讶万分,异常心疼。</p>
可孩子病成这样,小玉有心想要安慰两句,张开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p>
柳柔芝外在柔美,其实秉性坚强,见了好友,尽管情怀苦痛,却也很快就控制住。</p>
安慰地对小玉笑笑,说:“哭了半日,才刚睡着。”</p>
“这是怎么了,找大夫看过了没?”小玉问。</p>
“云巢闭关的胡长老是杏林医圣,进轩一时找不到他,他的大弟子黄三两帮我们看过了。说是······”略做停顿,柳柔芝平复心境,继续说道,“黄三两说,这是血寒之症······”</p>
“血寒之症?”小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看柳姐姐的表现,当是万分严重。</p>
“黄长老说,血寒之症,成年人都无药可救,小娃娃用不得药,想要续命,难比登天······”即便修行有成,柳柔芝毕竟还是个平凡人,和一般怜惜孩儿的母亲没有不同。</p>
小玉乍看暖馨,以为不过是犯病,听柳柔芝说得如此严重,不禁吓了一跳。</p>
再看暖馨,襁褓里的娃娃,小脸清瘦,皮肤蜡黄干燥,眉头紧紧皱起,竟是在梦里也睡不安宁。</p>
“柳姐姐······”柳柔芝的痛苦小玉感同身受,只苦于找不到安慰的话,唤一声,说,“孩子这么小,前不久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那个黄三两看得未必就对,姐,你该找别个来看看才是。”</p>
话虽如此,可伍教习和柳姐姐对那黄三两甚是推崇,又怎么会如自己想的那般不堪。再说,暖馨是他们夫妻俩的心头肉,看柳姐姐如此心焦,只怕自己想不到的法子,他们夫妻也都想过了。</p>
柳柔芝默然。静静瞧着怀里的女儿,感受着她的苦痛,一阵心绞。</p>
小玉看着心疼,忍不住问:“姐姐,难道就没有半点法子了?”</p>
柳柔芝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双手抱得更紧些,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淡然说:“黄长老说,血寒或是血燥之症,极其少见,患寒症者初始手脚发凉,渐渐寒气由四肢入侵躯干,少则半月多则两三年,寒气侵入脏腑,患者日日如临冰窟,气血凝结,直到······生机断绝······黄长老还说,这种病症从来不曾在婴儿身上见过,原因可能是病势凶猛,父母根本来不及察觉······”</p>
“可是暖馨出生都三四个月了,满月的时候也好好的,可见,真的是那黄长老看差了也说不定,姐姐千万不要太伤心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找个好大夫,想法子给孩子再看看才是。”小玉无法,认定黄三两医术不行,也只愿是他医术不行,但求孩子还有一线生机。</p>
可世上有几人医术比得上黄长老?</p>
柳柔芝黯然:“黄长老的师父杏林医圣胡心慈在云巢闭关,黄长老去找他了,可是云巢幻境,渺渺无际,若不是主动出关,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婴儿受不得药,为今之计,只有以属性阳热生机充沛,能滋身养命的天材地宝,为孩子温养身体祛除阴寒。”</p>
柳柔芝说着伸手从襁褓里摸出一块二指宽的菱形水晶,剔透的水晶内乳白色的光辉如同液体一般流动。水晶甫从襁褓里暴露,小玉立马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凉意拂过面庞,只觉得脸上皮肤寸寸清新舒爽。</p>
不用多说,这必然是件稀有的宝物。只是之前柳姐姐说暖馨需要属性阳热的宝物续命,这宝物虽然神异,却显然不是温热之物。</p>
小玉疑惑的看着柳柔芝。</p>
柳柔芝紧握水晶,情绪激烈,水晶菱角扎进手心也浑然未觉。</p>
“这是胡心慈长老早年得的宝物,黄长老怜惜暖馨,送给暖馨续命。这件宝贝生命力充沛,却也耐不住血寒之症的消耗,黄长老说或许可以为暖馨延续三四十天······”</p>
小玉不禁恐怖地想到,人死不过片刻功夫,痛不过一时,这等死远比死要难受许多。叫人看着至亲至爱的人受苦等死,只怕是世间最大的折磨,何况这苦难加身的,是一对恩爱夫妻新生的娇贵女儿······</p>
小玉是个凡人,向来都是柳姐姐照顾自己,哪曾见过柳姐姐如此无助?眼眶里汪汪打转的泪水再也储不住,两颗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婴儿摇篮的轻纱罩上。</p>
“哇·····”摇篮里的儿子忽然惊醒,放声啼哭起来。</p>
清亮的啼哭声惊醒伤心的柳柔芝,吵醒睡梦里的伍暖馨,伍暖馨也跟着啼哭起来,柳柔芝收拾情怀,把水晶塞进襁褓里,轻拍着襁褓,低声哼着儿歌,抚慰惊醒的女儿。</p>
小玉看着心酸,掀开纱罩,指尖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轻声安抚:</p>
“喔哦哦,崽崽不哭,崽崽不闹······”</p>
一心安抚孩儿,却不想自己也为姐妹心苦,一声乖乖不哭,又勾出许多泪来。害怕柳姐姐看到,赶紧转过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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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好不容易,终于安抚好两个孩子。</p>
柳柔芝温柔凝视怀里的女儿,说:</p>
“暖馨这个病,只有依靠生命力充沛的宝物才能续命,只有属性阳热的宝物才能减轻痛苦,二者兼备的宝物更是世所罕见······进轩说了,不论多么艰难,他一定会为孩子找来灵药宝物续命,一定要治好暖馨。”</p>
宝物灵药之事,小玉也不懂,听柳姐姐如此说,只知是它们极难寻得。又听柳姐姐说起伍教习,自己对这位姐夫不甚了解,原来他居然是如此能担当的伟丈夫。想到自己帮不上半点忙,心下愧疚不已。</p>
柳柔芝见小玉默然不语,也不想她太为自己难过。空出一只手拉住小玉,柔声说道:</p>
“小玉,姐姐此来,实是有求于你。姐姐知道你带孩子不易,可我不求你,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p>
“姐姐需要我做什么?”不等柳姐姐说完,小玉赶紧打断。能尽一点心力,能为小暖馨做点事,正是此时最渴望的。</p>
“我想托你照顾暖馨!”</p>
柳柔芝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小玉的表情。</p>
“照顾暖馨?”小玉完全没能想到,柳姐姐居然要把宝贝女儿托付给自己。自己怎么能够照顾好?孩子犯病了我怎么办?孩子病危了我怎么处理?孩子要是突然出现意外状况呢?</p>
一连串问题闪过小玉心头,纠结得小玉心乱如麻。忽然又想到,孩子托给我,柳姐姐干嘛呢?</p>
“柳姐姐,你怎么能······?”小玉不知道如何说才好。</p>
“小玉,你不肯吗?”柳柔芝难掩失望,更多歉疚。将垂危的婴儿托付给他人,这样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柳柔芝明白要求过分,只是苦于没有更好的办法。</p>
“不是的,不是的!”小玉急道,“柳姐姐,我不是不帮忙,只是,孩子交给我,你要去哪里?”</p>
“那你是答应了?”柳柔芝大喜,激动地上前一步,“小玉,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才好······”</p>
“可是······柳姐姐,我不是不答应。可是,我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她病得这样厉害,有什么意外情况我也应付不过来。我怕······”小玉还是有担忧,都是善意的担忧。</p>
柳柔芝从一时的激动中回到现实,凄然一笑:“傻气,还有什么能让事情更糟的呢?”</p>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却叫人心酸不已。还有什么能让事情更加糟糕的呢,暖馨幼小遭难,如果不能治愈,日日遭此酷寒砭骨,生不如死,就算突然有什么意外,也算是个解脱,当真是没有什么情况能比这更糟的了。</p>
小玉听得这话,默然不语,强忍泪水,点头应道:“是我太没担当,姐姐勿恼,暖馨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尽心尽力。”</p>
柳柔芝心里感动,只是半句感激的话也说不出口。小玉单身孤女,又是一介凡人,而且还拖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日子过得颇不容易。如今又接下自家这个病秧子闺女,日子只怕更是难过了。</p>
心里有愧,可不如此,又当如何?</p>
“小玉,我把暖馨交给你,是因为我不得不离开。黄长老确诊了暖馨的病,进轩正发愁灵药难寻,剑院里珍稀药材虽然收藏丰富,合用的灵药也寥寥无几。昨日内院的试练队回来,说是在东北边山脉深处的地龙山谷里,发现赤火天鸾的羽毛。赤火天鸾据说是凤凰后裔,性属纯阳,生命力旺盛,乃是天地间的灵兽。赤火天鸾要三百年以上方才成年,成年赤火天鸾体内都会形成一颗赤血精丹,精丹集聚了赤火天鸾的生机灵力,正是暖馨当下亟需。”</p>
柳柔芝说的小玉也不太懂,只说:“叫伍大哥带人去不行吗?只要伍大哥开口,剑院里愿意帮忙的人肯定很多。”</p>
“赤火天鸾岂是好对付的?成年的赤火天鸾战斗力相当于半仙修为,以进轩和我的修为,逃命还嫌不够。好在从发现的羽毛来看,这天鸾应该尚未成年,效用差些,却易求很多。只不过幼年天鸾往往不会离母鸾太远,此去凶险依然很大······”</p>
“剑院里厉害人物无数,柳姐姐,求两个前辈去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闭关,要是叫上他,也多个帮手······”</p>
“少忧心啦,丫头。我们请了内院的徐副掌院帮忙,该不会有问题了。”柳柔芝宽慰小玉,又解释说,“其实你伍大哥也不同意我去。可是,暖馨的病是长期消耗,偶尔找人帮忙还可,又怎能求人时时为你犯险?”</p>
小玉还要再劝,柳柔芝却不让她说,继续说道:“小玉,若是有人愿意那样待你,你又怎能忍心自私地就让他一再犯险?再说,我一定要跟着,除了想帮手,还有就是为了看住你伍大哥。进轩他,为了暖馨的怪病,差点就要急疯了。我只怕他为了女儿,但凡得了半丝机会,叫他搏命他也绝不犹豫。我若不看着他,只怕他危机时候,为求灵药不顾生死。我看他越来越焦急,只怕他冲动枉送了性命······”</p>
想到夫婿内心煎熬,柳柔芝柔肠百结,目光棉柔如絮,温暖更胜冬日阳光。</p>
小玉又心疼又感动,接过柳柔芝怀里的襁褓,动情说道:“姐姐放心去吧,我一定把暖馨照顾好。”</p>
一直都把小玉当mèi mèi,此时才意识到她早已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姑娘,她的坚强和善良远超自己所想。柳柔芝感动不已,抓住小玉双肩,凝视小玉双眼,动情说道:“小玉,真是难为你了。”</p>
小玉淡然浅笑,此时客套已经多余。</p>
“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你伍大哥去准备一些物什,我现在也要赶着回去了。这个乾坤袋里有我准备的一些东西,都是孩子们用得着的,禁制我已经解了,任何人都能打开。你收着吧。”</p>
小玉坦然接过,点点头说:“放心吧。等你回来。”</p>
柳柔芝灿烂一笑:“小玉,真是难为你了。我这就走了!”</p>
说完凝视女儿一眼,又走到李鱼睡的摇篮边,腻着声音轻轻说:“宝贝儿子,妈妈出去做事咯,在家好好照顾mèi mèi,听见了吗?”</p>
微笑着伸手进摇篮,轻轻捏捏干儿子的嫩脸,抽回手,放下纱罩,起身转身,走远几步,又回头,见小玉目送,感激地冲小玉点点头,无言转身,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朝后面挥挥手,很快消失在镜湖剑院的大门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