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网页时,在河南省的**代表名单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再搜索一下新闻,果然是他,虽然近年来对他时有耳闻,但如此真切地看到有关他的报道甚至zhào piàn,这不由勾起我多年前的回忆。他就是当时我所在团的张政委,名字我不提了。
二十年前的我是怎样的呢?从地方大学毕业后去参军了,尽管好多人劝我们,参军并非像我们影视剧或回忆录中看到的那样浪漫,但从小对军旅生活充满想往的我等为数不多几人仍坚持去走这条路。经军校一年的培训我来到了河西的一个野战部队。时间已到八十年代中期,由于受社会改制和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以及受地方上各方面有利条件的yòu huò,基层军官不安心部队工作较为普遍,想及早转业的人很多。一批大学毕业生投笔从戎来到部队,这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事,遂成为难得的活教材。由于从地方大学走向部队的学生官数量很少,加上lìng lèi的举动,在师部大院里暴得大名,我也在其中。
1987年夏,由于各种原因,我离开了连队,充当起编余干部的角色,上级未安排我做具体工作。就这样我过了半年休闲日子。师里一位副政委了解到我的情况后,明确说第二年让我转业。当时年轻干部转业是个极难得的事情,别人对此羡慕不已。
这年夏天,团领导班子有多人转业到地方工作,新一届班子产生,团长政委都是新上任的,张政委就是我团的新任政委,那时还很年轻,大约三十多岁。他在师政治部任宣传科长时我曾见过,那时他常常中午和晚饭后到办公楼去加班,有时深夜才从楼上下来,当政委时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我觉得把许多的时间耗在办公室里的人还是少见的。张在上任后有了新的思路,团里出台了四部《规章制度》,规定得很严格,这个制度把部队从以往的松散中拉向正规。他任政委的半年时间里,我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我想他是不认识我的。
正当我渴望转业时,又听到了不好的消息,不让我走了。后来有人如临其境一般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事情的经过。据说许多连队干部找张政委闹转业,说他们辛苦了多少年,为什么还不让走,倒让年轻的先走,并以我为例。张政委了解情况后说,某某是个关键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让他先转业了,否则全团干部的思想工作没法做。这一决定使我军旅生涯又延长了十年。我想这其中另有原因,团领导考虑是我从地方大学入伍也不易,不能就这样回头走了,让尽可能地发挥些作用。
翌年春天的一天,张政委和陈副团长突然造访了我的宿舍。我屋子里凌乱不堪,张在屋里扫视一周后将目光落在了墙上几幅素描画上,问是谁画的,我只好承认是自己所画,张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才能啊。其实我并不会做画,只是摹仿别人。张笑着问我,某某(一个地方大学毕业的学生官)已从指导员降为排长了,把你降一职,你该当什么知道不?我说实在不知道。
不久,团里将我安排到特务连去还当这个副连级的排长,本来副连职该任副连长或副政指,当初军队高层的用心良苦,让没有带过兵的安排到基层带带兵,补上这一课也是天经地义。但在每个部队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千差万别,谁进机关谁任主管,谁该提升谁不提就完全视具体情况而定。在这个职务上我已有三年了,按一些人的说法是该提了,起码也得到机关锻炼了。
特务连的营房有些特别,在一排排苏式营房的中间,比其它的房屋要短半截,门前有棵大槐树,树上吊几个沙袋,战士们每天早晚进出营门打上一阵,门前花池上的砖也全被他们练拳打碎了。我倒喜欢在这个环境里工作,加上和连长很能谈得来,又激发起我蓬勃的工作热情。
某天,团里召开经常性思想工作汇报会,指导员休假不在,连长让我去汇报。会上我就新兵和某籍战士思想工作做了经验介绍。这些其它连队所没有,得到了张政委的肯定。
有次路上碰到政委。他问:某某已调往省军区去了,你准备往哪儿调?当时我搞不清是领导了解我的真实想法还是嫌我多余了。我说我没地方调,只能等转业了。过后一想,不应这样回答,政委会认为我不想干了。
有一天,有位学生官校友说,据他观察,在路上碰到政委时,要是看到他面无表情或漫不经心,是不大要紧的;要是看到他对你微笑,可能恨之入骨,说不定会收拾你的。我说我经常看到他对着我微笑。他说,那你可得注意。
1989年夏,部队有所调整,我所在的步兵团改为特警团,而相邻的一个教导团改为步兵团。从本团抽调一个建制步兵连,另加一些兵种分队归建该团。这个团在百公里外的某市。我又遭人暗算,步兵连队有个干部家属在驻地,他不想随连队外调,不知怎么捣鼓,让单身的我替他去了某市。
在新的环境里,我又萌发了一股朝气,对未来又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不快,但不久发现这个环境远不如原来的那个环境。过去听说这个团的干部老实,也不知是怎么个老实法。后来有几件事使我充分相信了这种说法。原部队干部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大家可以当着团首长的面谈天说地,开开玩笑。而这个部队只要领导一到场,大家立马噤声。上级对下级的训示也没有更多的话,不出问题便罢,出了问题将如何如何。带兵人最怕跑兵,没有八小时以外的说法,二十四个小时都得操心。大家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我所在的这个部队在某些方面比原部队有很大的不同,我又走了许多曲折的路。我的职务仍未动,军衔却随着年限已晋到了上尉。
团里搞了一次知兵爱兵huó dòng,让我们连队做示范并邀请兄弟部队的领导参观。上级并没有要求我参加这个huó dòng,我也没有做什么准备,由于营、连领导的疏忽,我也把此次huó dòng当做一次普通的集会而随着本连队上场了。在会场里,我远远望见了坐在主席台上的张政委,他也看见了我,他面带微笑。我想起了同学说过的话,只好将头低下,不久再抬头时他仍然盯着我,发出难以捉摸的微笑。这次我不再回避他的目光,我想起一系列曲折的经历,顿时产生了一丝不满。我想我应该早已到地方工作了,由于你张政委的缘故,我到如今还在沙漠戈壁摸爬滚打,还坐在这里露天晒太阳。
张政委突然发话了,说:某某原是我团的一名干部,到这里已有几年了,我要看看是否有了进步。如有进步,我回去要好好做个宣传,你的战友们还牵挂着你哪。话毕,坐在主席台上的本团领导显得有些不自在,营里领导也为我捏了一把汗。张向我问了几个问题,又走下主席台叫起我身后的一个个战士,搞听音辨人huó dòng,让我介绍战士的家庭情况,我对答如流。张一面听,一面说:有进步,确实进步了。
若干年后,碰到一位原团队的战友,他说,张政委回来后在全团干部大会上对我的情况做了特别介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号召大家如何去干工作。至此,我明白了,他并非对我有什么成见,是真心实意地去帮助部属干好工作,包括像我这样信心不足的基层干部在部队建功立业。
张政委后来当了师政治部主任,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创新的思路,成为军队政治工作的行家里手。但不久,正当他事业蒸蒸日上时却转业了。对于张的转业,许多人感叹:是个当将军的料啊,真可惜!
后来,我在团机关干了几年也随即转业。到地方后几年,一个消息在复转战友中传说:张政委转业后在河南省交通厅众多的干部中脱颖而出,任河南省地方铁路局局长,用部队的管理方法和坚强的政治思想工作使一个频于倒闭的企业起死回生,被誉为军转干部的好榜样,名气很大。有报道说,他带领职工唱三首歌:《国际歌》、《国歌》和电视剧《西游记》主题歌。这里贯穿着这样一个思想: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全靠我们自己;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唱得人心振奋,群情激昂。这是张政委在部队时采取的工作方法。
在网上再进行一番搜索,《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和《河南日报》等多家报刊和多家网站对他的先进事迹做了报道,他在济南军区各部队中还做了八场报告。《河南日报》是这样写的:仿佛神话一般,一个拥有1.2万名职工、濒临破产倒闭的国有大型企业,在短短3年内,不仅成功地起死回生,而且主要经济指标以年均30%以上的速度超常发展,被经济学家和企业界誉为“河南地铁现象”。他因此被授予全国“五一奖章获得者”称号。原部队的战友们对此评价相当一致,只要有本事,无论到何处都会干出一番大事来。
成功者固然值得歌颂,但我却有了另外的想法。假如我到部队后不是立即想往地方转,而是从长计议做一番深远的打算;假如当初我不甘落后,而是有志于在部队建功立业;假如我跟定一个很有水平的领导,并且他也时刻关心着我,栽培也好,提醒也罢。如果某一项假设成立,那么我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时耶?命耶?也许什么都不是,关键取决于我们选择的道路和自身的素质。
2008-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