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捏了捏依儿可爱的脸蛋,笑道:“我还真没想哭呢,而且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三王子有趣得紧。”
依儿揉了揉自己被捏的脸蛋,打趣道:“是是是,新婚燕尔,自然有趣得紧,依儿才刚说两句少爷的坏话,少夫人就舍不得了呢。”
萧明月作势欲打,依儿娇笑着逃开了,二人你追我赶,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宁亲王独自一人站在园子门口,远远地看着,似乎不忍心进入打断这份快乐。
他依稀记得,过去她也这般古怪精灵,会笑着乱跑,然后突然发现个什么有趣的,就跑回来指给自己看。
“唉?依儿,你看这是什么?”
萧明月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角问道。
依儿走近瞅了一眼,顿时蔫了,没了打闹的兴致。
“那就是咱们那个荒唐少爷做的鬼画符了,他拿着块石头到处乱刻,一边刻一边还拉人问认不认识他写的啥,怎么可能有人认识嘛”
“我在这里。”萧明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萧明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识这些奇怪的字符,明明该是陌生的初见,却仿佛已经共度了一生那么熟悉。
她突然感觉有些眩晕,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那一刹那,萧明月似乎置身一片无限大的空间,上下四方都是星空璀璨,有无数本不存在的记忆穿过脑海,她伸出手,从那些记忆光影中穿过。
仿佛瀑布流沙无形,指过无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紧握之物消逝,什么都没能留下。
“什么?”依儿没听清,见萧明月有些恍惚,还以为太难过少爷荒唐所致,连忙上来扶着。
萧明月却握着她的手,迷茫又激动地问:“三少爷还写了些什么?在哪里?”
依儿手指前方,萧明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却不料依儿原地转了一个圈。
“到处都是。”依儿笑道。
院墙上,假山下,柱子一圈,无处不是独孤城留下的鬼画符。
萧明月举头望天,突然觉得天地好远,这个的院落好孤独,在这广袤的世界的中心大声呼喊“我在这里”。
却无人能懂,都只当是无病呻吟、故作痴傻。
他在对谁呼唤?至少是一个能看懂的人。
想到这儿,萧明月的心咚咚猛跳了几下。
“梦里不知身是客。”
对着墙上这句,萧明月已经驻足了好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萧明月蹙着眉头,这种戛然而止让她很难受,她明明记得该有后半句,墙上却没写。
“一晌贪欢。”身后传来一个慵懒又清亮的男声。
依儿回头一看,连忙下跪。
不是宁亲王又是何人?
“一晌贪欢。”萧明月嘴里喃喃自语,沉醉于接得真好,连面对亲王必要的行礼都忘了。
宁亲王毫不在意,带着萧明月在园中凉亭坐下。
两人抿了一口茶水,宁亲王给萧明月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恩爱情侣,生活在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但突然有一天,他俩的灵魂来了大商王朝,在这陌生的世界孤苦无依。
还好,他俩依旧能日日相见,原本若就此相互依偎,共度一生,也是美事一桩。
可惜,只有女孩记得两人在异世界的爱恋。
而男孩,却忘了那些,只记得自己生于斯长于斯,与女孩两无猜、亲密无间。
俩人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女孩日日煎熬,百般尝试,希望能勾起男孩回忆,却只换来一声“别闹,好妹妹”。
皇室血脉,生来不由己。
后来,女孩受皇命,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远嫁他乡。
离去时,女孩苦泪坠下,落地成雪。
男孩立于城头远远相送,心碎满地。
其实男孩早就想起了那一切,只是他不能。
如今就算反悔,一切也都来不及了。
故事结束了,宁亲王静静地看着萧明月问:“如果你知道有一场缘分,最后必将分开,你还会毅然决然的走下去吗?”
“亲王确定那是一场缘分?”
“当然是缘分,即便兰因絮果,但至少曾经美好过。”
“那又有什么好犹豫?当然选择走下去,义无反顾。”
“但最后会分开。”
萧明月说:“分开也是缘分。”
宁亲王突然笑了,欣喜于萧明月的勇敢,虽然知道她根本不懂自己的话。
如果,他当年也如此勇敢,是不是就不会如此遗憾了呢?
他不知道。
宁亲王接着说:“城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
萧明月更加不懂了,她并没有说过自己不喜欢三王子呀,相反如今还挺感兴趣,难道自己来王府避难的初心被亲王看穿了?
她挠了挠头,觉得宁亲王完全没必要如此认真地拜托,自己与三少爷已成夫妻,纵使无法琴瑟和鸣,凑合过日子也是轻松得很。
哪里需要给三少爷什么机会呢?她大方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想不通,但她终有一天会明白,才知道这头点得太过轻易,真是害了自己。
若是两个陌生人,互不关心,当然不至于相看两厌。
但若是两人曾经爱过,后来不爱了,便是知道自己与对方站在同一片蓝天下,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叶落茶凉,萧明月还坐着,宁亲王早已离开了。
依儿后来回忆,她听宁亲王那故事,觉得那个故事意有所指。
只是她曾经以为,故事里说的是少爷与少夫人,后来才知道,王爷说的是他自己。
“少夫人,外面天冷,我们回去吧。”
萧明月牵着依儿的手,走回屋里,在进门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
“依儿,我做了一个梦,自己被困在一个狭的盒子里,四周都是墙壁,压迫得我喘不过气。
我逃出那个盒子,却见道路两旁这样的盒子堆叠成山,人们都在里面安逸地生活。
那真是,世间最可怕的怪异了。
我一直跑,可是不管逃到哪儿,都只有一成不变的灰色森林,人们脸上也是一动不动的冷漠表情。
然后我就惊醒了,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只有依儿在旁边睡着了还不忘握着我的手。
那一刻,我就感觉这世界很温暖、很幸运,庆幸自己没有真的生在那个可怕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