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b从抽屉里取出一条huáng sè发带,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端,举起在镜子前展示给少年a观赏,并开口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米芹此时正站在少年a身旁,低头观察他的反应。只见少年a一脸迷茫,似乎真的认不出这条发带的来历。
少年b放声大笑,“怎么?你真的连一丁点关于这条发带的记忆都没有了吗?”
少年a依然沉默不语,但眼眸中已明显多了某些微妙的情绪。
少年b索性继续说了下去,“连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都能够遗忘的这么彻底,你这冷血的个性可真像是影子所为啊。”
“你胡说!”
“是你自己完全想不起来,难道还想强词夺理吗?”少年b满脸不屑。
“我……我……”少年a竟无言以对。
“好吧,既然你想不起来,我就大发慈悲地把一切都告诉给你好了。”说着,少年b再次扬起手中的发带,“这可是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的所有物,是我暗恋对象的宝贝。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多少回忆起来了一点啊?”
米芹在脑中对沈轩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003怎么会连自己的事情都记不起来?”
沈轩的声音响起:“是选择性遗忘,看来r-003的主观性格并不承认有关这条发带主人的回忆,虽然是双子,可大脑终归只有一个,少年a选择遗忘掉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保留在少年b那边。”
镜子前的少年a摇头否认,“不会的,根本没有这回事,这根发带一定是你捏造的!没错!绝对是你编出来的谎言。”
“真是可悲,你连做过的事情都忘记的一干二净,还说什么自己才是真身的蠢话,实在可笑。”少年b探出鼻子在那条发带上嗅着,继续说道:“这发带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虽然我暗恋的女孩已经心有所属,可我对她的爱却是永恒不变的,这份心意将会跟随这条发带一起,直到永远。”他说出的这番话,完全就像是在描述少年a的内心huó dòng,可他越是如此,少年a心中的痛苦也就跟着层层叠加,记忆中那被刻意隐藏封存的部分,便如拨云见月般瞬间明朗。
“不要再说了!你给我闭嘴!”少年a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声喊叫道。
少年b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才将huáng sè发带重新放回抽屉里,盯着神情沮丧的少年a说道:“现在你应该承认了吧?你只不过是我镜子里面的影子而已。”
“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少年a吗?”米芹在脑中询问沈轩。
“刚才你不是还说少年b只是镜子中的倒影吗?如今怎么还为真身的少年a担心起来了?”
“可我总不能就这样任由少年b肆意妄为吧?”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你这人真不通情达理。”
“有的时候靠自己的智慧去解开谜题,远要比等待dá àn公布更有趣味不是吗?”
米芹不再和沈轩做任何沟通,她开始静下心在脑中思考。之前沈轩说过的一句话,此刻顿时浮现在她的脑海:“少年a选择遗忘掉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保留在少年b那边。”这句话如同棋局中解围的一子,瞬间点醒了她。
米芹伸出温热的手掌按在少年a的肩头,说道:“既然你认为痛苦的事情他会记得,自然就有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记在你的心里。努力回想一下吧,或许你认为难忘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就是痛苦的。”
“既然你认为痛苦的事情他会记得,自然就有他无法接受的事情记在你的心里。努力回想一下吧,或许你认为难忘的记忆,对于他来说就是痛苦的。”镜子里的米芹也同样伸手按在少年b的肩头说出同样一番话。
少年a听过这番话,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他也在脑中冥思苦想,希望可以从记忆之海的深处发现某些特殊的部分,借此来作为向少年b反击的有效证据。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样顺利,无论他怎样回忆,那些独属于自己的部分却如同故意躲藏起来的精灵,顽皮地逃避本应属于它们的命运。
镜子里面的少年b没了耐心,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只管回想好了,我可没兴趣陪着你们。”随后便走到铺着黑色床单的卧床前,仰面躺倒在上面,不久便蜷缩起身子,如同找到安歇之所的黑猫般熟睡过去。
“我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少年a用双手捂住面颊,像是惧怕恶魔般惧怕着自己的内心。“难道我才是他的影子吗?关于我自己的事情,不!是关于他的事情,全部都只是我借由他的回忆来填充进我的皮囊,然后宣称我就是他本人的自欺欺人吗?我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接受自己?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吗?如果没有这面镜子,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可能?”他越说越激动,面部的皮肤因情绪不稳而微微颤抖,咸湿的泪液夺眶而出,滴落的是无尽的悲伤。
有的时候会很难分清哭泣和微笑,两者虽然对立,可因本质上的不同又难免让人怀疑它们是否真实。开心的时候笑,悲伤的时候哭,可也有例外存在,应该幸福的时候反而留下泪水,陷入绝望的时候反而放声大笑。双子或许就是这种关系吧,当情绪没有产生波动的时候,双方都很安静,可是一旦环境发生变化,事件产生转机,隐藏在相同外表下那迥异的心灵,就会朝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分道扬镳。无所谓快乐、无所谓悲伤、无所谓孤独,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持续自我安慰的游戏,与和时间之神漫长较量中所得的经验,将生硬的、沉闷的、绝望的、自己为是的……全部归属自身,在不影响现实运转的前提下自娱自乐的方式。
米芹坐倒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边,用无助的眼神盯着趴伏在桌面上的少年a。她能够体会到他的痛苦,无法被承认的痛苦。她自己的成长过程何尝不是如此,儿时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后来想要得到姨母的认可,学业上希望得到姨父的认可,工作上想要得到廉烽博士的认可。人到底需要得到多少人的认可才能真正被认可呢?但又有多少被认可的人或不被认可的人懂得被认可背后真正的意义呢?痛苦的根扎进泥土,不是为了隐藏自己,而是为了更有力的生存下去。
时间在房间内悄然流逝,少年b终于清醒过来,他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少年a还在镜子前苦恼,便笑着起身坐到镜子前,开口讽刺道:“我的影子,还在努力思考呢?”
少年a完全没有反驳,认命般低垂着视线。
一旁的米芹看不下去了,冲少年b道:“你别得意的太早,总有能证明你才是影子的证据。”
“你别得意的太早,总有能证明你才是影子的证据。”镜子另一边的米芹也跟着说道。
“算了吧,你们想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我都觉得累了。”少年b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应该来点食物稍微补充一下了。”说着话便朝屋外喊道:“妈,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
不多时,镜子里的房门打开了,一位年约四十的家庭妇女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圆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杯橙汁和一盘炸薯条。然而在米芹和少年a这边却并未出现这样一位人物,镜子内外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平行时空。
“只剩了些炸薯条,如果不够的话,妈妈一会儿再去做些别的。”家庭妇女将食物摆在少年b面前的桌上,镜子内外的空间对她而言好似完全不存在一般,根本不被关注。
少年b立刻答道:“不用了妈妈,这些足够我吃的。”
“好吧,你现在少吃点也好,你爸说晚上要带我们出去吃大餐,别到那时候又吃不下了。”
“知道了妈。”少年b难得表现出乖巧的模样,家庭妇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目光中尽是慈爱。
镜子的这一边,少年a猛地扬起头来,双手握拳重重砸在桌面上。“那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家人。”
少年b一脸得意,“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影子而已。”
米芹在脑中询问沈轩,“为什么少年a这边没有出现母亲的身影?”
“是想象干扰造成的结果。”
“想象干扰?”
“没错,想象世界的一切都根据病患的脑思维构造呈现,但精神有的时候也会违背主体的意愿,产生一些与主体对立的行为。不过拿到r-003这里又是个特殊的例子,他把自己分化成了少年a与少年b,如此一来两个角色就会互相干扰。少年b让少年a认为自己才是影子,于是在少年a心中便出现了极度不自信的情绪,是他自己的潜意识消除了想象世界关于母亲的部分,所以才出现了你眼前的奇怪景象。”
米芹听过沈轩关于“想象干扰”的解释,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主观意识”。从一开始就认为少年a是本体,那是因为内心坚信,只有自己存在的镜子的这一端才是真实的,由此引发的一系列主观思想构成了不可动摇的概念,即“少年b一定是镜子里的倒影”这一条信息。
正当米芹思考之际,少年a却再也无法忍受,他用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发疯似的不停念道:“这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母亲,这是我的家……”
随后,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他竟翻身爬到了桌子上,整个人钻入了镜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