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即使有些人是光明正大地比武比输了,并且总是装作一副谦恭和煦地模样,却依旧咽不下心里的恶气,打算使些盘外招报复了。
盘外招术不需要花哨,凌厉就行。
当一把斧子劈到自己面前,另一个人高声喊着“王弗,你杀我全家,今日老子定叫你有死无生”时,王弗手中的煎饼果子刚刚吃到一半,卖煎饼的老贩望着明晃晃的刀锋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街上的行人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全都停止了脚步,包括嘶鸣的马匹。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当街行凶,还是五六个人,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地打着,别提多带劲了。
除了,当自己成了刀斧之下的亡魂时,才能真切的醒悟。
看热闹,得离远一点。
望着被一把斧头劈成两半,半边脑袋都削掉的过路人,王弗忍不住轻轻踢了一脚,将尸体踢飞到一旁的豆腐西施的桌子上,免得待会儿不小心弄碎了,连累人家死无全尸。那就实在是罪过了。
为自己的善心默默点赞,王弗再次看向逞凶的五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行凶者的时候,眼神森寒,像万载不化的玄冰。
“你知不知道你们很傻逼?就像气势汹汹的蚂蚁撞到狮虎的爪子下。自以为有豺狼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实则根本不知道豺狼只是把你们当成了炮灰。有些人蹦哒得再高也没用,因为他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摔下。而你们,已经跳到了半空了,跃无可跃,只有死路一条。”
王弗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训斥的。他认为不聪明的人实在没有活着的必要。在他眼前就有足以取死的五人。
也许是王弗仿若神明般的姿态惹怒了几人,一个额头上有些交叉十字疤痕的汉子举起放置在一旁的巨大青条石,猛地往王弗的身上砸去。
同时一同向王弗身上照顾的,还有三支弩箭和两把精铁刀,持斧子的貌似是老大,统筹全局,冷冷地看着王弗,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王弗淡淡地笑了笑,也没见如何躲避抵挡,青条石便生生地穿过了他的身体砸在了一旁的首饰摊上,顿时各种廉价的银器和珠子飞溅起来,四处散落,一把玳瑁梳子落在了躺在角落里的乞丐怀里,而另一根银钗却将一个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富商刺穿了眼球,扎进了脑髓里。
三支弩箭整齐而有秩序地嵌进街道一旁的青砖里,尾羽依旧在空气中不停地颤动,似在哀鸣一击不成,也似在祈求主人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王弗皱了皱眉,厌恶地挥手折断了三支羽箭,断柄被扔出去,却只打伤了两人。
是两把精铁刀的主人。
连砍两刀都没有劈中自己,却完全没有招式用老的觉悟,兀自像个发疯的傻子一般冲着王弗劈过来。
一刀将酒馆的幌子劈成两片的时候,自己也成了亡魂。
另一个望着死去的弟兄只讶然了不到半息,也随他去了。
顷刻间,五去其二。
还活着的三人脸色发青,眼球发红,是恐惧与愤怒到极点的征兆。
恐惧,王弗能够理解,生死之间嘛,酒肉和尚曾经和自己一边啃着猪蹄一边畅聊过。但愤怒,就让王弗很愤怒了。你他妈来杀我,自个儿玩死了,冲我瞪眼干什么?
生气的王弗是很可怕的。
从他不用拳头,也不用怀里的bǐ shǒu,而是扛起了一栋酒馆之中的柱子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横扫千军,三人还在庆幸自己躲过去的同时,粗大的柱影已经砸在了其中一人的头上,使之变成了烂泥,捞都捞不起来了。
本打算紧接着就送其他二人团聚,却发现,其中一人已经死了。
是自杀的。
死前大喊“王弗,今日我们弟兄技不如人,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刽子手的”。
另一个人抛下所谓弟兄的尸体,扭头就往人多处跑。边跑边喊:
“二弟,你真是太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报仇雪恨的日子,再等十年也不晚啊!”
说完,就没了踪影。
王弗望着变成兔子的老大,不由感叹,图样图森破,姜还是老的辣。他那帮所谓的弟兄确实太傻了。
这场战斗王弗完败。
当天晚上,王弗便站在了京兆府的大堂上。
说实话,王弗很佩服宋朝官员的兢兢业业,都大半夜了,还不辞辛劳,明火执仗地一队捕快开赴曹家,拿了漂就要勾王弗去府衙。
曹筱筱没有出面,曹侍郎也没有,这是王弗要求的,既然游戏玩输了,就要走愿赌服输的心胸。苦心积虑地陷害自己,也算是难为王苗了。
王弗决定给他一点甜头吃吃。
因此,当京城第一捕迟九渊来到曹家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流里流气的书生,一边端着碗喝着粥,呼啦呼啦好不尽兴。一边和旁边的几个流着鼻涕地小孩玩着猜拳,只是每次输了都要仗着会武术闪躲。小孩儿也不生气,指着王弗的鼻子哈哈大笑。然后便继续若无其事的猜拳了。
迟九渊在一旁看了很久,看着王弗的手,像观赏一件珍品一般。王弗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迷恋。
王弗没有开口,就当迟九渊不存在,继续和小孩儿划着拳。
小孩儿倒是糊里糊涂地看着迟九渊,傻傻地问道:
“你是谁啊?你在这儿干什么?”
然后,便被王弗劈头轻轻打了一巴掌,训斥道:
“做人做事都要专心。”
小孩儿立马小脸儿皱了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弗,愁苦地道:
“大哥哥,人家还要回家吃饭呢!”
“两码事,吃饭归吃饭,你看那人做甚?”
说着,又呼啦呼啦喝了一大口粥,引得小孩儿一阵吞咽口水。
当晚,王弗一共喝了三碗,一口都没给馋得快要滴出口水的小孩儿,迟九渊押着王弗走的时候,王弗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分了?”
王弗歪着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迟九渊。
迟九渊点了点头,没有移开看手的目光。
王弗撇了撇嘴,自顾自说道:
“那是因为我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都是像我这样的。不给没有希望的人任何一点希望,这是最大的仁慈。今晚我喝的粥是东北傻狍子肉觅伴着江南莲子,搅在精致大米里的高级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其实在教他懂得道理,能领悟多少就看他自己的了。”
迟九渊对王弗的这番屁话半个字都不信。
“你本可以替他熬一碗小米粥的。”
“凭什么?”王弗莫名其妙地看着迟九渊,问道,“凭什么我要特意为他熬一碗小米粥?”
迟九渊有些不高兴了,他第一次将目光从王弗的手上挪开,皱着眉头盯着王弗的眼睛,很严肃地道:
“所以说,你不是好人。”
王弗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你错了,我是好人。从我本可以直接杀了你们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而没有杀就可以看出来。”
这话有些拗口,可迟九渊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是特别明白。于是,不懂就问,是个良好的美德。
“你杀了他们,你就要亡命天涯了。”
“那又如何?”王弗不解地看向迟九渊,道,“我的亡命天涯,他们的死无葬身之地,孰轻孰重?”
终于,迟九渊第一次笑了出来。
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竟然……竟然……竟然真是个好人!
哈哈!
“你竟然觉得你自己的前途比不过这些捕快的性命?”
迟九渊像被挠中了痒穴一般,笑得停不下来。
“你这般与我打机锋,就是为了说明你一视同仁,天道酬勤?”
王弗皱着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迟九渊,想起了同样爱笑的曹筱筱,不由地承认,眼前的这人男人真是笑得太丑了。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有意义吗?”
王弗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只是……我个人来说,觉得挺好玩的。”
好玩,很重要。
人生要是不好玩了,便没有了生的必要。
迟九渊不愿再与王弗进行这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争辩,他更加关注王弗的手。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关注你的脚,却很少有人能关注你的手呢?”
迟九渊问道。
像一个求知的稚童。
对此王弗的解释很简单——
“因为许多人见识过我的脚的飘忽,却没有多少人见过我手的厉害。”
迟九渊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因此,忍不住轻轻鼓掌,惹得一众捕快惊诧地看过来。
王弗腼腆地冲诸位捕快笑着,就好像刚刚开口说要杀光他们的不是他一般。
“都说人最害怕的是未知,我觉得这有道理。但道理也仅仅是道理,到了现实之中,人们首先畏惧的还是那些已知的东西。比如……我的脚……你们的刀……”
你们的刀。
不是迟九渊手中的刀。
是名为权力的刀。
迟九渊觉得今天这趟差事很值,见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人,说了一通虽然莫名却也有些意思的话,很不错。
所以,当他将王弗押到堂上时,不免向京兆府美言了一句。
比如……王弗没有抗法,也没有抬出曹家。
这让京兆府很是欣慰。觉得王弗是个守法的良民。
虽然,今天有人让自己办他一个不法。
那人来的时候,集光街上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京兆府尹崔贤之很有些生气,为自己被别人小瞧了而生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当他是泥捏的,谁想让他做什么,派个二三流的管事过来自己就得干什么。
王弗的举止在他看来,表示着尊重。
因此,他要保王弗不失。
这……是王弗的敌人没有料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