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还是太单薄瘦弱,无法负荷高强度劳动量,方慕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仍然感觉胳膊腿脚酸溜溜的,像灌了铅,抬起来都很困难,只得暂时躺在床上缓缓。
直到李嫱做好饭,喊他起来,方慕强忍着酸意,huó dòng伸展了片刻功夫,身体才渐渐缓过来,迅速穿衣洗漱吃饭。
早饭结束,已经日上三竿。
李嫱收拾碗筷在厨房忙活,方慕暗自叹息浪费了大好光阴,则迅速回到房间,翻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布包,最后抽出一卷纸。
平铺在桌子上,不断对折成巴掌长宽。
最后沿着折痕裁切成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纸张。
“慕……”李嫱收拾完,看到方慕正拿着剪刀裁纸,老欢实了,她一颗心都噗嗵一声,悬到了嗓子眼,差点儿喊出声。
这纸不是普通的藤纸,麻纸或者麻黄纸,而是银光纸。
夫君方信昌也仅仅藏有几张,一直没舍得使用,居然被方慕裁了!
想到夫君方信昌喜欢的东西居然就这么毁了,李嫱的心一阵绞痛,忍不住就想呵斥方慕。可看到方慕欢快的样子,她还是忍住。毕竟落到如此境地,本应继续修学的方慕,不但中断了学业,而且几乎失去了所有,实在太苦。既然裁纸能够快乐,那就裁吧。
收拾好情绪,李嫱摸着方慕小小脑袋温和地道:“慕儿在家待着,娘出去看看。”
笑意温暖,慈祥和蔼,可方慕却能轻易地发现,母亲眼角眉梢无法掩饰的那抹忧色,毕竟方慕久经商场眼光非常毒辣,不像真正的孩子那么天真无邪。
方慕明白,母亲出门一定是想办法赚钱,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早点赚到钱的同时,又假装没有看出母亲的忧色,仰头看着母亲,一脸天真地道:“娘放心,我会老实地在家,哪也不去。”
李嫱欣慰地笑了笑,收拾整齐出了门。
方慕把一块块纸归成一摞,摆好。
取出墨和砚,研磨了一些浓稠适宜的墨汁,又取鹅毛笔蘸了一些,不断调试,直到浓淡正适合鹅毛笔书写,便极为认真地在纸上慢慢地写写画画了起来。
條然不知时光。
“方慕!”
院中突然响起一道稚嫩又熟悉的声音。
方慕惊醒,抬头便看见出门的母亲又回来了,母亲身旁还立着一个**岁,身材微胖的小孩,身着棕huáng sè长衫,兴奋地向自己冲过来。
“方煜,你怎么来了?”方慕眨巴眼睛。
“昨天课业结束,我到花园没有找到你,四处打听,才知道你们搬家了。今天先生们休沐,不用上课,我就到大街上四处闲逛,看能不能找到,结果碰到了婶娘,婶娘就把我带过来了。”方煜额头冒着汗,喘着粗气道。
方煜也是方家宗府子弟,和方慕出生只相差几天,按照宗府子弟排行,他应该称呼方慕十八哥,方慕应该叫他十九弟。方家子弟众多,勾心斗角十分惨烈,因此一直都没有什么可以愉快玩耍的玩伴,方煜经常到花园独自玩耍。后来方慕随母亲回到武阳郡方家,住到花园里,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认识了。
当时,方慕虽然大病,身子极其虚弱,说话都要喘很久,但方煜还是被方慕深深地吸引,尤其方慕讲的一个个故事。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龟兔赛跑等等太有趣了,方煜每天课业结束都会到花园,哪怕方慕不讲故事,只要和方慕坐在一起聊一会,都觉得舒服。
昨天课业结束,方煜又来找方慕,却被告知方慕搬走了,他还以为永远都找不到方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在母亲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愣着干嘛,快招呼方煜啊,他可是专门来找你的。”
见方慕仍然握着笔,李嫱提醒方慕。
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一个玩伴不容易,别跑了。
“就当自己家,随便怎么着就怎么着。”方慕招呼。
“好咧。”方煜一屁股坐到方慕旁边,还用力向方慕靠近,那模样恨不得黏到方慕身上。
秉着凡是方慕的好伙伴都要尽心招待的态度,李嫱心情愉悦地忙活去了。
方煜话不停,说着将近两天不见方慕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譬如最小的宗室子弟尿床,学塾里哪个孩子没有背出老师要求背的文章被打肿了手掌……
方慕自然不耐烦,他虽然年龄小,但不是小孩,说些小孩子的事儿,实在无聊,是严重鄙视他的智商,因此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方煜,仍然专心地写写画画,甚至到最后,太过用心,几乎忽略了噼哩啪啦不停的方煜。
方煜起初只想着表达,倒也不太在意方慕回不回话,可这种表达的**得到满足后,就有更进一步的需求,需要方慕配合,甚至需要方慕说点有趣的事儿,在方煜心里,这属于等价交换,就像我给你一块石头,你也应该给我一块石头。
然而……
方煜并没有等到自己的石头。
方煜很生气,嘟着嘴,瞪视方慕。
却发现方慕根本无视了自己,方慕握着一根鹅毛,蘸了一些墨汁,在巴掌大的纸张上画一些奇怪的线条,旁边还配上了一些蝇头小字,比毛笔写出来的字还小,但却很清晰。
“这是画?”
“这么丑的画,手会被先生打烂吧?”
“怎么旁边还写了一行小字,又不是诗,写这个干嘛。”
方煜不停地批判,做为方慕不理睬自己的报复。
但按照方慕标好的顺序一张纸一张纸看下去,方煜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些画太有趣了,尤其旁边配的那些文字,好像活过来了一样,方煜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不停地翻下去,直到把方煜已经画好的全部看完,仍然意犹未尽,一边等着方煜画出新的,一边期待地问方慕:“方慕你画的是什么画?”
方慕正在全身心地画一幅比较复杂的图,没有回答。
方煜静静地等待着,以为方慕不会回答了,却见方慕勾好最后一笔,握着那根鹅毛,侧过脸淡淡地笑道:“màn hu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