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三天三夜的奔波后,二月终于踏上熟悉而又感觉有些久远的故乡小路,在往前就是家了,二月放慢脚步,她听到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更可怕的是,还有悲鸣的唢呐的声音,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
“小小小小月回来了嘿嘿”哥哥蹲坐在路口的石块上,看见二月他缓缓站直身子,傻傻地笑着。
“哥”二月走近他,兄妹两抱在一起。
二月在心里狠狠地祈祷,当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奶奶坐在摇椅里回头看她,然后激动的站起来,紧紧拥抱她,开心得合不拢嘴然后妈妈静静的,哦,不,带点微笑地看着她,老爸拿着酒瓶,醉醺醺地走到门口,然后指着她的鼻子骂
泪水如同泄了堤的河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已然到了家门口,二月看见来来往往的人,还有披麻戴孝的亲戚,他们匆忙地从她面前来了又去,“二月回来啦。“她只管木木的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哥哥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朝着奶奶的棺木走去。母亲一双泪眼跪在那里。父亲站在门口,和二月想象的不一样,这一次,没有酒瓶,没有醉醺醺的模样,没有凶巴巴的表情,父亲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有百年不见的沧桑,良久,父亲说:“回来啦。”没有再多一个字,也没有再多一个表情,二月朝着他点点头,然后朝着里面走去。
母亲抱住二月嚎啕大哭,哥哥有些站立不安的样子,父亲走了进来,他说:“二月她妈,差不多行啦。”
二月愣愣地摇着头,“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曾听人说,梦是反的,所以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是吗?”
父亲拍拍二月的肩膀,“那么远赶回来,一定很累了吧,先回屋歇会儿吧。”
二月抬头看看奶奶的漆黑黑的棺木,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又看看苍白无力的世界,“怎么可以!”
下午的时候奶奶的棺木被抬了出去,长辈们说二月和奶奶相冲所以不能去看,二月在屋子里听见一片凄凉的哭声,她跑出屋子,跑上山头,然后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着远处走去,渐渐的看不见了。
“啊!”二月朝着人群消失的地方大喊,然后一下子瘫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难道这个世界也伤心也压抑了吗?为什么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全身发麻,为什么那么黑
二月醒来的时候,哥哥一脸担忧地坐在床沿上,哥哥朝着门外喊:“小小小小月醒了嘿嘿”
母亲一边擦着手一边跑进来:“可醒了,吓我一身汗,二月呀,我正在给你炖鸡汤呢,很快就好了,看你这么久不回家,都瘦了好几圈了。”
父亲背着手走进来,“走的人既然已经走了,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自己注意身体,别让你妈妈担心,昨夜她因为你一夜没睡,也别让你额,你好好休息吧。”
越是躺着就越发觉得没劲,二月起身走出房间,阳光有些刺眼,二月用手挡了一下,坐在院子里,出奇的安静。
吃饭的时候家人们一个劲地叫二月吃肉,不停地给她盛鸡汤,但是他们始终不碰那盆鸡汤,“你吃吧,我们在家经常吃,你在外头吃不到那么好的土鸡肉。”“你身体弱,好好补补,这是专门为你做的。”
他们都这么说。
二月放下筷子,“一个人吃着没味,不想吃了。“
哥哥大口往嘴里灌饭,父亲和母亲停住手里的筷子,有些不知所措。
“一起吃吧。”二月眼里满是请求。
父亲愣了一下,夹了一块鸡肉在碗里,大口地吃着,接着母亲也夹了一块。二月给哥哥夹了一个大大的鸡腿,哥哥看着二月傻傻的开心的笑着。
天黑的时候,二月没有见着父亲,她走向厨房,妈妈正在擦地板,“妈,我爸呢?”
“这不是去守坟了吗。”
二月这才想起家乡有这个风俗,二月进屋拿了手电筒出来,朝着山的那边走去,月关有些清冷也有些惨白,路旁斑驳的树影,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二月打了一个哆嗦,想起父亲胆又大了些。
近了,二月看见跳跃的火光,听见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父亲坐在火塘边一动不动。
二月生怕吓到父亲,人没到,先把手电筒的光送到父亲身边,父亲转回头,二月把亮光照得矮一些,好让父亲看清自己。
“你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到这儿来?”父亲拨弄柴火,可能是想它们烧得更旺些吧。
“我怕啊,但是那边有家,这边有爸爸和奶奶,所以不怕了。”二月看着烧得通红的炭。
父亲沉默了一会,看着二月说:“回去吧,这儿又黑又冷。”
“爸爸是怎么做到的?”二月看着父亲,“在别rén miàn前不流泪,奶奶走了,爸爸一定很难过吧,因为爸爸没有妈妈了,可是爸爸却没有失控。”二月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其实,我也想过不哭,因为奶奶曾经说过,无论多么糟糕的情况,都一定会过去的,不是所有的悲伤都要交给眼泪,但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父亲抬头看着夜空,是想努力让眼泪回到眼眶,还是仅仅只是看看夜空,二月不知道,只听父亲说:“人,总会有那么一天,你奶奶是,我是,你妈妈是,你哥哥是,你也是,每个人都是,每一次分别都会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永远的诀别,所以难过是人之常情。”父亲把身子坐直了些,“只是伤痛只是一部分,我们不能让它成为全部。”
父亲突然掏出一小瓶酒,喝了一小口,然后递到二月面前,“能喝吗?”
二月接过也喝了一小口,“我以为爸爸不喝酒了。”这是第一次喝白酒,二月觉得那股辛辣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亲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了,你奶奶临终之前嘱咐过我少喝,我突然明白,酒不是个好东西啊,不喝了。”父亲又叹了一口气,“你奶奶走之前说害怕你难过,不让我们告诉你,可是我觉着吧,你应该知道,所以我让你妈给你打了diàn huà,可惜还是告诉你晚了唉”
二月说:“原本有些事情就是无法预料的。”
父亲让二月离自己近一点,“你恨爸爸吗?爸爸对你那么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其实爸爸心里苦啊,你哥哥那样,但是爸爸也担心啊,如果有一天担子全压在你身上”父亲哽咽了,“你是我闺女,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这般苦,原本你的亲生父母找shàng mén,我想着你走了也就没事了,可偏偏你不肯啊,我这心里又欣慰又难过,我一时糊涂,就想着赶你走,到哪都比在这家强啊,可是我怎么忍心这么对我的闺女呢,所以我就喝酒,麻痹自己”父亲擦了擦眼泪,这是第一次,二月看见父亲哭,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多么强悍,原来,他只是隐藏了自己柔弱的一面。
二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她告诉他,她从来没恨过他,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然后父亲告诉她,后天就让她回去,他们要带着哥哥去美国了,也许哥哥的病还可以治。
离别的时候,哥哥抓着她不放,他哭喊着,不要丢下小小月。
父亲对她说,她会过得更好。
母亲说常联系,也许过不久他们就会回来。
这一次离别二月没有哭,即使心里已经难过得在滴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