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梭格离开的毫无痕迹,令众人不解的是,自始至终,双方没有一个提出友好国的事,不过两人都很难捉摸,说不定还有什么更加长远的计划。
“丁,还没醒吗?”查理担忧地敲了敲门,自昨天起,丁一反常态,很早就回屋睡了,直到现在,已经将近正午,他还没一点动静,查理之前进去过一次,也让医卫队检查过了,说是没有问题,但查理还是不放心,至少出点声啊!
“查理,让他睡吧。”
“但直到现在他都没动一下,我实在不放心。”
“没事的,他只是放松了而已。”
放松?这么说,那他以前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会在放松的时候睡到这么晚?回忆起来,丁他好像一直很有精神,不管睡得多晚第二天也是神采奕奕,他一直没怎么在意,以为这是正常的,查理也接受过训练,所以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从初见开始,丁就是这样的表现。
他什么都不说,他认为没有人会懂。
“殿下,”查理突然认真地叫了一声,郑日冉都差点被吓到,紧接着,他唇角微扬,漆黑的双眸是云端涟漪般温柔,“能遇到您,太好了。”
这是我见到的,她第一次的膛目结舌,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惊愕,目光四处闪烁,不知该躲到哪里。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评价。不过,算是煞风景吗?她还发现了,别的东西。
丁是在第二天傍晚醒来的,郑日冉让查理留下,自己去上学了。醒来后的丁似乎没有心情说话,倒不如说他没有心情和郑日冉以外的人说话。
“醒了?好点了吗?”
“嗯。”就算面对郑日冉,丁也很难集中精神。郑日冉看起来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默不作声,看似耐人寻味,实际上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刚被查理的态度搅得缺氧。“有一天,我可以与布梭格王子相见吧?如果我可以承受现在承受不了的事,那个时候,就可以见面了吧?”
“嗯,到那个时候,我会让你明白的。”
丁先是柔和一笑,随后,孩子一般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但凡熟悉的人,都能发现不止丁,连查理的感觉都与平时有些不同。
“丁,昨天怎么没来?生病了吗?”
“嗯,有点不舒服,已经没事了。”对于这些人,丁实在没法产生好感,不过,为了她的计划,也不是不能忍耐一下。
“听说了吗,体育课要测八百米!”
“我要请假!”
八百米?郑日冉望着窗外,不自觉地咬着内唇,稍有眼力的都看得出来,这个座位都不下的女孩是不可能擅长体育的。猜也知道她一定会随着那些人一起请假,毕竟是高中,已经不太重视体育了。
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参加了,是不敢请假吗?无法理解啊!她站在红色的跑道上,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将目光投向人群,扫视片刻,停在了查理身上,那目光,有一种不得不直视的威严。
“看好了,查理。”她是这么传话的。查理不解地点点头。
老师一声令下,十几个人立刻冲上前去,郑日冉则一开始就落在后面,看样子是想尽力保持匀速。
“郑日冉不行了,你说她本来就不是擅长体育的人还跑啥呢!装的!”王凡悠闲地站在一边指指点点,目的很明显,为了在丁面前毁掉她的形象。
其实她说的有一半是对的,郑日冉确实不行了,两百米的操场,两圈后她的神色明显痛苦起来,脸色也转白,呼吸困难,眼睛几乎睁不开,汗已经把衣领打湿了。王凡在丁身边做出一个“活该”的表情,然而她没想到,丁过去了。
“还撑得住吗?”丁在她身边跑着,他刚才看到郑日冉不停伸手,大概明白了她想做的事,“我陪你一段。”
郑日冉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想摇头,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好在丁可以看得懂她费力做出的眼神,这是让他回去。
为什么?丁不理解,明明那么希望有个人陪着。他满腹疑问退回去。
三圈后,郑日冉的嘴里应该有了血腥味,她的脚步已经放慢了,虽然没有走,但和走也差不了多少,双眼已经没有了睁开的力气,完全是凭大脑在控制方向,她的嘴巴张得很大,就算是跑道外都可以听到她沙哑的呼吸声。
看起来很痛苦……
丁实在看不下去了,再一次打算去帮她,然而还没有迈出步子,身边的查理有些不对劲。
她的样子,好像……这是……什么?一个孩子,在哭?在伸手,往哪里?没有人啊?下雨了,那个孩子在跑,大雨浇湿了他的身子,衣服裤子都湿透了,但他还是在跑,不敢回头,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敢睁眼,就这么拼命地往前跑。那是他,他能看出来,但是,他在干什么?
“呃!”查理突然感到胸口疼痛难忍,好像被什么狠狠绞着,头脑也模糊不清。
有什么,绝对不想想起的事,有什么,拼尽全力想要忘记的事……
四圈终于结束了,郑日冉登完成绩后挪到丁那里,本来丁打算去扶一把,但看到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不喜欢这种时候有人打乱节奏。不过,久未锻炼的她还是很难坚持,几次险些跌倒,一开始王凡还幸灾乐祸等着看戏,不料丁实在看不下去,接近的时候一把将她扶住。
“还好吗?”
郑日冉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向查理,他正使劲攥着自己的衣襟,双眼是连掩饰都不敢的恐惧,“我想起的,是过去吗?我一直渴望记起的过去。”郑日冉曾经说过,什么都不要想。
“我想,差不多吧!”郑日冉虚弱的除了查理和丁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这只是一小部分,很痛苦吗?”
查理不甘地点点头,他以为,自己的勇气可以面对一切,没想到会输给过去,但是,这真的,非常恐怖,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记起一点,就会很害怕,很想逃开。
“查理,忘记吧,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不为过去所动,不会再这么痛苦,可以承受的时候,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但是现在还不行,所以,忘记吧!”她貌似有些神志不清,大脑严重缺氧,但即便如此,她也坚持着,“在可以面对之前,忘记一切岁月,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吧!”
没有……过去……这样的人。是要舍弃过去的一切吗?将过去的所有时光,全部忘记,连同……是的,与现在无关的事,全部忘记。伙伴还在,所以记得相遇,但是zhào piàn上的人,不在这里,雅戈达的王,也不是他,现在是皇室,所以记得训练学习的内容,誓忠,所以记得郑日冉,除此之外,连同被时间和事件改变的自己……一同忘记。
“我明白了。”下一秒,查理在没有人发现的死角,黑夜中的星空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起涟漪般温柔而标准的礼仪式微笑。
“查理……”丁诧异地注视着,什么时候起,他就再没见过查理的笑容,甚至渐渐忘记了,其实他并不是个严肃的人,只是王位让他变了一些,因为责任感和王的影响力,他开始勉强自己。
“殿下,能遇见您,太好了。”丁扶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他闭着眼,所以没有注意,这一刻,郑日冉的心脏飞速跳动,连呼吸都忘记了。由于这一反应被她强压下去,所以没有维持多久,否则丁一定可以发现她的错愕。
总之测试是完成了,郑日冉离开他们自己去调整,丁看着查理,多久了呢?他还记得他的笑容,在很久以前。
“丁,你会打乒乓球吗?”王凡拿着一副乒乓球拍跑过来。
“乒乓球?”魔国没有这类游戏,不过看她拿着的东西也大概明白了规则,“虽然第一次听说,不过可以试试。”
听了这话,王凡马上把他领到乒乓球案跟前,递给他一个球拍,并且尽全力说明规则。然而,令她不爽的是,同班的两个男生过来,说是要打一场。为了不再丁面前毁形象,王凡不情愿地让了出去,不过倒也趁此机会和丁站在一起,顺便借着他们打球更详细的介绍。
“丁那么厉害,一定看看就会了!”王凡奉承道,丁浅浅一笑。
那两个男生已经摆好姿势,一个正在准备发球,王凡兴奋地讲解,丁压根也没听进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球就有了飞舞的预兆,而这时,郑日冉刚好经过,又恰好捕捉到这一幕,突然激动起来,
“丁,不要看!”原本没有力气的她硬是发挥了破纪录的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过去,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周围瞬间陷入黑暗,隐约可以听到球案上的乒乓声。蓦然发觉,自己刚才好像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好像有一道封印,过去为保护自己而设下的封印,而现在他却在试图解开。
“郑日冉,你干什么,丁正在学乒乓球呢!”王凡对突然冒出来的郑日冉很火大,好不容易有了话题,又被她搅和了!她以前就看郑日冉不顺眼,一天到晚不说话装高冷,现在又三番五次打乱她的计划,她早就诅咒郑日冉无数次了。
然而,她的歇斯底里根本没人理,丁唇角依然上扬,查理也暂时封住了他的视觉,“是会想起来的事吗?”
“是哦!所以,不要看,现在慢慢离开这里,回教室去。”郑日冉的语气很柔和,像是在哄一个小孩,丁也像小孩一样顺从着,不让人扶,自己靠感应回去了。三人自顾离去,留下王凡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快开战了。”回到教室,查理解开丁的视觉,为了不让他想起刚才的事,查理赶忙转了话题,然出口后他自己有些讶然,他的过去,或者说他们的过去,是比战争还要可怕的事吗?他是按照自己的第一反应,把话题转向他认为会好一点的地方。
“说起来,是呢!有一个国家,一旦发现某个国家变强的速度很快,就会去攻打那里。”
“你是说迈顿勃吗?至今为止,但凡自发攻打的,好像还没输过。”
“因为那是中上等的国家,攻打的却大多是成长中的下等国。”别忘了,雅戈达还是个弱小的国家。
郑日冉陷入沉思,思考的却不是如何排兵布阵,而是,对方为什么这么做。这种情况下都不用多说,几本史书已经备好了,総ōu rén⑾制渲邪挡氐氖录?br />
“2538年,与克卜特开战,战争仅持续一年。迈顿勃王子齐坦对此评价‘真是个令人敬佩的不自量力的国家,甚至让我恐惧。’”郑日冉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总觉得太浅显。
“1040年,与非多殷建立友好国。”郑日冉本没有在意这句,但翻过后她发现,自那以后,再没有记录与非多殷的事。对友好国可以这么冷淡吗?
除此之外,虽说凝聚力上升很快,但并没有出现王失踪的事件,布梭格貌似对他没兴趣。而且,他侵略的国家,侵略的前几天,那个国家的王都不在状态似的,这也是他们失败的一大原因吧!
“1021年以前,这里好像并不是强大的国家。”郑日冉问。
“嗯,1010年爆发了一场大战,貌似是从那个时候起,迈顿勃的凝聚力就开始急速上涨。”
郑日冉合上书,双手抵在额上沉思,半响,她的目光坚定起来,仿佛还有什么意志为其结了一层膜,“我会尽力不让战争发生的。”她的语气,让人那么安心。
“其实现在或许还有一搏的可能,你不用太费心。”
“现在还不行,”郑日冉望向窗外,天空非常空旷,所以,中央的一块凝起来的云也格外显眼,“战争确实是有必要的,但现在还不行,雅戈达还没有承受的能力。”
听了这话,他们都沉默了。现在还不行,这也是他们所面对过的话,所以,深知其中的无奈。
再一次,上课铃响了,班级内安静下来,郑日冉不理会讲台上的人,自顾自看着书。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一个人打断了课堂:“这里有叫郑日冉的吗?”
郑日冉站起来,那个人示意她出去。从窗户可以看出他们正在说些什么,郑日冉的表情越来越恐惧,双手慢慢遮住张开的嘴,查理和丁凭超凡的听力得知了他们谈话的内容,神情也在刹那间改变了:郑日冉的父亲,出了车祸。
听完那个人的叙述,郑日冉冲进教室找老师开假条,好在这是班主任的课,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她是这么想的。其实,了解的话,根本不必惊讶,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情况我听到了。”查理看着她,传声道。
郑日冉她,并没有任何希望的表情,她在几秒内冷静下来,神情也严肃了。她走到查理身边,坚决地告诉他“你不能去。”
“为什么!”听到这般答复,查理完全没法镇定,他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家人,在他看来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他没有家人的记忆,虽然想起来就会痛苦,但还是会这么认为。
“说了不行了,你不想再尽力比刚才更痛苦的心情了吧?”
提到刚才,查理竟发觉到自己肌肉的颤动,他不愿相信,这是这么严重的事吗?只是去帮她探望家人而已。郑日冉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微微笑着,“不要担心。我去去就来。”这笑容,仿佛倾尽了她所有的温柔。
又是这句话,和当时前去战斗,一样的话。不由得令人安心。
出了校门,她叫瞬把自己移到医院。病房内,父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是全家人的顶梁柱,他若是出了事,家里的经济就断了,所以,她才会慌张,仅此而已。
“仅仅是担心经济问题的话,雅戈达可以解决吧!”熟悉的声音,丁到了他们身后,褐色的眼眸笑意未散,还有着几分复制的神色。
“如果现在抛弃他们到雅戈达,那是欺负,日后也会有影响。”郑日冉说的不冷不热,瞬在一边,也没有丝毫反应,而他的心中正在嘀咕:“你欺负的人还少吗?”
检查结果出来了,需要做小型手术,还要住几个月的院。听到这个消息,郑日冉和母亲都是一样担忧的表情,不过角度截然不同,她母亲是担心父亲的安危,而郑日冉,纯粹的在担心自己日后的生活质量。
很无情,对吧?
另一边,查理还在学校,本来他已经没什么事要做,可以回雅戈达处理事务转移注意力,而他没有这么做,原因,他自己很清楚,胸口像垫了棉花,柔软又踏实。
画面再转,远处,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楼顶,拂过的云没有给他打下阴影,长袍痛短发一齐在光芒之下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