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灰色的墙壁,棕灰色的屋顶,棕灰色的家具,记忆里,一切都是棕灰色的,他身上的衣服、肤色以及,刚没碗底的食物,不这样的话……
“扎特斯好奇怪,好像木偶!”
木偶……嗯,说的没错。在木头中长大的,和木头的颜色一样,只不过是人形而已。这个名字,也是母亲儿时图画书上的木偶。
他的父亲是个专做人偶的手艺人,年轻时在城里也小有名气,他做的人偶不仅逼真,关节处也特地调整过磨擦,根据不同的需要,摩擦程度不同,灵活度就不同,比如木偶剧,那灵活度就想对高一些,若是做摆设,为了固定造型,摩擦力就要大一些。凭着这一点体贴,他地位虽不显赫,经济也并不拮据。
因为这一点体贴,他遇到了她,也就是扎特斯的母亲。她是个非常喜欢人偶的人,家里珍藏了一屋子的人偶,当她看到他为木偶的用途而努力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也算是一见钟情吧!
他们的爱情很美,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或去郊外散散步,大多时间还是一起讨论新木偶的事,她细腻的心思总能提出他意想不到的建议。
最终,像所有美好的童话一样,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小的时候,曾在一本图画书上看到过一个叫扎特斯的木偶,咖啡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会说话,会做家务,还能保护主人,大概是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喜欢人偶了。”
“那,以后我会做出扎特斯的。”他嬉笑着,满眼的宠溺。
她有了身孕,他无微不至地照顾,闲聊中,她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他憧憬过的木偶,她把它当成自己童年中最美好的回忆,一遍一遍地讲给他。
然而,渐渐地,他真的着手了。他开始研究让木偶动起来,这凭借魔法是可以做到的,但他无法让木偶像书里那样完美,所以,每天稍有空闲,他就会埋进研究里。起初她以为是为了她而拼命努力着,倍感幸福,但后来,她发现,他能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工作一结束就去做木偶,一天都不和她说一句话。
“不要再做了,我不要扎特斯了!”那一天她终于无法忍耐这样的寂寞,请求道。
他连头都不抬一下,用安慰的语气回答:“再等一下,我一定会给你做出扎特斯的!”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温暖,却不在她眼前。
她哭着说,不要扎特斯了,要他像以前一样陪她,换来的却是相同的安慰。他根本没在听。
她很难过,却一直相信着他是为了他和腹中的孩子才会这样,她坚信,等到这个孩子出生了,他定会意识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即使寂寞难耐,她也在忍耐着。
终于,那个孩子出生了,他却没有回来,每天只有寥寥几句慰语,说的最多的是:“等我做出扎特斯,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再没有劝过他,她知道他不会听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她曾喜欢的那个木偶。最终,她得了心病,整天郁郁寡欢,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悄然离世。
到了第三天他才发现这一噩梦,看到床边一动不动的她,他顿感悲痛欲绝,失去平衡跪在地上。或许唯一值得她欣慰的是,他依然爱着她。他用了所有积蓄为她安置了葬礼,然而,讽刺的是,他在分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没能为你做出扎特斯。”
他跌跌撞撞地回了家,瘫在床上,一连几天没有醒来。
这段时间,那个孩子被弃置在门外,邻居见了,以为是家里人没有注意,把他锁在门外,于是就带去自己家里抚养。
他再次睁开眼是在半个月之后,但恢复神志用了两个月,即便如此,也有没能回来的魂魄。他打开门的时候,邻居正好抱着那个孩子散步,见到他后,询问了情况,他含含糊糊地解释了一番,糊弄过那个邻居,抱着孩子进了屋。
他的手轻轻抚摸孩子嫩滑的皮肤,僵硬的笑容在脸上裂开,多像啊!咖啡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等他在长大一点,成熟一点,就会说话,做家务……
“扎特斯……”他狞笑着,“我终于做出来了,扎特斯!”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已经明白了,扎特斯,就是被这么养大的,作为木偶。他的父亲以为养育他的过程是创作的过程,以为他没有感情,只要他做出一点不符合木偶行为的举动,父亲会立刻发狂,对他进行各种检查,关节、皮肤、甚至大脑,又一次父亲差一点撬开他的脑壳,好在他及时将衣柜推倒才保全一命。
不像一般的剧情那样不满命运的安排,扎特斯选择了顺从,父亲将他作为木偶养大,他也就把自己当作木偶,在父亲面前也是,在他rén miàn前也是。
那一天扎特斯的手受了伤,回到家后父亲问起,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什么,只是油漆脱落了。”然后在伤口上一层一层涂着油漆。痛吗?他感觉不到了,木偶不应该有痛觉。
xìng yùn还是不幸?父亲在他1865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终于摆脱了木偶的命运,旁人这么想,但他却在父亲的分头悲痛地流着泪,一声声叫着“主人。”将近两千年的相处,他从未称呼他一声“爸爸”,他也从未承认过扎特斯是他的儿子。
人偶,没有感情,所以悲伤是暂时的,第二天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了那个没有主人的地方。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遇到了那个寻找木偶的孩子。
“你是我的木偶吗?”那个孩子一个一个的问,没有人回答“是”,所有人都避着他。
在找木偶吗?这里有一个在找主人的木偶!当那孩子向他走来,扎特斯才看清他的精神恍恍惚惚,看人都是一个样子。
但是,他依然能从人群中发现他,这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令扎特斯最难以置信的事。
“你的手!”
“没什么,只是油漆脱落……”他以为用一样的方法就可以,他却第一时间拿出了不多的药。
木偶不需要药物,他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比油漆要好得多。药,是人类用的吧?这就是,做人的感觉……
“不要叫我主人,我叫斯洛瓦,叫我斯洛瓦就行!”他的笑容很温和,就像可以唤来春天一样。
斯洛瓦和他父亲不同,对待木偶的态度就不一样,在他眼里,木偶会难过,会受伤,也需要吃正常的东西,像人一样。是的,大概正因如此,扎特斯才会渐渐萌生感情这一类东西。
命运是喜欢捉弄人的,1900年,斯洛瓦得了重病。扎特斯不会医疗术,从小被要求保护主人学习了战斗,他带着斯洛瓦各处求医,但因为贫穷,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他不懂贫富,只知道,没有一个人救他。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不想离开这个男孩,于是,他开始学习医疗的魔法,那段时间的辛苦他不记得,战斗和治愈的矛盾经常相互排斥,最终遭到反噬的是他的身体。
他终究还是成功了,但,已经不需要了。
他抱着斯洛瓦冰冷的身体流下了第一滴泪,那滴泪唤醒了他所有作为人的心情。往昔的日子在他的脑海中不停被爆破着,斯洛瓦的离去让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是个拥有情感的人。他会爱,会恨。没错,他现在,好恨这个国家,恨这个国家见死不救的人。
他不知道,这想法带来了多大的灾难。由于这恨太过强烈,强烈到形成了诅咒,那一年,这个国家颗粒无收,持续到未来几年,直到最后,这个国家只剩下他还有一口气,他以为,自己也要像那些人一样。
因为愿望太过诚挚,上天才会感动,赐予他一个真实的梦境。
“做梦的,一直都是你吧?扎特斯。”
他的表情僵滞在故事开始前的那一刻,事实这不过是短短几秒,这个故事,没有人听到,但有人已经明白了,她会在后来讲给其他人听,我感觉得到。
扎特斯试图将她的问题迅速在脑中抹杀,然而,她并不打算让他成功,“看来你知道呢!只是不愿意醒吗?”虽然是非魔,不懂魔法,但她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效应,可以穿过人的每一个空隙传进听觉神经,让人避之不及。
“用不着……你这种非魔……”
“秘密被非魔发现了,很羞耻吗?”若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想象不到这会是她做出的表情,事不关己也就罢了,竟还带着感兴趣的样子,好像在嘲弄一个俘虏。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怒目圆睁在她眼里也不过是眼睛大了一点而已,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女孩,比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如果有一天,她想毁掉雅戈达,恐怕也……但我不得不在她的头上,有谁能明白,这根本不是我的选择,是她动了手脚!
“别想让我醒来!”憋了很久,扎特斯从牙缝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并且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他明白了,在她面前,一切语言无效。
查理仍护在她身前,扎特斯力量消耗非常厉害,也知道自己不是查理的对手,但他只能战斗,如果不想睁眼后面对那一片荒寂。对于寿命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魔国人来讲,死亡并不可怕,虽不排除有贪生怕死之人。
精神力,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现在放弃的话,一切都会消失,所以,不能倒下!
战斗又开始了,查理并没有占上风,扎特斯有了赌上一切的觉悟,要么就死,要么就赢,这信念让未来甘愿借给他力量。郑日冉就在那边观赏着,嘴角的弧度充分显示了她对结局的预测。
用生命捍卫一场梦境,这是什么样的感觉?诶?我似乎,可以明白一点。
“扎特斯,你以为这样的状态能赢过我吗?”
“呵呵!总要试试!”他放弃了理智,放任自己猛兽一般野战,这是明智的,他现在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现实中,他是不是又要变回从前的那个木偶?没有了斯洛瓦,他又要去寻找新的人,那个人又不知会如何待他。跟斯洛瓦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次会笑,会哭。比起从前那几句固定的答话,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语言。
说真的,他不想回去。
“五年啊!我用了五年才学会正常交流,九年才接受自己是人,十年才真正人一样的活着!我跟着斯洛瓦做了三十五年的人,他走了我又会变成以前一样的木偶,在伤口上涂油漆;吃木屑熬成的粥;在木盒子里睡觉……”这些话并不是出于他的意志,他一边向查理猛烈地进攻,一边述说着这些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事情,毫无光泽的双眼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泪来,他浑然无觉。
“不明白啊!”激烈的战斗中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一般来讲不会有人理睬,但这个是特殊的,她若真的想让谁听到,那人绝不可能避得开,不过这只是给人普遍的错觉,被运用的好,产生了这样的效果。总之,那两人中一人停了手改为集中防御,另一人不经意放慢了速度。
“扎特斯,你是离开主人就不能活吗?”
“离开斯洛瓦,我……”
“木偶的话,确实不能没有主人呢!”她完全不顾扎特斯的感受,虽说收敛了笑容,但语气却刻薄了很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快去找新主人,如果还想继续跟斯洛瓦在一起就自己去陪他,总之别给托布里亚添麻烦。!”
“托布里亚?那种见死不救的国家……”
“我可没心情听你发牢骚,你还是留点力气去找新主人吧,木偶先生!”
扎特斯的双眼已经鲜红,原本的墨绿也被掩埋了,“我才……不会去找什么新主人……”
“那么,麻烦你去死!查理!”
郑日冉一声令下,天空瞬间一片血色。方才那些话,难道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