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杰因为中午吃多了的原因,急匆匆的踩着点到了十三室,好在没有迟到。而且他并不是最后一个到的。
李阳在最后半分钟的时候,终于踏进了安全区。从段杰面前走过去的时候,已经不像上午那样情绪激动了。显然一中午的时间让他平复了许多,当然这里面也有过度劳累的原因。
在一旁的罗欣看了看手表,掐着点,吹响了口哨。
一堆人自觉地站好了队伍,段杰也随便站进了大部队中,身体突如其来的沉重感和束缚感,让他尽管经历了一个中午,却还是很难精准的控制身体。一不小心,一脚踩到了旁边人的脚。
“对不住,对不住……”
但是被踩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被踩的不是自己,被踩的右脚全程没有动作,甚至连一直背对着段杰的头都没有转过来。
尽管没有看到正脸,但是段杰看着这个熟悉的后脑勺,和乱起八糟的头发,依然认出了他就是今天上午和罗欣对话的那个男人。
而这样一个能凭一段话就让罗欣表情凝重的人,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肯定都让段杰充满了好奇。
“同学,你……”
“好”字还没有说出口,这个人豁然转头,一双大大的死鱼眼,和瘦的露出颧骨脸,让距离这张脸不足十厘米的段杰感受到了一丝可怖。
“闭嘴。”
你打扰到我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沙哑的语气,说出“闭嘴”两字,很好的表达了以上两个情绪。
死鱼眼毫无表情的盯着段杰看了两秒,看到段杰没有在说下去,又继续回头向着原先的方向看去。
尽管段杰不觉得这个人会很好相处,但是这么直白且不给面子的话,段杰还真的没怎么听过。
段杰有点意外,但他并不生气。
那边的罗欣已经开始点名发项圈了。已经戴上的段杰自然是不用去拿,饶有趣味的看着同学们刚带上项圈时的窘态,坏心眼的想到。
希望有人中午吃的比我还多。
“田富贵”
这个很有趣的男人,却拥有一个意外普通的名字,他愣了一秒,走上去拿到项圈后,慢慢的戴上。
噗通
田富贵很干脆的趴在了地上,姿势像一只被压扁了的青蛙。他想站起来,可是如竹竿一般的四肢并没有这种力量,不断扭动的四肢和躯体,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滑稽。
笑声隐约的从队伍中传了出来。确实,这个表现真的不像一个能考进这个学校的人,哪怕是在场身体素质最差的李阳,带上了调高功率的项圈,也没有出现这种窘境。而田富贵此刻的表现,甚至远远不如一个普通人。
可是,为什么要笑他呢。
田富贵挣扎了一会,发现没有什么用之后,古怪的面容上露出了如同小孩子一般烦躁的情绪。
如果说普通学员拥有的能量,是一瓶水,那么段杰就拥有一个脸盆,而田富贵这一刹那之间爆发出的能量,则是一个池塘。
全身包围着能量波动的田富贵,仿佛有人扶着一样,全身看不到一丝用力的迹象,就这么站了起来,眼尖的段杰甚至看到了他没有着地的双脚。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神色里除了觉得麻烦之外的烦躁,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震惊的不只是学员们,也包括罗欣。
尽管田富贵是自己的观察对象,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目标居然是一个这种程度的怪物。身体能力弱的不像话的他,却拥有远远超出罗欣想象的能量。看他随意的样子,可能这只不过是总体能量储备的冰山一角。罗欣的能量被他的能量波动死死的压在体内的,恐怖的压迫感简直如同一只巨兽。
全身弥漫着洪水猛兽一般能量波动的田富贵,还没走回队伍中,周围的人或主动远离,或被动的被能量潮汐推开。仿佛圆规一样,田富贵的周身五米,变得空无一物。
“啪”
一声脆响,田富贵脖子上的重力项圈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巨量的能量,直接爆散开来,而和重力场一直做着对抗的能量圈,则仿佛失去了束缚,在田富贵的周身开始肆意的奔流。
“啊,坏了……再给我一个。”
低沉沙哑的话语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般,从刚才可怕的能量冲击中回过神来。
田富贵没有像段杰和罗欣英勇战斗时一样,收回羡慕的目光和讨好的言语。
和自己所处同一境地的同类。
比自己弱的,自己能平等对待。
比自己强的,自己能自认不如。
可是,如果是比自己弱太多的人,不管你怎么用平等之心去对待,你都会不自觉的带上怜悯和同情。同样,有比自己强大太多的人出现,不管怎么去宽慰自己“世界本就是不平等的,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做好自己就行”。嫉妒、戒备、敌视,或者更多各式各样的魔鬼,还是会从你的心底悄悄的钻出来,并且抓住你。
“他真的是新生吗?”“好可怕……”“靠,就这样还训练个屁啊,教官不一定有他强吧……”“除了实力,一无是处,长得和一条死鱼一样,名字又蠢,脑子看起来也有问题。”“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似乎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各种各样的议论充斥了整个队伍,并且愈演愈烈。
走到罗欣身边的王富贵收起了环绕着身体的能量,转而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向罗欣伸出了消瘦的右手。
“再给我一个。”
“你不用带项圈,归队吧。”
罗欣在深深的看了一眼田富贵走路都略显不稳的背影,单薄的身形和毫无威胁的形象,仿佛在嘲笑所有看轻他的人。罗欣的心中,对他的关注程度又高了一个档次。
说不定,他真的是……
走到了段杰身边的田富贵继续看着他刚才一直看的方向,而在田富贵走进人群之后,现场再无一丝的议论声。
田富贵走回段杰的身边,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看着他刚才看的那个方向。
段杰向那边看了看。左边是森林,右边是城市。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被中间纯白的安全区隔开。
段杰不知道在这景色中王富贵看到了什么,也不能理解田富贵如此强大的理由。
下午的训练是综合体能训练,体能方面段杰还算很轻松就完成了,来回穿梭整个十三室中的三十个目标点,每个人的目标点都不同,而且都是随机选取的,到达一个点,才会提示下一个点在哪。不乏前一个目标点在森林的树冠上,下一个就要到城市的边缘爬进一条通风管道的倒霉孩子,在带着重力项圈的情况下,跑的晕了过去。
心不在焉的段杰用时两小时二十分钟完成了任务。三小时的时限,哪怕是带着超出普通学生一半功率的项圈,对他来说,也还是太轻松了。
坐在地上休息的段杰,愣愣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连走到他身后接近五分钟的罗欣都没有发现。
“在看什么?”
“不知道。”
段杰答完才发现身后的罗欣,回头对她报以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罗欣没有介意,而是坐到了段杰的身边,双手撑着地,抬着头,看着天花板。
“感觉自己技不如人,被抢了风头?还是觉得自己原来自视甚高了?”
段杰点点头,又摇摇头。
“都有一点,但是我觉得你用自暴自弃来形容我可能贴切一点。”
罗欣轻轻笑道
“受到的打击这么大?不会吧,在小菲口中,你可是很坚强的。”
段杰也笑了笑,眼神中却依然是一片空洞,一团微弱的火光,转瞬即逝。
“你们这么强大的理由是什么呢。”
罗欣通过迟菲知道了他的一些经历,没由来的,她突然有些愤怒。
寒冷悄然的爬上了罗欣的面颊,俏皮的面容又一次被冰冷代替,眼神中的那片迷雾散尽之后,出现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你想死吗?”
段杰想了想,摇头。
“为什么。”
“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活着不就是需要不断地变得更强吗,这是本能。”
“我记得很多伟人都说过,人如果不压抑本能就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即使对你有利的?”
“有什么利?”
罗欣眼神中的刀锋,仿佛想要刺进段杰内心,但是却没有刺到任何东西。罗欣的眼睛眯了起来,她仿佛知道了段杰突然变得消沉的原因。
“你没有目标吗。”
“大概。”
是的,段杰没有说谎,曾经唯一的目标就是参军。
自己一定能参军,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依然能参军。
那么一定能实现的目标算是目标吗?段杰不知道。
他天赋很好,他很努力,他足够强了。
那么自己继续强大的理由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仿佛理解了迟菲的话,他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可怜虫。
“没打扰你们吧。”
迟菲的声音在段杰的耳边响起,迎面走来的迟菲把白大褂被随意的垫在了地上,坐在了段杰的另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正在聊天的两人。
冰冷从罗欣脸上飞速退去,转瞬间就变回了俏皮的模样。
“你来吧,这小子太悲观了,我都快被他说抑郁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还有二十分钟时间。”
“是是是,一定不会让他迟到的,小欣欣谢谢了~”
罗欣走了之后,两人许久都没有在说话,迟菲仰面躺在了白大褂上,伸了一个懒腰,把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一样,伸到了半空。
“你知道吗,爸爸和我说过,就哲学上来说,人类是找不到自我生存的理由的。”
迟菲的手举的有些累了,所以她又换了一只手。
“所有的事物,都不能用自己创造的东西,来完整的解释自己。”
“但是,崇尚理性的人类一边追寻真理的同时,却又都抛弃了理性,穷尽一生,去完成一个个,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的目标,或者说,愿望。”
迟菲的双手都放了下来,眼睛却还是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
段杰抬头看了看迟菲望向的方向,全密封的训练馆里,并没有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迟菲看的地方,段杰也看不见。就如同田富贵一直在看的地方。
“我没有愿望。”
迟菲吐了吐舌头,满脸的坏笑。
“但是我有啊~”
段杰眉头紧锁的思考这个让他感觉完全搭不上边的转折。
迟菲坐了起来,直视着段杰空洞的双眼。
“我值得你需要吗。”
段杰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人与人之间“需要”的含义,但是这个词不是“必要”,他觉得迟菲,可以“需要”。
段杰点了点头。
“那么你愿意为我这个你需要的人需要吗。”
段杰又点了点头。
“那么”
迟菲双手捧着段杰的脸,轻轻的吻了下去。
“我需要你变得强大,然后实现我的愿望。”
“你愿意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