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公交车,上站一行人,下站一人行,周身的人群从肩膀擦着肩膀到稀疏难见。</p>
青山市第三人民医院,偌大的规模,竟鲜有几人进进出出。</p>
一白走进一文房间的时候难免有些失落,手中提着刚刚自己在医院旁高超市内价购回的德芙巧克力。今天本应该妈妈难得开心的日子,却遗憾只能在凄冷的病房中度过。</p>
李一文早早便知道了今天所安排的家庭会面,似乎有心准备,打扮得格外俊朗,还刻意的剃了胡子,似乎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家人。可当他发现进入病房的只有一白一人的时候,他那中期望落空一半的失落感明显的挂在了脸上。</p>
“你的德芙巧克力,妈说的,‘送给她前世的qíng rén’。”一白将巧克力盒子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缓缓说道。</p>
李一文瞥了一眼包装精致的巧克力,笑着却又含失落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妈呢?怎么没来?”</p>
一白记起之前医生曾经嘱咐自己的话:一味的欺骗和隐瞒只会让他感觉自己的无能与家庭对他的疏远,有时候真相配合善意的谎言反而更有效果。</p>
一白吞吞吐吐的说道,“本不愿和你说,怕你担心。妈昨晚逛超市时,把脚踝给扭伤了!”</p>
“什么?怎么会这样?”一文得知妈妈受伤,表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p>
一白继续道,“年纪大了,可能想着今天能见你,高兴地都跑起来了!一不小心就崴了脚,医生说了,她上了年纪,崴脚虽然不算严重,却也至少需要一周时间来恢复。”</p>
一文紧张的神色有所缓解,听一白说了,似乎妈妈的伤还不算严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p>
“也不小心着点!”一文若有所思,木楞的说道。</p>
一文继续道,“一白,你去帮我看薇薇了吗?”</p>
一白尴尬的笑笑,摇着头说道,“没有!”</p>
“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你还在怨她,怨她影响了我。”一文苦笑。</p>
一白道,“我早就放下了,倒是哥哥始终放不下来。我真的是最近太过忙碌,疲惫不堪,对了哥,我找到了个新工作。”</p>
“哦?”一文至母亲话题之后,就始终没有神色的眼睛终于泛起了一点兴趣。</p>
“是当老师吗?”</p>
一白露出淡淡的微笑,“不是的,我想当律师!”</p>
“嗯!”一文点点头,不想再深聊下去的样子。</p>
一白本以为哥哥会兴致勃勃的问几个问题才倦乏,没想到,自己突然更换职业都难以让他产生兴趣。</p>
“哥,我下午会去看望薇薇安的!”一白起身告辞,他想,他与哥哥今天是聊到头了。</p>
一文也起身相送,面无表情。</p>
“一白!”</p>
快走出病房的时候,一白被哥哥一声叫住。</p>
“别忘了她的玫瑰!”</p>
本欲离开的一白听罢,是又走了回来,他毫不留情的与自己眼神呆滞的哥哥对视。此刻的一白,甚至都不愿意去感受一文作为病人的心情。</p>
“哥,你知道妈有多想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可以四个人吃早餐,可以四个人看电视,可以四个人说说笑笑讲每个人今天发生的故事。可你呢?你一辈子忘不了宋薇薇,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团聚。求你了哥,醒醒吧!放下她,也放过自己。”</p>
一白说罢,转身便要离去,走到门口,心中又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的刻薄,微微转头道,“我会记得她的玫瑰,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束玫瑰,要你亲手去送!”</p>
“啪嗒!”</p>
病房的门被轻声的合拢,不大的病房只剩下了不知所措的一文,坐在床头,感觉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糟糕。那些忘不掉的一味想要隐藏的画面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p>
“卡擦”</p>
德芙巧克力被一文大口大口塞入嘴中,他不去在乎那浓的快要令他窒息的痛感,直到将整个口腔塞满,才开始艰难的咀嚼。</p>
他的泪,再忍不住,顺势落下,打湿了他心里的一片善良。</p>
“薇薇,我会忘了你的,为了妈妈!为了爸爸!为了一白!我会忘了你的!”</p>
一白为了防止有人打搅他与一文的对话,将shǒu jī设置为了静音,离开医院拿出shǒu jī,果然发现静静的躺着一条未接来电。</p>
一白接起diàn huà,笑着打趣道,“陈逸飞,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呢?你的肩膀能不能支持你使用麒麟臂啊?”</p>
“好,见面再说!”不知陈逸飞说了些什么,一白的面色是整个沉了下来。</p>
和陈逸飞约定的午餐放在了和猴子常去的那家小餐馆,一白是轻车熟路感觉自在,可陈逸飞就认为失了档次,不停地小声唠叨。</p>
“哎呀,这不是一白嘛!上回来我这喝醉了酒,就没再见过你了!这次来倒像是变了个人,看来当时的麻烦你已经解决了?”</p>
老板娘上来点餐,发现竟然是一白,心中难免高兴,问候了几句。</p>
一白也是开心的笑着回复,“是许久没来了,让老板娘记挂了。我之前的麻烦算是解决了,可新的问题不又出现了吗?我就想着,总不能一直被问题所折磨吧,不如学着去品尝问题带来的感觉,再享受解决问题的过程,反而更加令我轻松愉悦。”</p>
“行了,我可听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新思想,说,吃什么?”一白一番话说的老板娘云里雾里,是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询问道。</p>
“老样子,让我这朋友也常常我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几个菜!”</p>
陈逸飞闻言,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一白知道,那是他急不可耐的表现。</p>
老板娘走远,一白见陈逸飞再憋不住,苦笑道,“说吧!想问什么?”</p>
“很xìng yùn,我查到那面包车去了清水龙湾。”</p>
一白不说话。</p>
“前市长被害当天,你为什么也会在清水龙湾?”</p>
之前的diàn huà中,一白就被陈逸飞告知,正是李川江身死当天的录像之中,他在清水龙湾外的shè xiàng头中不仅发现了面包车的身影,还发现了一白时,。一白的心,不由得冷了下来。</p>
一白的脸色深得似乎能滴出水,陈逸飞也瞧不出他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大胆的猜测,或许一白正在努力编造一个能令自己信服的理由。</p>
“如果我说那是意外,你信吗?”</p>
一白话刚毕,陈逸飞便低声反驳道,“当然不信!这不算理由!”</p>
一白也不客气,针尖对麦芒,继续说道,“那就给你个理由!当天,我是奔着廖银花的大女儿廖平儿去的,巧的是她正是清水龙湾项目的负责人之一。这理由,你可信?”</p>
陈逸飞见一白少有怒目圆睁的模样,尴尬的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p>
“一白,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我本以为你只是知道一点点案件的细节,可未曾想,你很有可能变成了案件的目击者,还有,你为什么要隐瞒你所知道的内幕与真相呢?”</p>
一白毫不客气的反驳,“我若是目击者,我能活到今天?连市长都敢下手的凶恶之人,怎会与我扯上关系!陈逸飞,若是你再苦苦追问下去,你我只能不欢而散!”</p>
陈逸飞见李一白是真的动了怒气,也不再多言此事。</p>
饭菜适时的上了桌子,一白不去理会陈逸飞,只管自己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陈逸飞不时插入新的话题,一白也是支吾回答,陈逸飞知道,今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p>
“你真是个聪明的人!我很少见你动怒,你连该如何管理情绪都如此有分寸。警方虽然掌握了当日的情景shì pín,却完全猜不出那是哪里,可我知道,那就是清水龙湾!”</p>
陈逸飞说了许久,一白依旧埋头苦吃,没有反应。</p>
“你的眼神毫无波澜,看来你已经知道了shì pín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家?或许吧!我会找出dá àn,若是你涉及其中,我定也不放过!”</p>
陈逸飞大吃口米饭,起身便走,一白不留,也不理会他在桌子上放下的两百元钱的行为。</p>
不知道陈逸飞都走了多久,只见饭桌上的菜是愈来愈少,一白终于停下了之前呆笨的饭桶般的行动模式。</p>
放下筷子,一白的眼神从之前的愤怒悄然转变为了凝重,他的眸子深得像大海,会让人致命。或许就连一白自己也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变成了令一种人!</p>
“老板娘,结账!钱我放桌子上了!我有事先走一步!”</p>
一白看了眼桌子上的两百元钱,留下一百,微微一笑,起身离开。</p>
“得留点钱买朵玫瑰!那女人可不值得花我的钱。”</p>
一白站在店门口,凝望远方的深山,眼角爬上说不出的淡淡恨意。</p>
他突然想起了宋薇薇,当年大学和自己哥哥你侬我侬的宋薇薇。一白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宋薇薇到底是如何伤害了自己的哥哥,可一白知道宋薇薇无论再哪般的悔过也是无用了,因为,她已经死了。</p>
所以,单单为一个以死之人献上并非发自内心的祝福,一白还是愿意前往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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