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饮酒的四人均是草头帮的兄弟,分别是九哥、十四哥、十八哥和四十哥,草头帮系五代时期,后唐的一些流亡军士将领自发的组织,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隋唐的瓦岗结义,此后的宋朝水泊梁山等帮派结盟,也是追随这一形式。</p>
因后唐明宗李嗣源为政宽仁,关心百姓疾苦深受部将拥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女婿石敬瑭野心勃勃,以燕云十六州为代价,借兵契丹乘机篡位。后唐末帝李从珂无奈抵挡不了,只得率部下亲信潜出洛阳逃命,李从珂曾任过左卫大将军、西京留守之职,此后重招旧部继续抗衡又兵败,不得不退入熊耳山游击石敬瑭。</p>
故草头帮与后晋官室之间仇杀不绝,直到后晋已为后汉取而代之,而后晋王室的残兵败将流亡到庐州,隐名埋姓摇身一变,成为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石堡,其堡主仍为石氏后人,改名释不遂意含顽石不碎,一些文武官员虽然解甲归田,依然甘作其属下依附,修文习武等待东山再起。</p>
其间草头帮几度起起落落,混涌一伙草莽英雄绿林好汉,偶尔做些杀富济贫之类的事,此类人物皆兄弟相称,彼此间以德序尊卑。从首席大哥排列,一直到四十四哥,首席大哥正是李从珂之子李重吉,王族几经变故,使得李重吉心智早熟。</p>
虽说首席大哥乃系父皇旧部竭力推举,然仁德待人谋略策划,李重吉确有过人之处,因此草头帮声势浩大弥漫中原,麾下人员庞杂,武艺参差不齐。</p>
草头帮总军帐义云厅,设在熊耳山东北端的中坡,遥望义云厅对面洛水河,婉转舒缓似玉带缠腰,曼妙空灵极具yòu huò,惹曹子建梦萦几度、情思不已,因此挥笔写下美人绝唱《洛神赋》。</p>
皆因半年前,草头帮的六哥、十六哥在西都遇一契丹细作,细作虽是女流武功却不差,六哥与他缠斗多时略占上风,六哥乘其不备,飞剑脱手斩其右臂,左手变掌击其左胸其势已难逃脱。</p>
偏在此刻一枚银镖疾速射来,六哥若不收掌则腕部必被银镖穿透,无奈只得收手高问:</p>
“何方人士竟敢助纣为戮!在下草头帮苗顺云,还请兄台不要趟这浑水,此人乃契丹贼子,我等正欲除之而后快!”</p>
草头帮在中原一带名声极其响亮,即便是漠南关西也是威震一方,此番苗顺云自报家门乃是敬告对方,好令其有台阶可下。</p>
这厢十六哥在一旁压阵,瞥见有暗器照六哥袭来,听风辨向挥双锏迎上,却是由西飞骑而至赶来两位年轻姑娘,一前一后拉开足有数丈之遥。</p>
在前面的姑娘身着白衣,明显稍高一些,长相的更是堪比仙女,眉眼传情腮颊流香,面颜肌肤油光粉亮、白里微红,娇嫩得吹弹即破、滑腻得不可触摸,容貌美艳体态合宜,宛然李延年歌中的北方佳人。</p>
只见měi nǚ的右手,握持一根蜷曲的皮鞭,胯下骑的是一匹名贵纯色的白马,似乎身份很不一般,两相佳配天衣无缝,找不到一丝可以挑剔的理由。</p>
就听měi nǚ问道:“丹丹姐,你怎么孤身一人在此?没事吧,你的侍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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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将军和狼女侠有要事,暂且来不了,我替爹爹亲自来看看情况……”</p>
“那不是很危险么!”</p>
“没什么,这不又碰见了心儿mèi mèi不是,你不也一个人吗?”</p>
“不!我和表妹安静一起过来的……”</p>
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骑,接着又说:“哥哥和姑姑他们在后面,一会儿就到,我们去岭南给姑父拜寿。”</p>
“噢!这么说你表妹是来送信的,你表哥没跟你们一起么?”</p>
“也不全是,表哥来后不久先走了,家里有很多事等着他去bàn lǐ,本来祝寿之事姑父是不愿做的,是我姑姑坚持要办,所以除了一些极要好的同道中人,其他人等姑父一概不请。”</p>
“哦!你姑父好像很是与众不同。”</p>
“什么与众不同,跟我爹爹一样,这些人武功练得越高越是怪怪的……”说完侧首瞥见表妹已到,慌忙吐了一下舌头,一缩脖颈作了一个鬼脸。</p>
“好家伙,她们是一伙的,六哥!怎么办?”十六哥恨恨地说着,骤闻二女对话情势,他甚为忧虑。</p>
“十六弟,这女贼身份不一般,居然有狼女侠同行护卫,这次我们一定得拦住她,不能让宝图给契丹细作带走!十六弟你须缠住这绿衣姑娘,这契丹奸贼我来擒住!”六哥斩钉截铁说道,显然他极有把握。</p>
“你有这本事吗?口口声声什么契丹贼子,契丹人就不是人吗?本姑娘就讨厌你们这些汉人,心胸狭窄狂妄自大,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契丹人易心缘便是,若有甚指教尽管过来,两人一起上也行,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来擒本姑娘!”</p>
这姑娘说话,似乎心里憋了一股气,谁也不知什么因由。</p>
“好大的口气!如此说来,后面的那位姑娘也是契丹人喽,那今日我兄弟俩,以二敌三未尝不可。”</p>
“那是我表妹,不用你们管!”易心缘蓦然回头,见表妹秀眉微戚心中一懔,自打来姑射山之后,表妹一直郁郁寡欢,好像有什么心事。</p>
于是连忙改口补充道:“九妹!我不是说你,你们一家跟他们不一样……”</p>
原来这姓易的姑娘,是姑射山神华宫的大xiǎo jiě易心缘,而她身后的那个表妹名叫安静,乃是岭南罗浮山、世外真人安南的千金,乳名九姑、小名九里香。</p>
九里香之名是安静的舅母、也就是易心缘的母亲,在外甥女周岁时为安静所取,皆因罗浮山都虚观里,栽种着一株九里香,据说,还是九姑的爷爷和爹爹有先见之明。</p>
罗浮山医道流派的开山鼻祖,乃是稚川真人葛洪,葛洪和夫人鲍姑都是精通医、道神术的奇人,最终炼成了九转还魂丹双双仙去。</p>
罗浮一派传到安南已历经数十代,道家的内外丹,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葛明仪的祖父以祖师爷葛洪、炼成的九转还魂丹为主,重新提炼、配制出万灵金丹,则更是天下一绝。</p>
安南已不问世事,一切交由大徒弟屈天子和长子安定,这次五十大寿,纯粹由夫人易皙一手策划,说借此请哥嫂畅游岭南风光。众弟子和长子安定也一并赞成,唯独小女九姑颇不赞同,或许这与父母给她、定制的一桩亲事有关,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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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后来情况有所转变,九姑娘反而第一个催促起来,春节刚过半个月,母亲易皙携长子与小女,三个人一同赴神华宫,迎请孩子的舅舅、舅母和两个小辈,宴期定在六月初六。</p>
这其中有一个缘故,那就是罗浮山与九嶷山的故旧情谊,因九死一生单克星之故,断绝往来数十年,碰巧在两年前九嶷弟子阳续瑞,偶然救了世外真人的关门弟子管太虚一命,双方便又有了陆陆续续的走动。</p>
阳续瑞少年英雄名气又大,武林人称潇湘一剑,安夫人挺喜欢这孩子,便与丈夫商议,有意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世外真人也觉得确实挺般配,便修书一封托阳续瑞、带回给九嶷掌门黄君杰,就这样暂以双方父母长辈之言,初步定下这门婚事。</p>
眼看世外真人五十大寿将至,九嶷掌门的贺礼,早已由阳续瑞和黄子超先期送到,并带信说师父将稍后一步、和大师兄同来。关于两家定亲之事,黄君杰也乐见其成,至少对九嶷山当年的悔亲结怨、作彻底了结,这是两派自单克星以来,一个完美的新开始。</p>
这当口,易皙才告诉掌上明珠安静,谁知女儿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安夫人再三说、男方一表人才且门当户对,甚至说到在江湖上的名气,罗浮山几个平辈一个都比不上,怎么夸赞宝贝女儿都是摇头,说到最后女儿才透露,自己其实喜欢木师兄。</p>
安夫人对丈夫修道、收徒之事从不过问,当时就纳闷问女儿:“我怎么没听说,你爹还有什么姓莫的弟子!难道他在外面、又收了新徒儿?”</p>
安静红着脸说是姑射山的木子因时,安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连连摆手摇头直呼:“不行不行!”</p>
安静急了,对母亲嚷嚷道:“怎么不行?”</p>
安夫人便一五一十解释:“子因那孩子我知道,长得倒是不比潇湘一剑差,贤良温雅也礼貌周全,以前听你爹说过还挺聪明,可他早就弃文从武,成了一个柔弱书生,整天弹弹画画之乎者也的,与咱们罗浮山门下不合。我们武林中人,难免在江湖上磕磕碰碰,有些对头仇家实属难免,不会些手段那怎么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即便为娘这点花拳绣腿,也能打发几个武林小丑,像他那般文秀娇气,若是碰上了歹徒恶霸,教你我如何放得下心,还不得整天派个人保护,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让我和你爹的面子,在岭南一方往哪搁。”</p>
“娘!看你想到哪去啦,他弃文从武那是和表姐斗气逼得,他幼遭大难亲朋皆失,心性不比常人,何况舅母也是赞成的,还说他将来成就不比旁人差。虽说不能定国、以他的才华,想必也可以安邦,难道非得学成武功、行走江湖,才与我们罗浮山合拍?我听舅舅舅母曾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女儿我就是不想找一个、弄刀耍拳的郎君。你不见大师兄和我哥,整天就是‘吐故纳新’‘混沌初开’,再不就是‘南风降翠’‘龙吟稚川’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九嶷山那个潇湘剑,女儿才不稀罕。”说到最后,扁扁嘴坐在书桌旁,虽然声音低低,却是态度坚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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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犟嘴,娘的眼光比你强,你平时不都说,你爹怎么怎么好,那就是为娘的见识得到,一看就准!你说不喜欢会武功的丈夫,那你当初死磨硬蹭跟你爹学武,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图个门当户对、夫唱妇随吗!”</p>
易皙见娇女不听话很是生气,以近乎高压的语气诘问,安静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愧,嘴角稍稍扭动,显然不愿接受,似要辩解又似乎没有想好措辞。</p>
过了一会儿,才听安静说道:“我缠着爹学武就是……就是不想看见木师兄被人欺负,我要是和他在一起,以后就天天陪着他,不用别人来保护。我让木师兄教我画画弹琴,我们一起走遍天下、游山玩水有何不可,前年他还送给我一幅、很美很美的山水风光画,屈师兄和利师兄看了,都赞不绝口……”</p>
安姑娘一副不依不饶,说到后来竟是喜上眉梢志得意满,安夫人易皙听完气的不轻。</p>
“怪不得呢!九年前我还跟你爹说,咱九姑娘真是诡异,你教她练功偏偏不想学。可自打从姑射山回来后,你不叫她学武,却偏要往难处练,原来是这般因果,九姑啊!我跟你说,子因与咱罗浮山文不对题,娘不同意!”</p>
“娘!你怎么啦……老催女儿这么急干嘛,咱哥还没娶嫂子进门,您怎么总是逼迫我,随你怎么着,我也不会去见什么潇湘一剑,你要是真的不要我,我就……出家做尼姑!”</p>
“你就是这么跟娘对着干,翅膀硬了是吧!把你养这么大,居然还要挟起你亲娘来,你……你一点都不体谅娘的心思,过了这村没这店,哼!等后悔让你掉眼泪的时候,就迟了。”</p>
易皙站起身甩袖欲走,显然是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只好与世外真人商议另作打算,安静见母亲要走,一把拽住衣袖,红着眼果真落了几滴泪,低低地说:</p>
“娘!再过几个月,爹就要做五十大寿,你不要再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去请舅舅、舅母一家……”</p>
安夫人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故意说道:“你不是不赞成、你爹过五十岁么,怎么又……哦!我想起来了……”</p>
“娘,你一定帮我……”九姑移坐到母亲身边,一番拉扯搂抱苦苦哀求。</p>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与九嶷山结亲,是你爹的意思,要说你去说!”</p>
“爹外柔内刚一向听你的,你外刚内柔说一不二,要不……你的眼光,怎么会有那般厉害!你不帮女儿,谁还会帮你的女儿?”</p>
安静的一番撒娇夸赞甜言蜜语,令安夫人不由噗嗤一笑,心肠顿时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p>
“你哥不用为娘烦神,人品又不差武功又很高,外面的好姑娘多得是,娘不怕他找不到。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就怕你、丢了西瓜也抓不到芝麻,哎!这件事让为娘得好好想想,过两三天再说吧。”说罢起身意欲离开。</p>
“女儿以后永远都听您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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