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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阳寨》 第十九章 抓阄 北京城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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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海的婚礼办得极其简单。作为一寨之主,他必须以身作则。不收贺礼是自然的了,酒席也一桌未办,即便是结婚的仪式,也是简得不能再简了。对于新婚夫妇来说,两个人朝夕相伴、双宿双飞,这便是最大的快乐,要那些个繁文缛节做什么?

    婚后第三日,四海便去林间劳作,玉兰也重回学堂教书。至于尚简,既已当了差,便不能久留山寨,没几天也告辞回暖州了。

    下山的路上,尚简陷入了沉思——本已过世的慧中姐姐,当真便这么回来了么?他总感觉这是一场梦幻,身处梦境之中的,不是现在的他,便是从前的他。他从富家少爷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儿,如今又成了武艺超群的捕头,这一切的一切,不是梦又是什么?

    尚简回到州衙,杨正谋告诉他,前几日庐阳守将刘文善派人来请,嘱他抽时间去一趟庐阳。尚简与刘文善向无瓜葛,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且近段时日捕务繁忙,渐渐地便把这茬事儿给忘了。至于杨正谋,因怕刘文善抢他的人才,倒乐得尚简不去,因此并不催他。

    却说刘文善有一老友,名叫陶承范,现在肃亲王豪格府中任长史官。一日文善进京公差,顺道至陶承范处拜访。承范入京半年,今日他乡遇故知,倍感亲切,二人遂把酒言欢,不醉更不罢休。酒桌上,承范告诉文善,那肃亲王豪格素为摄政王多尔衮疑忌,多尔衮屡次想要除掉他,却找不到切实的罪名。明的不行,便来暗的,近一个月来,豪格两次遇刺,幸被随从拼命救下。

    豪格本是清太宗皇太极长子,太宗驾崩后,豪格与叔父多尔衮争夺皇位,一度相持不下,几乎动了刀兵。最后,清廷元老们拿出一个折衷方案,既不立豪格,也不立多尔衮,而是立了六岁的皇子福临做皇帝。多尔衮虽未做成皇帝,却当了摄政王,成了清朝的实际统治者。

    为了应对暗杀,豪格命长史暗暗地搜罗武林高手,重金聘作贴身护卫。承范近日物色了几个人,虽都自称高手,经豪格亲自校试一番,终没有一个令他满意的。

    听到此处,刘文善不禁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我闻暖州衙门有一名少年捕头,能徒步追赶骏马,腾空踢落骑马的匪徒。前次我专门差人去请,可惜他告假回老家了。”

    承范听了眉头一扬,急忙问:“果有如此神勇之人?”

    文善道:“我也是听说的,没有亲见。听闻他还善使长枪,曾一次毙伤十二名悍匪。这样的豪杰,我正欲将他招入军中呢。”

    承范不禁喜形于色,当即拜托文善将这少年请进京来,并让他捎去银两作为往来盘缠。

    闲话休叙,且说文善回到庐阳后,亲自去暖州招拔白尚简。知州杨正谋听说刘文善来了,赶忙出堂相迎,行礼道:“刘将军亲临敝衙,下官倍感荣幸!”

    刘文善开门见山道:“不瞒杨大人,我此次前来,是想见见你的小爱将,就是名叫白尚简的那个。”

    杨正谋听了十分尴尬,连忙赔罪道:“哎呀,都是下官的不是。因这几日州衙有几件急案,原打算过两天便带他登门谒见的,没想到竟劳动将军亲自来了,罪过罪过。”

    当即,正谋便叫了尚简来,让他拜见刘文善。文善见这少年长得高大英俊,眉宇间透着沉着勇敢,单凭外貌便觉得不一般。他问道:“小英雄今年贵庚?”

    尚简拱手答道:“英雄之名实不敢当。小人今年虚龄十六。”

    文善听了又是一奇。他见尚简样貌英武,心想怎么也有个十**岁,没想到只有十六岁。文善又道:“刘某听说白捕头武艺高强,轻功尤其了得,不知今日可否一展身手,让刘某见识见识?”说罢瞅瞅大堂的房梁,见梁下吊着一对灯笼,灯穗坠下来,离地一丈多高。他伸手一指,问道:“这根灯笼穗子,不知可能够得着?”

    尚简也不答话,只轻轻一跃便跃过梁顶,稳稳地坐在梁上,伸手将灯笼摘了下来。

    尚简的功夫,州衙的人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大惊小怪,然而庐阳来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喝起彩来。刘文善赞道:“白捕头果然名不虚传,刘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既已见识尚简身手,文善便与正谋至二堂叙话,将肃亲王府招聘护卫的事,与正谋说了,言罢略带歉意道:“实在抱歉,要来挖老弟的墙脚。今后州衙若有需要我帮忙的,老弟只管开口。”

    正谋知道,这堂堂庐阳守将,是不能不给面子的,而大清朝的亲王,他更是得罪不起,于是答道:“能为亲王府效力,是白尚简的福分,下官自然不会阻拦他高就。待我唤他来此,将军亲口跟他说便是。”说罢便将尚简传至二堂,由刘文善向他说了应招亲王府的事。

    谁知尚简听了,非但丝毫不为所动,反有些不悦意地道:“小人多谢将军提携,只是那侍卫亲王的差事,小人恐怕不能胜任。小人虽身处卑位,却有一个小小的志向,便是缉奸除恶,保卫一方百姓安宁。小人才疏学浅,无德无能,唯愿肝脑涂地以遂此薄志。”

    文善没想到一个小小捕头,竟然推却亲王府侍卫这样的美差。然而,这少年不事权贵、只护黎民的高尚情怀,又着实令人敬仰。可既已应允了陶承范,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想到此,文善劝道:“白捕头,你可听说有谁当了一辈子侍卫?京城里巡捕侦缉的官职多的是,你这侍卫若是当得好,王爷荐你去合适的衙门任职,岂不是一句话的事?”

    尚简还欲推辞,却听杨正谋道:“尚简,将军说得对,做侍卫只是暂时的,若是不能胜任,往后再改行也不迟。年轻人不可太过倔强固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尚简也不能太不识抬举。他思想,自己去了肃亲王府,只要表现得糟一些,自然会被辞退,倒不如先给刘文善一个面子。

    事不宜迟,文善命尚简快快准备行装,第二日便随他同去京城。尚简走得匆忙,未来得及作别亲人,只往刘婆巡检司寄了一封书信,托王宗成转送西阳寨。

    四海收到尚简书信,认为这种一步登天的美事,看似光鲜,却并不一定轻松。伺候皇亲国戚可不是什么好活儿,稍有差池便会惹祸上身。

    这天夜里,四海在被窝里搂着玉兰温软的香体,呓语般道:“娘子,我有时觉得你甘甜似蜜糖,有时又觉得你幽香如兰花,时而柔情似火,时而又清雅如水。因此,我总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娶了两个老婆。娘子,你究竟是慧中还是玉兰呢?”

    玉兰沉思片刻,柔声道:“我与你的感觉相似,有时觉得自己是慧中,有时又觉得自己是玉兰。但更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既不是慧中,又不是玉兰,而是一只蝴蝶,一只千百年前便来到人间的雌蝴蝶。”

    “你是雌蝴蝶,那我又是什么呢?”四海问道。

    “你自然是一只雄蝶呀。”玉兰认真答道。

    “我也是蝴蝶?那真是太好了!可我怎么从未觉得自己是一只蝴蝶呢?”四海奇道。

    “这是因你睡得太沉,作为一只蝴蝶,你还没有醒来。”玉兰搂紧四海,与他脸挨脸紧贴在一起。四海依稀觉得,玉兰眼中有泪珠滚落。

    自秋收以来,西阳寨的伐木开荒工程,已进行了两个月,于原有水田两端,又垦出土地一百余亩。然而山间的这块林地实在太宽阔,树木又十分高粗,若要全部垦出来,不知要垦到什么时候。四海与嘉珍等人一商量,决定采用火烧的办法。

    他们改变了开垦的位置,沿着林地四周开垦,开出一道十丈宽的土沟,把需用火烧的地块与外围的树林隔开,防止烧跑。至于河岸两边的房屋,与树林之间尚隔着大片的水田,可保安然无恙。

    隆冬时节,乔木落光了叶子,林间空地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枯枝败叶,间杂着灌木干草。一场大雪过后,寨民们翻开林地表层的湿叶子,将深层的干叶子点燃了。火势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将这一片林地完全吞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平地上的这一片树林,终于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

    第四天,人们拿着耙子平整灰堆,在林地的一侧,刨出一堆白色的粉末。寨民中有认得此物的,说是石灰。原来山上石头多为石灰石,几天的大火焚烧,将一堆山石煅成了石灰。

    四海见了这些石灰,不禁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好主意。他欣然道:“既然山上的石头能烧出石灰来,我们何不建几口窑,用来烧制石灰与砖瓦呢?有了砖瓦与石灰,我们便可建造砖房了。砖墙防火,瓦顶防漏,岂不比木屋好得多?”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大伙的赞同。石金水兄弟四人都是窑匠,从前在山下时,村里建房用的砖瓦,都是他们烧制的,只是没有烧过石灰。不过,看着脚下这一堆自烧的石灰,想来烧制它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四海便召齐了各户,商议烧窑建房的事。谁知嘉珍却坚决反对,他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地下的树根掘出来,赶在春耕前将田地平整好。至于建房,却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何况寨中的三百多间木屋,建成刚满两年,几乎还是新的。

    然而光明等人却支持四海建房,认为现有田亩的出产足以养活寨民,整地的事可往后推一推。那些年轻的户主们,因强烈渴望改善居住条件,也站在四海一边。

    无奈嘉珍仍本着实用原则,坚持先整地再建房。嘉珍作为知寨,是寨中的行政首领,四海这个寨主不能无视知寨的意见,二人第一次于公事上发生重大分歧。

    最后,嘉珍提出让寨民投票决定。他准备了两张纸,一张上面写“建房”,另一张写“整地”。寨中现有住户一百一十二户,同意建房的,在“建房”的纸上画一笔,同意整地的,则在“整地”的纸上画一笔。

    等所有户主都画完了,人们点了数,发现两边纸上的笔数竟然相等,都是五十六笔。

    见了这样的结果,四海与嘉珍都不禁笑了起来。四海道:“看来我们只好折衷一下,建房整地分头进行,两边劳力各分一半。”

    经过商议,建房的各项事宜,由四海牵头负责,整地的事宜,则由嘉珍牵头负责。

    次日,四海这一组劳力便在山上挖窑,用来烧制砖瓦与石灰。人们按照窑匠的要求,挖了十几天,挖成土窑四口。接下来便是采土,并把采来的土做成砖坯瓦坯。

    在此之前,要定下建房的间数,以计算所需砖瓦的数量。山上住户一百一十二户,人口五百一十一人,按照一人一间房来分配,便是五百一十一间。除此之外,每户再配半间客厅、半间厨房,加起来总共要建六百二十三间。每间房屋大小相同,都是两丈四尺长,一丈二尺宽,檐墙一丈三尺高。建房地点在寨子最北边,顺着山根建筑,按三排布局,排距五丈,朝向均为坐北朝南。

    四海这一组的人,此时又分为三队,第一队跟着窑匠做坯烧窑,第二队跟着石匠采石(采来的石头,一部分用来煅烧石灰,另一部分用作房屋根基石),第三队跟着瓦匠挖基槽、下根基石。

    第二年春天,房屋的根基都打好了,砖与石灰也烧制了不少,可以开始砌房了。此时瓦匠们遇到一个问题:每间房子都要留门洞,客厅留大门,其他房间留小门。由于各家各户的房间数不同,门洞的大小和位置便不同,因此必须先将各户房屋的位置确定好,才能知道门洞怎么留。

    拟建的房屋,虽说大小朝向都相同,却有前排与后排、两头与中间的区别,分配起来不可能令所有人满意。这时嘉珍提出一个分配办法——抓阄,即按寨民户数剪出一百一十二张纸片,每张写着不同的数字,折好后放在一个大xiāng zǐ里,让各户抓取。若抓中了“一”,便第一个选房,若抓中“一百一十二”,便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寨民中有个叫孟得财的,抓了一阄后,展开看看是“七十五”,便抱怨数字太大,要重新抓一次。这个人素来斤斤计较,难缠得很,四海不想因这点小事同他纠缠,便准他重抓。嘉珍在一边看见,却不愿意了,争论道:“孟得财,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你多抓一次,便等于抢了人家的机会,于他人不公平。”

    孟得财反驳道:“我家人多,难道不该比人少的户子多一次机会么?再说了,寨主都让我重抓,你知寨比寨主还大么?”

    四海在一旁听着尴尬,忙道:“孟得财,我允许你重抓,但第二次抓的不管比前一次大还是小,都以第二次为准。”

    孟得财也不答话,伸手又抓了一个,咧着嘴展开一看,却是“九十三”。他气急败坏地将纸片往地上一扔,嘴里嚷道:“这个不要了,我还要先前的‘七十五’。”

    见他如此不讲理,四海也火了,大声道:“孟得财,这回可由不得你,你自己选择重抓的,便要愿赌服输。”

    孟得财无言以对,便信口乱喷:“你们当头子的事先将小号留下去了,害我们平头老百姓抓来抓去都是大号。”

    四海听他这话,不由冷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先为自己留了一阄。”说着便自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你拿去看吧,看是不是小号。”

    孟得财不明就里,接过来一看,却是“一百一十二”。原来昨晚杨光明写阄,写完最后一张,正要往xiāng zǐ里放,四海伸手拿了过来,道:“抓到这一张的人,等于什么都未抓到,完全没有选择权。作为一寨之主,我理应最大限度保障寨民的权利,这一阄便留给我自己罢。”

    这件事情,四海本不打算宣扬,今日孟得财既然提出疑问,便不得不证明给他看。见了四海的阄,得财只好捡起地上的“九十三”,灰溜溜地躲到后面去了。

    得知寨主取了最后一号,寨民们深为感动,那些抓了前几号的人,反而谦让起来,都不愿先选房。孟得财急了,站出来嚷道:“你们让来让去的,太耽误工夫。既然你们都不选,我便先选了。”说罢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一把夺过毛笔来,在草图上圈了最南排最东头七间房,并写上自己的名字。

    房子分好了,便开始砌墙了。人们将石灰沤熟,再从溪床里挑来砂子,与石灰膏拌和在一起,作为墙砖的粘结材料。小工们负责拌浆、递浆、运砖、递砖,大工们负责砌墙。由于工匠少房屋多,工程的进度很慢,到了插秧季节,砖墙才砌了一百间。

    此时嘉珍那边,已掘出三百多亩地的树根,平整后引来溪水,便成了良田。至此山上有田九百亩,完全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剩下的六百亩地,地下的树根便不再挖掘了,将地表的灰土平一平,可直接在上面种茶。茶籽去年冬天便捡齐了,只等插完秧,便腾出人手种茶。

    却说尚简跟随刘文善,于顺治二年冬月到达北京城,入了肃亲王府。长史陶承范见尚简相貌英武,心中甚是喜欢,当即安排他在府中住下,等待王爷面试。谁知这一等便是月余,连豪格的影子也未见着。原来清廷拟发兵攻打张献忠,两位摄政王商议一番,准备让豪格挂帅,是为靖远大将军。因此这一段时间,肃亲王豪格一直在军中筹备军务,哪还有时间面试护卫?

    一日晚间,承范终于见到豪格,向他禀报了白尚简的事。豪格略一思索道:“我马上要出征,招聘护卫的事便暂时搁一搁罢。”

    承范心想,人家千里迢迢来了,又等了这么久,现在却要人回去,怎好意思开口呢?

    豪格似看出承范为难,便道:“这个人你暂且留下,让他做格格的护卫罢。”

    原来豪格的女儿,名叫爱新觉罗乌云,为嫡福晋哈达纳喇氏所生。后金天聪五年底,哈达纳喇氏的母亲,即豪格岳母莽古济,以“结党谋逆”罪名被皇太极诛杀。第二年,豪格为了表示对父皇的忠诚,亲手杀死了嫡妻哈达纳喇氏。当时乌云格格已经七岁了,阿玛杀死额娘这件事深深刺激了她幼小的心灵,她恨阿玛,在他面前变得乖张、叛逆,从不拿正眼看他。豪格杀妻之后,常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感到后悔,为了赎过,他加倍宠爱乌云,恨不得将一切给了她。然而,女儿的心还是离他越来越远,肃王府建成后,她竟然不愿入住,同着几个嬷嬷、丫鬟,仍住在先前的大四合院里。

    这日早晨,长史陶承范带尚简至格格府报到。院门口有两名守门兵卒,见长史来了,连忙作揖打拱。进了院子,承范对尚简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待我进屋通报。”

    承范进屋不多时,尚简便听见窗内传来女子的叫嚷声:“他又派人来监视我么?我不要什么护卫,叫他赶紧走罢!”

    尚简在王府束手束脚呆了一个多月,早就烦闷不堪,一心想回暖州去,因此听了格格这句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此时,陶承范又说了几句什么,因他声音不高,尚简未听清。只听格格道:“哦,竟然是从几千里外来的?他从前是做什么的?”

    承范答了,格格又道:“叫他进来。”

    一会儿承范出来了,站在屋门处朝尚简招手。尚简进了门,来到一间小厅屋,只见厅内有两个姑娘,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坐着的那一个,想必便是乌云格格了,只是她体态娇小,面目柔美和善,与方才的高声大嗓完全对不上号。

    格格瞅了尚简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闻其声,已明显降低了音量,似不再有敌意。

    “回格格话,小人名叫白尚简。”尚简答道。

    “白尚简,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有甚么涵意么?”格格问。

    “家父在世时崇尚简朴,他希望我也做个简单纯朴的人,于是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尚简道。

    “做人就是要简单纯朴,我最讨厌心机重的人。你今年几岁了?”格格又问。

    “小人虚岁十六。”尚简答。

    “哎呀,正好与我同岁。我看你是个真诚老实的人,这样的人我最喜欢,你就留下来陪我玩儿吧。”格格笑道。

    尚简还没来得及答话,乌云格格又道:“你往后不用这么拘谨,别老是小人小人的了。你几月过生?”

    “小人的生日是四月初六。”尚简答道。

    “瞧,又来了!”乌云道,“四月初六,比我还小一个月呢。往后你便叫我姐姐罢,叫乌云也行。”说罢站起身来,示意尚简随她出去。

    乌云亲自为尚简安排了住处,又召齐嬷嬷与丫鬟们,一一为他作了介绍。丫鬟们见来了个美少年,个个都掩嘴窃笑,继而又互相交头接耳,边说边斜眼瞟着尚简与格格。

    乌云咳嗽一声,笑道:“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

    这格格府内有嬷嬷二人,丫鬟六人,兵卒四人,厨子二人,再加上格格与尚简,一共是十六个人。院内有房屋数十间,装潢考究,家具一应俱全。此处吃穿用度,一应支出,全由肃亲王府承担。

    格格喜欢画画,很小的时候便师从本族一位老画师,像山水田园、花鸟虫鱼之类的,信手便能画来。她尤其擅长画人物肖像,令尚简映像最深的,是挂在画室墙上的一幅年轻妇人像,画中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美丽瘦削的脸庞,忧郁深邃的眼神,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转眼间,尚简在格格府又住了七八天。乌云大部分时间呆在屋里画画,院子里安静清逸,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门口的兵卒闲得发冷,不停地抖动身子取暖。尚简依旧无事可干,感觉自己就像混吃混喝的懒汉,除了早晚出去练练手脚,便只剩下晒太阳了。

    这日午后,尚简实在忍不住了,走进格格的画室,道:“格格,我来了这么多天,光吃饭不干活,十分过意不去。我看这里安全得很,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如我便回暖州去罢。”

    格格抬起头,笑道:“这里头安全,便说明你这个护卫做得称职,若是不安全,倒是你失职了。”

    “可我觉得,这里本来就安全,并不是因为我来了它才变得安全。”尚简道。

    “安全是什么呢?不就是心里觉得平安踏实么?你在这里,我心里觉得十分安全,你若是走了,这份安全感便消失了。因此,不正是因为有你,才让这里变得安全么?”格格反问道。

    尚简无语了。格格笑道:“我很长时间没出去了,趁着今日天气好,想去街上走走,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年货。你这个护卫,可要保证我的安全哟。”

    说走就走,格格只带尚简一个人,身着便装来到王府街。此时年关将近,街上比平日格外热闹繁荣,做买卖的商贩一个挨一个,都快将货摊摆到路中间了。购年货的百姓也是人山人海,将一条窄路堵得水泄不通,莫说是车马,就是行人也只能肩挨着肩,胸贴着背,如蜗牛一般地缓缓移动。

    尚简屈着一只胳膊在前面开道,另一只手则牵着身后的格格,怕被人流挤散了。格格今日煞是开心,每看见一处好吃的或好玩的,便要停下来看一看、买几个,一条街还未走到一半,已装了满满一口袋。她见尚简搂着圆鼓鼓的袋子,笑问道:“怎么样,搂得动么?”

    尚简笑答:“这一点重量,于我来说轻如鸿毛。”随即又道,“轻倒是轻,只是这样搂着有些绊手绊脚。”

    “若怀中搂的是媳妇儿,恐怕你便不嫌绊手绊脚了。”格格戏道。

    尚简一听,立刻涨红了脸。格格见他窘了,忙岔开话头道:“你若是觉得不好搂,我们便再买一口袋,弄根扁担让你挑着,这样不就好了?”

    尚简正要说好,却见格格侧身往右边的摊子挤去。这是一处卖糕点的,案上摆着许多方块状的疏松点心。

    “这是什么糕,我怎么没见过?”尚简问。

    “这叫萨其马,记得从前在盛京的时候,额娘最爱吃这个了。”格格答道。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突然显出悲戚的神色来,也不买东西了,径直朝前面挤去。尚简从不打听王府的故事,并不知道乌云的母亲已经死了,见格格变了脸,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回到府中,格格依旧闷闷不乐,连晚饭也没有吃。一位嬷嬷见状,问尚简道:“白护卫,格格今日出去一趟,怎么却不高兴了?”

    尚简自责道:“可能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当时我见街边有一样糕点,以前从未见过,便问格格是什么。格格说是什么‘骑马’,又说她额娘爱吃这个。谁知从这时起,格格便忧伤起来。”

    嬷嬷一听便明白了,安慰尚简道:“这个不怪你。格格伤心得快,好得也快,明儿个便没事了。”

    谁知当天夜里,尚简睡得正熟,却听见隔壁房屋传来尖叫声。他一下子醒了,顾不得穿外套,抓起配刀便出了门。这时格格房里的灯已开了,尚简透过窗纸,看见屋内有人影晃动,并听见一位嬷嬷呼喊格格的名字。尚简伸手叩门,一会儿门开了,丫鬟低着头请他进去。

    “额娘,额娘,你醒醒啊额娘!”只听格格口中哭喊着。

    尚简提刀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

    格格见了尚简,突然尖叫道:“阿玛,别杀额娘,求求你别杀额娘呀!”

    尚简一下子愣住了,却听嬷嬷高声道:“快将刀放下!”

    尚简连忙扔了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听嬷嬷一边拍着格格脊背,一边安抚道:“没事了乌云,没事了。睡吧,睡吧。”

    格格倒在嬷嬷怀里抽泣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见尚简还在那里愣着,嬷嬷道:“格格这是魇住了。你刚来不知道,她经常被这样的梦魇惊扰,最近几年魇得还少些了,从前夜夜都是如此。”

    尚简隐约猜测到,乌云格格的额娘已于若干年前被人杀害,至于凶手,难不成是乌云的阿玛肃亲王豪格么?

    由此,尚简想到当年自己父母被害后,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半夜被恶梦惊醒,只是没有叫出声来罢了。回忆起那段凄惨的往事,尚简的泪水洇湿了枕头,这一夜便再未合眼。

    转眼已是除夕,这日一早,豪格派人来请格格去王府过年。谁知格格只回了两个字:“不去”!

    过了春节,乌云收到一封书信,拆开一看,是豪格写来的,信中说,他已挥师西去,与张献忠决一死战。这一去生死未卜,如若果真没回来,便请她忘了心中仇恨,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却说这年元宵节,紫禁城里放了许多冰灯,邀请诸王福晋及其子女前去观赏游玩。

    这紫禁城一年多前被李闯王纵火焚烧,近百处宫殿、城楼化为灰烬,只剩下如今的武英殿、保和殿、英华殿、南薰殿、太和门与四围光秃秃的城墙。多尔衮入京后,对城内废墟进行了清理,对几处城门进行了简单的修葺,迎小皇帝福临在太和门登极。眼下,内廷正在重建,皇帝只好在保和殿暂居,起居场所以保和殿至午门的外朝为主。

    午门上的城楼全部烧毁,只留下几座城台。烧毁的大门此时已被重新安上,进城观灯的皇亲国戚们,都从午门右侧门通过。进门时须出示腰牌,乌云格格自然是有的,而尚简却没有,于是被守门兵卒挡在外面,只准格格一人进去。格格让尚简在门口等候,她自会想办法让他进城。

    进了太和门,便看见各式各样的冰灯摆得琳琅满目,观赏的人也是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乌云此时没有心思观灯,却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看皇上在不在这里。

    皇上是乌云的亲叔叔,却比乌云小了八岁。他与这个大侄女特别有缘,总喜欢召她来玩儿。

    乌云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皇上,却在门口碰见皇上的贴身小太监。这太监名叫吴良辅,约莫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的机灵样儿。乌云连忙拉住他,问道:“吴良辅,今儿个观灯,怎么没见着皇上?”

    吴良辅答道:“皇上此时在昭德门那边kàn zì儿呢。”

    乌云到了昭德门,见皇上正凝神读着石柱上的镌文。看见乌云来了,皇上招招手道:“乌云,你来得正好,朕要考考你。”待乌云近前了,皇上道,“你可认得这两个字?”

    乌云仔细瞧瞧,却不认得。皇上又指别的字给她认,乌云笑道:“皇上,乌云的汉文学得不好,你就别再为难乌云了。乌云到这里来,是要向皇上讨个手谕。”

    “什么手谕?”皇上问。

    “乌云的随身护卫没能进来,现还在城外等着呢。乌云想请皇上给个手谕,让门卫放他进来。”言罢拉住皇上的手,笑道,“他也只有十几岁年纪,进来好陪皇上玩儿。”

    皇上略一思索,对吴良辅道:“吴良辅,你与格格一同到门口去,传朕的口谕,放那个护卫进来。”二人领了旨,转身刚要走,皇上又道,“小心点,莫让摄政王看见了。”

    有皇帝的贴身太监传谕,门卫不敢违抗,当即便让尚简进了城。

    尚简见到这么多的冰灯,煞是觉得稀奇。按他老家的传统,元宵节做的都是纸灯,从未听说用冰做灯笼的。他看那些冰灯,有的像马,有的像鸡,有的像鱼,有的又像房子,各种各样形状都有。有些冰灯旁边还放着字条,尚简凑近看看,却好比天书一般,一个字也不认得。乌云见他一脸茫然,笑道:“这是灯谜,用满文写的,待我念给你听。”

    乌云叽哩咕噜念了一通,听得尚简稀了糊涂,云里雾里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翅不能飞,无腿四海行。”乌云译道。

    尚简一听,不觉哑然失笑,这个灯谜三岁小孩都能猜得到。他还要再看,乌云却道:“走,我带你见皇上去。”

    尚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一介草民,去见皇上做什么。”

    “皇上怎么啦,皇上又不吃人。”乌云道。

    尚简还是不干,乌云扯着他袖子,笑道:“你是我的护卫,自然应当不离我左右。你若是怕皇上,便躲在我后面不作声。”

    尚简低首跟在乌云身后,一路往昭德门而去。走到半路上,忽听一人在廊后喊了声:“乌云。”

    尚简扭头一看,见一名十岁上下的孩童,身穿黄袍头戴黄帽,仰着白生生的小脸儿瞅着他们。

    “皇上何时到这里来了,我们正要去昭德门找你呢。”乌云道。

    “昭德门那边一时又聚了许多人,我嫌吵得慌。”皇上朝乌云身后瞥了一眼,“他便是你的护卫?”

    尚简正欲跪拜,皇上摆了摆手道:“免了。”

    “皇上,他便是我的护卫,名叫白尚简。”言罢,乌云提议道,“皇上,我们不如去看冰灯、猜灯谜罢。”

    “你别提那些灯谜了,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听着都可笑,还不如汉人的灯谜呢。汉文灯谜有诗有词,还有对联,比满文的有意思多了。”皇上道。

    “皇上刚学了两年汉文,便懂诗词对联了,乌云实在是佩服。”乌云笑道。

    “对了,我带你去东边的废墟看看,那里有好些石碑残片,上面都刻着诗词呢。”皇上道。

    “哎呀皇上,乌云连汉字都认得不多,哪里看得懂诗词呢。”乌云为难地道。

    “你懂不懂?”皇上指着尚简问。

    “回皇上,小人略懂一二。”尚简拱手答道。

    “那便好,你们随我来罢。”皇上说罢,便带他们往南去,一直走到协和门。

    此门无人把守,他们出了门往东去,进入一片废墟场。此处原是文华殿、文渊阁等数座殿堂的所在地,现在却连一根立柱都找不到,只剩下一堆堆倒伏在地的断石碎瓦。废墟的四周,围着高大厚实、烟熏火燎的焦褐色城墙,一眼望去,说不尽的沧桑荒凉。

    皇上指了指协和门,道:“吴良辅,你去门口守着,莫让人过来打扰。”

    吴良辅应了一声,回到协和门充当门卫。

    三人来到废墟处,皇上随手掀起一块石片,叫尚简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人曾是僧,人弗能成佛。”皇上念了几遍,道:“这‘人’与‘曾’合起来是‘僧’字,‘人’与‘弗’合起来是‘佛’字,拆字成句拆得妙啊。这句话念起来像是一副对联的上联,既然有上联,就一定还有下联。”皇上一边说,一边将石片翻来覆去地看,“这块石片是断的,下联应该在别的断石上。”

    乌云与尚简陪着皇上翻石堆,翻了半天也未翻到。皇上瞅瞅尚简道:“这个下联,你可知道是什么?”

    其实这副对联,尚简早就听说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对法,其中最有名的下联是“女卑为婢,女又可称奴”。不过这副对联既在皇城出现,用这一句便不合时宜了。尚简思索一番,拱手道:“‘一土称王,一人永为大’,不知这一句可对得上?”

    皇上伸指在尘土上写了一遍,果然对得上。他心里觉得好,口中却不服气,矜持地道:“已经称王了,自然便为大了,后半句岂不是废话么?”

    此时乌云插话道:“我听说朱明的第一个皇帝朱元璋,小时候曾出家为僧。这一副对联,莫不是专门指他而言的?看来人的命真是天注定,已经当了和尚,居然还能翻身当皇帝。”

    “朕偏要反其道而行,先当皇帝再当和尚。”皇上不屑地道。

    乌云听了这位皇帝叔叔的孩子话,差点笑出声来。她忍住笑劝道:“皇上快别这么说,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怎能去当和尚?”

    皇上道:“怎么不能,朕这个皇帝若是当得不称心了,便去当和尚。”

    乌云还要再劝,却见吴良辅急匆匆跑了过来,禀道:“皇上,我见皇叔父摄政王出了太和门,好似朝这边来了。”

    皇上听了,眉头一皱道:“这个睿亲王,到这里来又要做什么!”转而又对尚简道,“你找个地方躲一躲。”

    尚简环视一周,四面空空荡荡,那些低矮的废墟,连只猫也藏不妥,更别说人了。看来只好出城了!他说了句“格格,我在午门外等你”,便迈开双腿,飞速朝东华门驰去。

    东华门城台下的门洞已被砌死,皇上知他出不了门,正自着急跺脚,却见尚简踏着城台的墙壁,蹬蹬蹬蹬,几下便蹬上了三丈余高的台顶,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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