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东风料峭,小雨淅淅沥沥诉说着无尽的哀愁。纵横交错的的马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在霓虹投下的七彩柔光里,奔往家的方向。
疏星淡月春意寒,万家灯火笑语欢。
家,本是一个温暖而有爱的字眼。
盛锦园小区。
窗子上映出一抹身影,单薄的如同被风吹弯了的小树苗。
柳残月泡的发白的手麻利的从水池里捞出餐具,涮,冲,擦,动作一气呵成。细腻的泡沫顺着水流旋转,飘散,轻盈的像晴天里柔软的云朵。
客厅里传来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还伴有男孩子兴奋的吼叫:“哈哈哈,rampage!敌方的辣鸡们,看我的厉害!”
柳残月知道,那是弟弟柳纯熙又在游戏里浴血奋战了,她默默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却盖不过刺耳的尖叫。
“儿子,等会儿再玩,先吃个苹果。”陆华浓将削了皮的苹果递到柳纯熙手边,嗔怪道,“瞧瞧这一脸的汗呦。”
柳残月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手下的动作更麻利了些。
柳纯熙头一偏,不耐烦道:“哎呀妈,你走开啦,别影响我放大招。”然后又情绪高昂的杀进了战场,“unstoppable,颤抖吧!敌人们。”
陆华浓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水果刀将苹果切成小块。
柳残月关上厨柜,将台面上的水渍擦干净,解下围裙走出厨房,看见妈妈正拿着小叉一块一块的喂弟弟吃苹果,爸爸柳青山带着耳机,在阳台的躺椅上摇头晃脑的哼着戏曲,一副沉醉不知归路的模样。
眼前这一幅和谐温馨的画面里,他们三个像一家人,而她始终如外人。
柳残月鼻尖一酸,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咦,厨房收拾完了?”陆华浓抬眼看见呆愣着的柳残月,皱眉道,“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嗯,都收拾好了。”反应过来的柳残月迅速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妈,我先回房间了。”
“小月。”
迈出去的脚蓦然顿住,柳残月转过身来,等着陆华浓下面的话。
“小月啊,你今年初三了,马上要考高中。嗯,你知道吧,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考上市重点。”陆华浓眼风在柳青山面上一扫,继续道,“现在呢,正是关键时期,你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呀,务必要集中精力,奋力冲击,不能辜负我和你爸对你的期望!”
陆华浓一番话说的温和而不失威仪,满脸的笑意一丝也未达眼底。
还不等柳残月答话,柳青山摘下耳机,看着陆华浓一脸不悦:“你总给孩子施加压力干什么,这样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转而又对柳残月温声道,“小月,别听你妈的,中考前这段时间,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复习要做到劳逸结合,放松身心,尽力了就好,知道吗?”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柳残月柔柔一笑,转身进了房间。靠在门后,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三岁那年,弟弟柳纯熙出生了,妈妈为照顾弟弟,拒绝了奶奶前来帮忙的好意,凡事亲力亲为,夜夜熬到双眼通红。小残月记忆里妈妈那满眼的血丝此后便成了小小的燃烧着的火苗,时常烧在她的心上。
妈妈日日对着弟弟笑,浓浓的爱像山间流不尽的溪水,滋润着弟弟,小残月却逐渐干涸成了枯苗。
那时的小残月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对弟弟的爱,远远超于她,弟弟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样样都比她好。她曾哭着埋怨妈妈偏心,但每次都会换来妈妈严厉的呵斥,说她无理取闹,严重时还会动手打她。
有一次,因为没有按妈妈指定的时间做晚饭,饿的弟弟大哭大闹,妈妈戳着柳残月的脑袋,破口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啊?总归是将来要嫁去别人家做媳妇的,就如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真不知养条白眼狼有什么用!”然后抱着弟弟又亲又宠,一脸爱怜,“只有儿子,才是终身的依靠。”
原来如此!
原来女儿长大后就变成了外人。柳残月终于懂得,现在的家只是她暂时停靠的港湾,有一天,她终究要离去。因此,她潜意识里开始把自己当外人,并时常伤感,失衡的亲情逐渐养成她脆弱敏感的性格,每次看到妈妈对弟弟近乎溺爱的关怀时,一颗心就像被人反复的揉捏,难过的喘不过气来。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会悄悄躲在在无人的角落哭泣,她还不曾长大,还是家里的女儿,她多渴望得到和弟弟同等的爱啊。
不甘心的柳残月为了博父母喜欢,变得乖巧懂事,不再嫉妒弟弟,只发奋学习,成绩年年在班上名列前茅,她想让爸爸妈妈看到她的优秀,比弟弟还优秀。她多想告诉爸爸妈妈,哪怕将来她长大了,变成了那泼出去的水,她也会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孝顺他们,她永远是他们的女儿啊……
“你这臭小子,都什么时间了,还在玩,功课做了吗?”门外突然传来柳青山的呵斥声,将柳残月拉回了现实,她静静听着听外面的动静。
“你吼什么吼,孩子玩一会儿怎么了?”陆华浓反呛道,“那会儿也不知是谁说,要劳逸结合呢!”
柳青山怒道:“我说的劳逸结合只是对小月那种自律性强的孩子,这臭小子呢,贪玩起来毫无节制,能一样吗,你这样只会惯坏他!”
“噢,在你眼里,女儿是乖乖女,儿子就是臭小子,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再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疼他爱他有错吗?小月,小月,你只会偏向小月,别忘了,她可是……”
陆华浓尖锐的声音突然止住,柳残月还来不及抓住什么,就听见柳青山愤然起身的声音:“你简直不可理喻!”
“嘭!”主卧室房门传来重重的声响。
柳残月紧咬着唇瓣,任泪水肆意流淌,爸妈又因她吵架了,这样的事印象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爸爸对她疼爱有加,而妈妈眼里,却只有弟弟柳纯熙,因此对柳残月态度恶劣,时常冷嘲热讽。
柳残月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成为爸妈的骄傲,改变妈妈对女孩子的偏见。她扬起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大步走到书桌前,扭开台灯,开始做题。
客厅里,陆华浓好声好气的将一脸不情愿的柳纯熙劝回了房间,偌大的房子霎时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