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暖春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呈现出勃勃的生机。红花绿草，嫩芽柔枝，一反冬日里的枯黄。信步走在家乡的公路边，看着偶尔路过的行人车辆，不由自主地想：这是多么闲静安逸的田园生活啊。又想：那些为了金钱地位，不惜花费青春的人，一定不会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如此闲逸的生活。有些人太累了，应该休息一下，但是这些人，却无法休息的，因为他们有父母有儿女，他们要照顾他们。这些人累是累了，但也够幸福的。我自没有这份幸福了，因为我的父母不要我照顾，相反的，他们还一直照顾我，我也没有儿女，甚至连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一农家前。农家的主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大胡子，他虽然人高马大，但一点儿也不凶，一脸友好的笑容。主人的妻子是个少见的大个子，他们倒真是一对儿，几乎一般的高矮。这对农家夫妻，都是四十上下的人，儿女们必定因为大了，外出工作去了吧，没有见到。男主人似乎还认识我，热情的打招呼：“进屋坐会儿，喝杯茶吧。”我摇头，笑道：“不用不用，谢谢啦。”女主人正在晒刚刚洗过的衣服，也笑道：“进屋坐回吧。”我于是不再推辞，迈步走进了农家特有的小楼房里。这楼房只有三层，下面仿佛也只有三间房，外面贴着雪白的瓷砖，里面也是墙壁雪白。当门是客厅，颇为窄小，但七八个客人也还可以容纳。我自在左侧的一个位子上坐下，便游目四下里望了一下，双目立即为我面前墙壁上的一幅全家福吸引住了。这幅全家福上，没一共四个人，主人夫妇二人，外加一男一女两个青年。zhào piàn下角打印着照相的日期，就在前不久，春节后的第四天。女主人捧上热气腾腾的绿茶，又端上一盘水果，见我正看着那幅zhào piàn，便笑道：“前几天才拿回来的，因为没地方放，就临时挂在这儿了。”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您的全家福吗？”男主人笑道：“左边的小子，是我的大儿子，两年前大学毕业，在xx公司上班。右边的丫头是我的小女儿，正在念大四，下半年就该毕业了。”听他语气十分自豪，我笑笑，道：“他们有本事了，便出去闯一番事业了。”我本来要说“他们大学毕业了就再也难回家了”，临时却又变了。男主人笑呵呵地道：“书念完了，理应出去闯一闯的。年青人嘛，不出去闯一闯，怎么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呢？”我点头认同，正待说话，却听diàn huà铃响了。男主人起身去接diàn huà，一面笑道：“准是丫头要生活费的。”我也在学校待过，知道是怎么回事。果不然，不大一会儿，男主人放下diàn huà，脸上便有了一丝急色。大凡为人父母的，最怕儿女这个大债主，一个diàn huà，甚至一个口信，便让做父母的忙个不停。不过，天下父母，又有谁不想为此而忙碌呢？儿女心头肉。“哎，这孩子太不小心啦。”男主人语气不对。“怎么啦？”女主人忍不住焦急的问。男主人颇为尴尬地一笑：“丫头她又病倒了，这一次十分严重，医生让休息一个月。她自己就请了假，现在已经快到镇上来了。”我立即站起身来，略为歉意地道：“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您赶紧去接她吧……”男主人摇手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家没有车子，让她自己坐车回来，不用去接她的。”我听出他十分想去接他的女儿，于是对他道：“我三叔有辆小车，我可以借来给您用一用。”男主人便更尴尬了，半晌方道：“不用，不用。我……不会开车……”我见了他的模样，差点失笑，忙自忍住，道：“如果无妨的话，我倒可以开车送您到镇上去。只是我不怎么认识路，您得指点一下。”男主人还要犹豫，女主人已经催道：“还不快去换衣服？”男主人起身换衣服去了，我也急急忙忙赶回二叔家，恰巧见三叔开车自二叔家小院内出来，便拦住了，匆匆说明原委，上车启动车子便走，三叔在后面只叫“小心点”。来到农家屋外，男主人已经准备好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俨然一个大老板，只是胡子长了些，头发也乱了些。我开着车飞也似地赶往镇上，男主人告诉我路途之际，也告诉我他叫李大德，她妻子叫徐静，大儿子叫李世辉，女儿叫李艳艳。我一边开车一边听他说话，不知不觉间到了镇上。镇上十分的繁华，车如流水，高楼耸立，人们来往匆匆，接踵擦肩。这些年，乡下的变化也是很大的，日新月异。李大德十分紧张的指挥我将车开到车站中去，并告诉我他已经给李艳艳打过diàn huà，让她在车站候车室等候。谁知车还没进站，他的shǒu jī却响了，他匆匆看了一眼，有些吃惊地道：“不好了，我得去医院，爸的病情又恶化了。”我心下吃惊，急忙掉头，按他说的路线，飞也似地赶到镇中心医院。医院门口树一大牌子，上写四个大字：车辆禁入。我虽不解，还是停了下来。李大德忙拉开车门，飞也似地冲进医院。我有些感动，便也随他跑进医院二楼急救室，急救室外面已经站着四五个人，他们一见李大德，立即大呼小叫的说道：“大哥，爸在里面。”李大德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问：“爸怎么样啦？”他这一问，倒有三四个人道：“医生让等着，没说怎么样啦。”李大德定了定神，伸手擦了擦额上汗水转身看到了我，便道：“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麻烦你帮我去接……”我听他说了半句话，已知其意，便应了一声，大步出了医院。驾车进入车站，忽然想起根本不认识什么李艳艳，于是学前人模样，在车站内的小店中买了一张白纸、一支画笔，大书“李艳艳”三字，高举过头，在候车室站定了，目光也在人群中搜索。候车室里人很多，也很吵闹。我便举着“李艳艳”，在人群较集中处转悠。只是转了一阵，不见有人应，便大声叫道：“李艳艳，你爸爸让我来接你啦——”叫了两遍，霍然发现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我，吓得我急忙闭嘴，举着的三个大字也垂了下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十分兴奋的声音：“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忙回头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满面笑容，正看着我。我怔了怔，试探着问道：“你……你父亲叫李大德？”她十分失望的摇摇头：“不是，我听错了。”我不由问道：“你住哪儿？或许我们同路，我可以送你一程。”她许久方说出一个地名，可惜我没有听说过，只好十分抱歉地对她说：“真是不巧，我们不同路的。”她便失望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失望的站了一会儿，见始终没有人来，只好走回去。可正当我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车前排副驾位上已多了一个人。我这才猛地记起，为了尽快找到李艳艳，忙着买纸笔写字，竟忘了锁上车门，我可真够糊涂的啊。我略有一丝意外与惊奇地看着那个人，忍不住问道；“你是……”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急改口道：“你是李……”她笑着点点头，道：“我叫李艳艳。”她笑起来很美，只是面有病容。我笑了，拉开车门上车，启动车子边走边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这车是来接你的呢？”她居然卖起关子来：“猜猜看。”我不由自主的偏头看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问她：“去那儿？医院？还是回家？”她毫不犹豫地叫道：“医院。爷爷病重，我不能不去看望一下，你说对吗？”我点头，开车到医院门口，却见李大德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停下车子，李大德已笑对我道：“没事了，没事啦——“说着上了车，一脸的欣喜。我笑笑：“那么回去吗？”李艳艳却道：“先去看一下爷爷，再回去也不迟啊。”我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大德笑道：“别担心啦，你爷爷已经没事啦。”他这话明显是对李艳艳说的，双目却看着我。我一笑，启动车子，往回家的路上开去。一路上，李大德不住的问李艳艳的病情，我插不上嘴，便专心开车。不过没过一会儿，李大德便对我说：“怎么样找到她的？”我不由的得有些脸红，大略说了一下，便听李艳艳格格地笑了起来。李大德却一本正经地道：“是个好办法，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干过。”我感到有些欣慰，于是问他：“您那时候多大年纪？”李大德哈哈大笑道：“那时候嘛，我才十五岁，是个毛头小子。这里面还有一个chuán qí式的爱情故事呢，你信吗？”我无法不信，却并不想听，只点点头。李艳艳似乎十分想听，对李大德道：“又是什么chuán qí爱情故事呢？”李大德笑道：“那次我去接的是你妈，用的也是车——马车，哈哈……”我什么也没有听见，真的。所以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敢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李艳艳却仿佛不经意地道：“这可真巧啊，那时候我妈也在念书吗？”她顿了一下，又道：“肯定念书，我妈比爸您还小两岁呢。十三岁的孩子，不念书干什么？”李大德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道：“你家住哪儿？”我怔了怔，半晌方道：“我曾经住这儿。”李艳艳“哦”了一声，天真地道：“那你干嘛又跑到这儿来开车呢？”我心知她把我当成开出租车的了，但又不便说什么，只得据实对她说：“我的祖父去世了，前些天。我这一次是随父母回来，为祖父送行。”她恍然道：“原来你只是碰巧路过这里。”我无言，心里道：“路过？不对吧，是因为有人的父亲急着接他生病的女儿，我才自告奋勇的开着车跑这几十里路的。”车子开到李大德家里的时候，已近正午，我待他们父女下车，也下车对他们道：“我还有事，先走啦。”李大德忙道：“进屋坐会儿，喝口茶水，再走不迟啊。”李艳艳却道：“都快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嘛。”我婉拒了他们的热情，独自开车回到二叔家时，正巧二叔开饭了。母亲只低声说了句“去镇上啦”，便不再开口。我的心里却十分的高兴，不是因为帮助了一个人，更不是因为去了镇上。而是——反正觉得有一种温暖，只不知来自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