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只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倔强的鹅卵鸭便利落地从双眼中间分割成了两半,连那大如蚌壳的鸭嘴和其中裹着的细嫩娇气的鸭舌都被切分得整齐利落,一点儿皮肉都没浪费。可这位刀工足以令真正的厨师心生妒恨的帮工全然没有炫耀夺彩的意思,甚至还特意在切得极具整齐美~感的鸭胸边缘撕下一块鸭肉喂到了小马的嘴里。
“好吃吗?”商人问。
沙罗故作稳重地点点头,小小的舌尖却出卖了主人的意志飞快地舔~了一下蘸着猪油的嘴角。这样幼稚的举动很快就令她窘迫得红了耳根,低下头去。虽然她只有七岁。
商人没有伸出手去揉~捏她的头发加深她的窘迫,而是顾自熟练地掏空鹅卵鸭的内脏,将肉部分别切割腌制,又将鸭骨架、鸭掌、鸭头和部分破损干瘪的内脏放进了她的托盘里。“那些蠢货猎了不少鸭子回来开晚宴,我们就得辛苦些了。但我们可以蹭些鸭骨炖汤喝,你喜欢加些什么配菜?”
“萝卜!”小马驹不假思索。
“很好,萝卜鸭骨汤,正合我意,我有点期待晚餐了,你呢?”
小马驹点点头,并在商人的示意下捧着托盘将鸭骨架交给煲汤人杰姆,把鸭掌和鸭头交给凉拼女孩乔咪,而后把细碎的内脏倒进后厨的黑塑料桶里——那是巨饼兽的美餐——又捧着一个新托盘去盛放正在做填充烤鸭的大厨扯出来的鸭肠和脏器。在收拾完十二只鸭子杂碎之后,她还要帮红眼睛齐格剥坚果、为肥油阿希搅拌奶油或是蛋糕糊,做完后她将得到一枚桃核大小的松仁巧克力或是一小块芝士蛋糕,昨天她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混杂着多种坚果碎屑的酸奶口味冰激凌和长耳朵古洛娜的一枚亲吻——虽然她真的很讨厌那位海嫖妹的香水味,但好在酸奶冰激凌非常美味,足以令她忍受这些。
小女孩能够胜任的后厨工作实在不多,而那些终日与血肉和剥皮刀为伍的大厨们个个生得虎背熊腰,又乐衷于恐吓小孩,常常是一把刀剁到肉墩上便吓得她一颤,偶尔还会故意叫她端着托盘站在旁边看他们一刀一刀开膛破肚,更有甚者还会嬉笑着用食指沾着冰凉的血点上她的小鼻头。冰蓝眼睛的女孩可真难以忍受这个,但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可以填饱肚子,不会成为别人的拖油瓶。
噢,也许填满她的小小胃袋和改变她拖油瓶的身份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猫狗的怒火足以说明这一点。
“她怎么会在这儿?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四天前,愤怒的巨犬拖着伤腿砸开了杂货间的门,赶走了放~荡喘息的未成年小~粉头,坏了秋刀吴的好事,又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突兀小马的来源。
“你轻点!轻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拿我的卵蛋发誓她出现在这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死亡商人匆匆解释道:“我只是察觉到了一些别的动静,还记得那个背叛龙马的前海盗喽啰莫甘罗吗?一年前我曾贷给那混球一笔款子,他把一枚由老鼠头骨和狼国黑曜石雕刻粘连成的半面鼠头骷髅押给了我。你知道的我喜欢宝石,何况那头骨雕得很艺术。但令人痛心的是那混球的嗜好与我如出一辙,那样精美的艺术品竟是出自他手。他十分坚定地要赎回他的鼠头,甚至在龙马的最后一场庆宴上还对我念起过它。而就在我们登船的第三天,我无意中撞见了一个醉鬼肩膀上的纹身,跟莫甘罗抵给我的那枚鼠头一模一样!”
巨犬皱起了眉头,松开了铁钳般的手掌。“所以你怀疑莫甘罗的人已经追到这艘船上了?”
商人摇头。“不是怀疑。看看你还在流血的小~腿,我们已经无需再怀揣侥幸了。莫甘罗的党羽追到了寸阴,并跟着我们登上了发~情狗号。他们没能明目张胆的动手或许是因为秃头卡夫和他的武装队残暴的名声在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同卡夫团队的某些人达成了协定,确认了临时雇佣或合作的关系。这是沙罗告诉我的。没错,他们比我更早一步在这船上遇到了沙罗,但没能认出她。可他们认得你我,知道你我的名字,而马族先天听力极佳,你我的名讳可逃不出小马驹的耳朵”
“机灵的小马驹本来可以更早地将他们的交易计划告诉我们的,但遗憾的是她被抓进了陶瓷罐里,跟泡菜和腌蛋为伍”秋刀吴邀功般耸了耸肩膀,语气缓了下来。“还记得那个六指鼯鼠男孩吗?就是住在货舱走廊还向你讨要过红糖馅饼的那个。莫甘罗怀疑龙马的女儿同咱们两个一起上了船,所以承诺给这些穷孩子五十洲铜作为寻找鼠灰发色~女孩的悬赏,就是那个懦弱的的馅饼男孩找到了沙罗,当然被找到的小女孩不止她一个。他们一共抓了九个鼠灰色的小家伙,有的甚至还是黑眼睛,但她们却无一例外全都被塞进了腌菜罐子里。如果不是我时刻注意着鼠头们的行踪,你的小马驹可能已经被当作垃圾丢到大海里去喂啮齿鱼了”
“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巨犬问。
秋刀吴苦笑着搓了搓脖子上的掌印,道:“我怕极了你的男子汉气概了,帅狗狗先生,如果你知道龙马的女儿被人关在腌菜罐子里等待着被沉海的命运,你一定会毫不顾忌地冲过去打碎那腌菜罐把**咸滋滋的小马捞出来,我们将被迫与莫甘罗的鼠头们正面冲突,而且不只是这些,别忘了卡夫的人也被鼠头们收买了,胖海利和罗德算得上是海盗的半个佣兵,他们的勾当也会被牵扯出来,还有另外八个腌菜罐子里的灰色小女孩,她们的妈妈已在甲板上哭诉了许久,卡夫承诺过会帮她们找到失踪的孩子。这事关秃头的荣誉,先生,不只有正规军才重视荣誉。我们没必要制造这么多冲突,那对我们的前路毫无助益。所以我只想趁卡夫的走狗们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空档偷偷把她从腌菜里解救出来,然后剃光她的头发或是用瞳色药水改变她的眼睛,管他呢,反正我们还有一周就抵达七果群岛了,但今天的状况谁都始料未及。秃头卡夫非常重视他的诞辰日,我以为他们起码会熬过今天再动手的,谁能想到…噢,我为你的小~腿感到遗憾,我会出双倍医药费的。我的猫没事吧?”
“你的猫被那个叫海利的蠢货亲了嘴,而那个时候你已经在这开始提笔画小粉头了”巨犬说:“你的措辞实在lòu dòng百出,你怀疑我身为军人的理性,却堂而皇之的认为这件破烂的杂货舱能成为你的掩体?”
“当然”他的猫令他有些不爽,但不足以令其丧失理智。“是否除掉我对于莫甘罗来说模棱两可,我只是个商人,做的是死亡和背弃的生意。而龙马和他的臂膀死后,莫甘罗无疑接手了他的城池,那枚象征性的鼠头骷髅纹身足以说明问题。以金钱铸就骨血的人只会倾向胜利者,我这个商人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明白只要给我足够的钱,我甚至可以让我的嘴巴长死。但沙罗不行。她对你而言是荣誉的象征,对莫甘罗而言却是羞于见人的脓疮一角,一旦被揭开将颜面无存、人心尽失。即使是海盗,在拥有了傲人的事业丰碑之后也会相当在意名誉,她对你俩同等重要,所以你俩才是宿敌,他必需除掉你们,然后用洲金甚至是洲镑把我喂得饱饱的,维持着我们生意合作伙伴的关系”
“所以,这跟你执意去干那个海藻色的小~粉头之间有什么关系?”
秋刀吴坏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得在鼠头面前表现得尚可商榷拉拢,他们才会放过我。而众所周知,我在泡妞时不做任何事。我用了十年才令这件事在猫刺客营帐里人尽皆知且为人信服,但为了挽救你的荣誉,我果断的舍弃了那十年,可换来的却是你的谎言理论和妄图掐死我的手掌”
“得了吧!我只要你为你的无数谎言之一做解释,你却千方百计地用文字来使我愧疚。省省吧,佣兵的愧疚之心不是商人应该得到的”罗诺加走到沙罗面前蹲下,揉了一把她脏兮兮的小~脸,不意外的蹭了一手泡菜汁。这小家伙同临走时简直是天壤之别,漂亮的披肩不知所踪,兔毛裙被扯掉了半个裙摆,胳膊和腿上都带着擦伤,鼠灰色的头发里夹杂着泥土和沙砾,甚至还没那个睡在货舱走廊的馅饼男孩整洁。她的个子高了一些,年龄也悄然又越过了一道界限。她已经七岁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们没有与你同行?”
“我跳了车”她撒了谎,当着谎言商人的面,对她的救命恩人、她父亲生前的部僚说。
“你一个人?”巨犬吃惊极了。
沙罗点头。“我不认得那是哪儿,但我认得那些树”她为车轮后的每一棵树、每一片花圃和每一座茅屋都起了特殊的名字,把甲胄纪元的六十四位悲剧英雄到印象纪元里的十七位破格女总统的名号用了个遍。那是她从父亲书房里的那本《五大洲历史人物chuán qí》中看来的,很多陌生的词汇还是母亲和姐姐帮忙读给她听的,她听了一遍便记住了。这件事一度令凯尔倍感骄傲,他甚至称赞她是战马群里的小独角兽。但现在她宁可变成一个令父母失望的女儿,只要能换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