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级教徒团和布西的态度来看,太阳神教方面似乎并不打算借此机会与相互竞争权位已久的寸阴自治会议公开冲突或宣战,至于告密者所言的五大洲联合党的间谍提议,无论这位不敢露脸的诱导者是谁,这项极度危险又触及寸阴经济政治根脉的提议从一开始就不在宗教人士和寸阴自治会议的考虑范畴当中。或许顺应民意将罪责归结到那些可恨的无神论的刁民身上比较明智,但在罪犯或是替罪羊被捉拿归案之前,这份判定无疑在昭示着太阳宗教和寸阴自治会议的无能,而民愤的长期存在极有可能被别有心机者利用使群众对太阳的能力产生质疑,反过来重伤太阳宗教本身。而相对的,用一名不凡的女支女平息风~波对所有掌权团体而言无疑是最轻巧称心的选择。也许这结果在告密者的密信出现之前就已经被规划好了,与卢瑟琳娜的清白和事情真~相并没有什么关联,只是单纯的政治需要罢了。
她过高的评价了自身的价值,认为无论是五大洲联合党还是宗教一方都不会轻易拿掉她这颗可塑性超强的棋子,起码现在不会,而一级教徒团的传召命令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在被布西传召的前一晚,她甚至还在绞尽脑汁琢磨着代替阿斯戈床位的下一位继承者能为她在海外的宏图tí gòng多少用以输送养分的枝根交错的脉管,浑然不知曾爬上她床的家伙已然换了嘴脸,而没爬上她床的男人正悄然埋葬了她的未来。
思绪与悸动渐渐平复于心底。
她虚弱而冷静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缠满了纱布的手腕,突然觉得自己前些时日的表现实在难看。
我是天鹅之母,她默默告诉自己,我应当梳着端庄的发髻、穿着自在的裙摆,在鲜花与烛火交融的悲恸中平静而优雅的走向死亡。这才应该是金色少女的死法,哪怕把鲜花与烛火换做是唾弃与咒骂也是一样。
小天鹅的另一半血源、那个永远洋溢着太阳气味的红发男人大概也只会为这样的女人而倾心而悲痛吧?
她面颊上的悲凉渐渐褪去,徒留下一层细薄的、冷漠的坦然。她终于沉沉睡去了。梦里没有太阳和火焰,也没有大海和天鹅。
醒来时已是她被囚禁的第五天。
她平静的坐起身子,将自己细瘦单薄的脚掌塞进柔软的家居拖鞋里而后走到门口扭开了门把。
四名强壮的太阳仆从分别驻守在门的两侧,隔壁医疗队的小护士正捧着消毒托盘略微诧异的看着她。
“拜尼娜在哪?”她淡漠地向看守问起太阳囚牢典狱长的去向。未等他回答,一阵军靴叩击地板的声音便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我在这,有事吗?”拜尼娜瓦杰身穿黑红相间狱长zhì fú从弧形的走廊一侧款款走来。她生着飞鼠瓦杰传统的暗黄头发和黑眼睛,鼻梁塌陷,嘴唇单薄,眼睛狭长而有神,耳圆且小,发短如男人,算不得美丽也说不上丑陋,一副精干的模样。她的父亲是身为一级教徒的迪里马歇罗瓦杰,今年已四十九岁,育有五儿四女,其中最小的女儿才刚出生不足两个月。拜尼娜瓦杰排行第四,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是寸阴首个统领太阳阴暗囚牢的女典狱长,与阿斯戈贝弥同一天就任,兼具对耶柯西狂热的崇拜和军人的理性,连她的父亲都曾对同僚打趣她说‘这丫头对耶柯西的崇敬之火足以将整座太阳领主塔都燎为灰烬呐!有时我也不得不感谢她持枪的手遏制了她内心的火啊!’因其自小习武身材精干区别于瓦杰们普遍的肥胖,故又被称作是‘轻飞鼠拜尼娜’。
此时拜尼娜正压制着狂热教徒的怒火用典狱长的冷漠回应卢瑟琳娜的呼叫。她的责任心和崇拜心一样沉重而高昂,反而令卢瑟琳娜无法对其产生反感。
“我今天不想再喝海鲜汤了”金色少女平静的面对着小她两岁的典狱长道出了自己的需求。“我想要果木填熏鸭和玉米奶油浓汤,明天就烟熏火腿和奶酪面包就好,最好再给我来点番茄果酱,蔬菜汁也没问题。嗯…午后的红茶实在涩口,方便的话请帮我换成椰酒或是菠萝酒。还有我的毛巾脏了,可以给我拿条新的吗?”
拜尼娜呆愣了一阵才消化了金色囚犯所说的话,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守卫,发现他们的面庞也扭曲成了惊愕的模样。狐疑的女典狱长再次将目光锁定在囚犯的脸上,问:“你想说的就这些?”
卢瑟琳娜沉思了几分钟,道:“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我家帮我拿两条裙子过来吧,挂在我唯一衣柜里的那几件,轻巧得很。还有我梳妆台上那支口红,我只有那一支口红。最好把我的梳子也拿来,就在梳妆台上放着,用椰木削成的那一把,我用惯了它”
“就只有这些?”拜尼娜再次重复。
“是的”金色少女用淡然的微笑回应女典狱长的疑虑。“就只有这些”
拜尼娜审视般盯着她瞧了一会,没有回应她。
一阵清脆的军靴声过后,金色少女重新回到了她的牢笼里。
新毛巾须臾便送到了她的手上。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将金色的长发拢到脑后扎成马尾,第一次用指尖轻柔的按下了电视的开关按钮。
仅有的频道分别播放着儿童动漫、国际新闻、体育盛事和杂耍笑话。卢瑟琳娜将电视锁定在杂耍频道,盯着那个顶着两种颜色假发的小丑不知所想的神游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年轻的女佣推开她的门,将整整一推车的东西交到她面前。
弥漫着熟悉味道的裙子被规整地摆放在推车的下层,它们旁边还有两双优雅美丽的高跟鞋。而在推车上层原本只应躺着一支口红和一把梳子的地方陈列着女人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甚至连那面雕刻着羽毛纹理的手持梳妆镜也位列其中。
“瓦杰大人说,果木填熏鸭和玉米奶油浓汤会在中午送过来,还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对守卫说,太阳无所不能”
还真是慷慨的女人啊!卢瑟琳娜捏着一支亚麻色的眉笔欲向女佣传达对典狱长的感谢,可惜女佣没有向罪犯施礼的习惯,说完话便离去了,根本没给金色少女留下开口的时间。
濒死的金色少女没有耽搁所剩不多的生命。
她在窄小的浴池里泡了两个小时,用蝶花气味的精油擦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又将美丽的金发浸入水中洗出了一头玫瑰味。
她颇有耐心的用略显僵硬的毛巾擦干了长发,又用陶瓷的发棒将其烫卷,使那些肆意漂浮的金色得以委婉温顺的垂在她的胸口两侧。随后她开始描绘自己的妆容。她勇敢无畏的青涩初恋博拉曾称赞她的眼眸像太阳,她便把眼角晕成黎明的色彩,稚~嫩的粉红穿~插在眼皮上,最后以暗色的黄昏收拢眼尾。而海上的天鹅之父则尤爱她的嘴唇,她便把那褪了色的唇涂得丰厚饱满。她知道他最为享受被轻柔的唇印过脸颊时那醉人的唇香味和唇纹掠过后留下的温润痕迹。眼镜和嘴巴都被男人夺走了,余下的样貌便是父母遗留给她的了。但自九年前她便不再被允许使用卡西梅比这个姓氏,相貌的残留也只是卡西梅比的无可奈何吧?她将略偏橙红色的腮红扫在脸颊两侧,而后对着镜子审视起自己的脸来。
天鹅无需粉饰依旧是天鹅,而天鹅之母却要借助男人给予的眼睛、嘴唇和父母孕育的鼻梁和脸颊才能拼凑出天鹅的剪影。这就是优秀的孩儿反带给生身母亲额头上的压力吧?还真是辛苦呢!
镜中优雅美丽的金色天鹅对着卢瑟琳娜轻轻弯起了嘴角。她轻~盈地走出浴~室,回到床边提起一件堪堪过膝的白色连衣裙。那是一件版型美好、面料舒服的世外货,七分裙袖由柔软的米白色蕾丝拼接而成,套在女子身上时像一朵绽开的大莲蓬。它的领口圆润美丽,坠着一圈小珍珠,勾勒出女子曼妙美好的胸~型。这是件属于舞者的裙摆,是卢瑟琳娜驻扎在面包田第三年的冬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与它相配的是一枚金色的天鹅展翅胸针,此刻它正静静的靠在连衣裙的领口处,仿佛生着童稚与活力的眼,能给它的主人带来源源不断的安慰与恬静。
她穿上了白裙,把闪亮的天鹅胸针安置在胸口处,由温柔甜美的发丝簇拥着,而后将双脚放进了奶油色细高跟鞋的心窝里。
这才是天鹅之母该有的样子啊!镜子里的金色天鹅又露出了笑颜。
打扮成这副模样,女人就很难做出丑事了。
卢瑟琳娜放开蓬松的裙摆,挺起胸脯,步履优雅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等待着胖子厨师将气味浓郁的午餐端上来,享受余下人生中已为数不多的美食。
门开了。
没有喷香的气味,没有餐车行进的响动,只有几双厚重皮靴叩击地板的声音。卢瑟琳娜略带不安地抬起头,看到锁链人后继者布西巴格齐纳尔身着金饰红底的公服一脸冷漠地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喘息急促的山羊老头卢卡夫海恩波兰利和高傲的轻飞鼠拜尼娜瓦杰。
布西看到她的模样楞了一下,随即扯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怎么,你是早就料到有今天,才穿成这个样子的吗?”
卢瑟琳娜听闻亦是一愣。“什么?”蓬松的裙摆被抓皱了。是太阳准备将bào dòng的替罪者公之于众了吗?还是要直接将她拖到塔下当众行刑?她的心拧成了一股绳。
“别露出那副表情”布西抬腿坐在她对面,提起一侧的嘴角嘲讽道:“容易叫人误解为你是无辜”她当然无辜,他再清楚不过了。“但遗憾的是,你死不成了”
卢瑟琳娜微微瞪大了眼,金色的瞳孔急剧缩小,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布西仿佛很得意看到女支女震惊的模样,甚至还悠闲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你…你说什么?”
“有人买了你的命”
“是谁?”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片羽毛。
“你认识的,你曾经的未婚夫,白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