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粮很讨厌自己的名字,爱粮爱粮,这简直、非常、实在、太没格调了!他小学三年级辍学的爹,肯定是觉着“爱”这个字很神圣,所以兄妹几人都没能逃脱有“爱”的命运。大哥李爱党,二哥李爱军、三哥李爱民、四哥李爱田五姐李爱家,到他出生时,他爹已爱无所爱,唔,到底还该爱爱啥呢?
拖到他四五个月大,赶上农忙,他爹才灵机一动——有了!就叫爱粮吧!
爱粮爱粮,真的爱娘,此时26岁的李爱粮手捏抹布,叉腰、撅臀、挺胸、仰头,娘气四射地盯着阳台玻璃上的鸟粪,水嫩嫩的小脸上充满愤怒。
“呵呵!真是本事,挨千刀的臭鸟啊!”
“不好好拉地上、拉别人头上,竟然拉我家窗玻璃上!谁能忍!谁能忍!”
“祝你们飞天上被枪打下来,落地上被猫星人抓住当点心,哈哈,你们怕了吧”
咒骂了足足一刻钟,他回屋搬了张凳子,在凳子上垫了三层卫生纸,脱了鞋,又在两只脚上分别套了方便袋,拉开阳台窗户,一只脚踩在窗户边缘,一只脚尖掂着凳子,一手抓着窗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动作有很危险,可是作为一个矫情的伪洁癖者,怎么能容许自家的窗玻璃被鸟粪玷污。
他使劲擦了擦玻璃上的鸟粪,又骂:“别让人家逮着你,逮着你拿针把你门儿都缝起来,你说你,翅膀再扇两下,拉隔壁那个光头家玻璃上不就行了,我每次不想丢垃圾,就丢他家门口,蠢笨的臭鸟,难怪做畜生---啊呼啊呼。”
玻璃上的鸟粪被他一擦,变得白蒙蒙的,他鼓着腮帮子吹了吹,吹得脏灰飘洒,他受惊了,大叫:“天呐天呐,怎么这么脏,恶心死人了!”
下意识地两只手就扇了起来,手动了脚也不安份,“吱”一声,凳子被蹬开了,他“嗳嗳嗳”地鬼叫,人往后跌,眨眼的功夫,他就发出嘹亮的惨叫,整个人从阳台上掉了下去。
高速下坠中,李爱粮直飙泪。
“我这是作死吧?”
“二十七层啊!”
“应该要摔死吧?”
“以前看新闻,说有个小宝宝从七层掉下来,被个路过的女人接住了,小宝宝一点小伤都没有,也不知道下面有没有人接我。”
远远地能看见跌宕起伏的山峰,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天空下是一片片被水渠分割得整整齐齐的稻田,绿油油的禾苗充满了盎然的生意,一片片稻田里点点星星分布着忙碌着的农人。
一处水渠边上聚着几十号人,农忙时节,不好好种田,瞎参呼什么热闹呢?原来人群当中有个五大四粗的女人只手倒提着个光溜溜的三四岁男童,壮女人一边使劲抽着男童的屁股一边嚎啕大哭:“猪儿猪儿,我地肉啊,我地肉,你不能淹死啊,不能淹死,你淹死了娘以后可怎么办,我地肉啊,我地乖乖肉啊!”变着腔哭喊:“你快回来,娘一个人承受不来”
壮女人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一个围观的黝黑汉子抹了抹眼,道:“唉!你们说,这插水秧,三岁的小崽子怎能带稻田来,带来了也不小心看着,现在淹死了怎弄?!要这是我家三小子淹死了,我现在就找棵树上吊哇!唉!”
有人接道:“你别说话!”
又有人说:“这般小的崽子,放家里就不会出事吗隔壁下坝村的武毛你们知道吧,就是咱们村杨大鼻子他老婆的表舅的儿子的邻居的三姑妈家的那个武毛,去年也就这是这个时节,武毛两口子带着大儿子到地里,把小的放家里让老娘看着,他娘八十九,走一步抖三抖,还要停着歇半宿,哪能看得住,那个小崽子抓田鸡玩,田鸡跳他也跳,田鸡掉茅坑,他也掉茅坑,溺死啦!”
“没听过这事儿呢,那武毛他娘岂不是不能过了?”有人问。
“哼哼!愚见!”先前之人不予回答。
壮女人伤心彻肺地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偶有认识这壮女人的上去宽慰几句,没见过世面的乡村鄙夫对溺水的人怎么施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忽地,一人揪着壮女人的胳膊欣喜大喊:“乔杜氏,别再抽了别再抽,你家猪儿吐水了,你瞅他,你瞅他眼皮子动了,动了!”
壮女人乔杜氏伤心过度,都魔怔了,这人见状上去就给她两嘴巴,打得她嘴角出血,此人甩甩手怒道:“还发什么疯,猪儿没淹死都要被你抽死了,五大四粗,抢又抢不过你!真是鲁妇!”
乔杜氏凄惨道:“猪儿淹死了,乔家这个种没了,我没看好他,都是我没看好他!”
“活了!被你救活啦!”
“活了,活了。”乔杜氏麻木的跟着念叨,一个激灵,就像灵魂附体,尖叫:“活啦?”
李爱粮脑子涨疼欲裂,吃力地睁开眼,就见周围一圈脏巴拉唧的脚,李爱粮心中叹息:唉!这是死了吗?记得从楼上掉下来被电线给拦住了,我算是摔死还是电死?耶,我去,阴间的鬼都长这样吗?原来鬼都长得像脚?屁股火辣辣地疼,这是被上刑了吗?都说阳世作孽阴间赎罪,可我除了上学的时候欺负邋遢女同学,还有经常把室友的脏袜子和没洗的脏衣服偷偷扔垃圾堆,我没做坏事啊”
他还没感慨完,天旋地转,一张大脸就跟他鼻对鼻眼对眼,是个女人,女人一脸急切的关心,对他咆哮:“猪儿,我地肉!你活啦!我地肉!”
“天!嘴里真臭!”
李爱粮无力shēn yín,脑袋里潮水般涌出一段段画面,痛涨得无法承受,直接昏了,临昏前还听见那女人生死仇人似地大声骂他“猪——”昏太快他没听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