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一条延绵不绝的灰白色长梯如同盘龙般沿着山体盘旋而上。云华宗位于山峦的顶峰,如同建立在云端之上,玄妙异常。不少人集聚在山脚,想来也是准备过来拜师的。
众人下了马。
方总护院说道:“你们就在山脚下等着我。三公子,我们走吧。”三公子点了点头,当先踏上了长提。
待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众人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终于到了。这一个多月来累死我了。”一名护院说道。
“今晚带你去消消疲。这附近不远就有一座城。那可比我们东临城繁华多了。青楼里的姑娘一个个长得水灵水灵的。可漂亮了。”另一名护院一脸猥琐地挤了挤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哟,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那可不。上次护送了大公子之后,方总护院就带我们过去了。啊,想想就受不了。你去不去?”
“这?”
“得了吧。装什么装。”他撇了撇嘴。
“嘿嘿,真的很漂亮?”
“废话。”
陈三无趣地低声说道:“这些人,就知道找女人。”林浩挑了挑眉,打趣道:“你也可以去啊。”陈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年纪还小。”
“哈哈,原来你是想去的啊?”
陈三脸都红了,“就是,就是有点好奇。”林浩拍了拍陈三的肩膀,一脸严肃道:“陈三长大了啊。”
“去你的。”
……
过了一会儿,林浩估计方总护院与三公子差不多走到顶峰了,便开始往长梯处走去。
“林浩,你要去哪里?”一名护院眼尖,高声喊道。
林浩转身笑了笑,“去我该去的地方。”
“站住!方总护院让我们在这里等。”
“是吗?”林浩脸上带着笑容,“可我一定要去。你要来阻我吗?”众rén miàn面相觑,都打不过你,怎么阻拦你。
陈三走了出来。
林浩眼光一凝,“陈三,你要阻我吗?”陈三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想干嘛,但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去吧,我当没看到。”
林浩沉默了一会,说道:“谢谢。”说着,便转身往长梯走去。
“陈三,你放林浩走。到时候方总护院下来的,怎么办?”
“什么我放林浩走。我没看到。你要是看到了,你就去阻止他啊。”陈三理都不理,自己走到一棵树下睡觉去了。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我没看到。”
“我也没看到。”
最后就剩下一人傻傻地站了一会,连忙喊道:“我也没看到啊。”
林浩走上长梯,开始向上攀登。
阶梯很长,真要细数下来,怕是不下一千层。过了半个小时,林浩才到达了山顶。
往下望去,一层层诡谲多变的云层在云海中翻滚,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阳光照射在云层上,泛着金huáng sè的光芒。
云华宗的宗门是一面刻画着云纹的大门,呈米白色。林浩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大门上的云纹仿佛像真的一样,在飘动,在变化。在大门上,一块鎏金的牌匾上书写着云华宗三个大字。
时不时有几只鸟儿从空中飞过,发出如风铃般的脆响,落入云华宗内。那几只鸟儿与鹤有些相像,想来也应该是类似的祥瑞之物。
整座云华宗就像是加了顶级特效一般,一圈圈宝光往外散发着。不管是疲倦,还是烦躁,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心底里一片宁静。
“好一座仙境。”林浩暗暗赞叹。
宗门外已是聚集了不少人等待着。林浩不敢上前,怕被方总护院和三公子认出,便一直躲在人群中。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林浩竖起耳朵听着,便是了解了一些情况。
人群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人。一类便是如三公子般已经知道自己拥有修炼潜质的人。而另一类,则是过来碰碰运气的。他们大多都是在附近的城里讨生活,来往一趟算不上麻烦。也犯不着去买那昂贵的测试石头。
这时候,一名老者从宗内飞了出来,缓缓落下。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头戴云纹簪,脚穿黑底白面云纹鞋,长得是仙风道骨。
只见他环视众人,说道:“老夫陈守仁,今日便由我来主持入门考核。”
有人在底下低声说道:“完了,竟是陈长老。他可是出了名的严厉。”
陈守仁淡淡地说道:“入门须经过两道考核。一为测试修炼资质,二是问心。”他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块近一米高的石碑,放置在一旁,说道:“尔等有序地前来考核。将手贴在石碑上便可。考核开始。”
底下,林浩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原来还需要问心。只是这问心到底是何意?”
过了一会,便有人率先走了出来,将手贴在了石碑上。石碑内部升腾起光芒。那人脸上无悲无喜,显然是早已知晓自己拥有修炼资质。
他手离开了石碑,走到陈守仁跟前,俯身行礼。
陈长老微微点头,开口道:“你,为何修炼?”那人先是一愣,后沉吟了一会,回道:“盼有一日,能降下神台。登神台,入神庭,得自在。”陈长老抚须,说道:“你这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不过你我本凡人,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准。”
说着,便有弟子过来,接此人入宗门。
而后又有一名十七八岁的男子上前,将手贴在石碑上。石碑升腾起光芒。
陈守仁问道:“你,为何修炼?”那人回道:“在下与前一人想法一样。”
“也想登神台,入神庭?”
“正是。”
陈守仁摆了摆手,“不准,请回。”那人一愣,反问道:“为何前一人可以,我不行?”
“既然是问心,为何你心不诚?你方才所说,确实是你真心话?”那人犹豫了一会,脸上阴晴不定,忽然跪了下来,“陈长老,我修炼乃为了报仇。数年前,我一家数口人皆死于贼人手里。本以为此生报不了仇,却是在后来听闻修炼以及神庭一说,便欲拜入宗门,学得那修炼之法,以刃仇人。此仇不报,我愧为人子!”
“既然有人犯了世间法,自有人去管。何须你去再造杀孽。天地有轮回因果。你此世父母被人所杀,未尝不是前世造的因,今世还的果。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报了仇又如何,不过是又多了一桩因果。下辈子又还罢了。离去吧。”
“正是因为贼人武艺高强,乃宗派之人。世间法奈何不得他。”
“世间法奈何不得他,神庭也奈何不得?如果是宗派之人,自有神庭去管。”
那人一脸苦涩,“我一介凡人,如何直通天听,登上九霄天!望长老怜我,传我真法。”
陈守仁摇了摇头,“你杀念太重,不可得法。”
“既然如此,我敢问长老一句。前年,你们宗派之人于柳海处打斗,引得海水倒灌,百姓死伤无数,为何不谈因果?去年,又是你们宗派斗法,火烧山林,结果大火连烧七天七夜,其中枉死者数十人,更有数百靠山而食之人不得不远走他方。为何又不谈因果!怕是这因果只是凡人的因果!”
陈守仁很认真道:“你说之事,我也听闻。但远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此间事情复杂,难以言说。或许有其他宗派会收你为徒,但我云华宗不会。你杀性太重,若你获得力量,必定生灵涂炭。而你,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人站了起来,哈哈一笑,神情有些癫狂,“满口仁义道德!与我谈什么轮回因果。难道我一家数口人就该死?就算来生真要还,那也是来生之事。况且,我听闻。只要登了神台,入了神庭。此生便与天地同寿,有何来生!我父母常奉香拜神,说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你既说因果,为何满天诸神不还我父母一个果!今日你用因果阻我神道,他日若我坠入魔道,邪道,我卫青势必回来向你讨一个道理!”
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陈守仁叹了一声,说道:“考核继续,请下一个上来。”林浩远远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暗暗失神。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以后会再次遇到这个叫做卫青的男子。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考核仍在进行着。
不少人通过了考核,也有不少人倒在了第一关的资质测试上。林浩发现,其实所谓的问心,不过是告知你修炼的原因。这个原因可以很普通,也可以很伟大。但必定要是发自内心。陈守仁长老似乎能分辨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只要你的想法是无害的,那么通过问心这一关根本不难。林浩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修炼。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上的人也在变少。林浩已经遮挡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需要隐藏什么了。
轮到三公子了,他通过第一关测试后,陈守仁依旧问他因何修炼。
三公子早就想好了,便抬头挺胸说道:“为了我方家的荣耀。我老祖宗如今在神庭司职,我也要入神庭,光耀门楣。”
“哦,不知是那位神?”
“我老祖宗乃方信。”
“原来是锦河河神。准。”陈守仁点了点头,便让弟子接三公子入宗门。三公子转过身来,对方总护院说道:“这趟路,麻烦方总护院了。”
方总护院点了点头。
三公子正欲转身,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浩,奇怪地喊道:“林浩,你在这里做什么?”见自己被发现,林浩也不再掩饰,走上前说道:“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与你一样。”
三公子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吼道:“方总护院,将林浩给我拿下。这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给我就地打死!”
方总护院对林浩十分欣赏,连忙劝道:“三公子,林浩只是一时胡言乱语。我马上将他带走。”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就是要学修炼之法!”林浩斩钉截铁地说道。
“放肆!”三公子脸色铁青,喊道:“你区区一介家奴,有何资格修炼!”场内剩余之人哗然,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一府家奴,实在骇人听闻。
“这家奴真够大胆的。”
“卑微的家奴,怎么能学修炼之法?”
“家奴说白了就是奴才。奴才就应该有奴才的样。”
“就是就是。这像什么话嘛。”
“这下这方家丢脸丢大了。”
三公子喝道:“你这个卑贱的奴才!你可知道,你在挑衅我方家的尊严。若传出去,我方家颜面何在。必须要用你的血来洗刷!”
“方允武!”林浩怒喊一声,说道:“他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出生在方家,你特么算个屁!你口口声声说卑贱,称我为奴才。难道你就天生高贵,我林浩就天生卑贱?人人生来自由,哪容你高高在上!”说着,林浩向陈守仁礼道:“敢问陈长老,家丁便不可学修炼之法?”
陈守仁抚须,不慌不忙道:“自然不是。神庭有法令,只要拥有修炼资质,且非大奸大恶之人,皆可修习修炼之法。”
“若他阻拦呢?”林浩指了指方允武。
“除非神庭下令,无人可阻。”
“好。陈长老,我林浩欲拜入云华宗。请准许我参加考核。”
方允武一急,说道:“陈长老,望你看在我方家老祖宗的份上,拒绝这厮参加考核。”陈守仁一脸严肃道:“我云华宗受神庭册封,法传天下有缘人。岂能因你一言而违之。”
“林浩,上前考核。”
“是!”林浩应了一声,将手掌贴在石碑上。石碑内部升腾了光芒。
“这家奴还真有修炼资质!”
方允武脸色铁青,咬着牙,狠狠地盯着林浩。林浩来到陈守仁身旁。陈守仁说道:“我还是那个问题。你为何修炼?”
林浩在下面已是想清楚了,便说道:“不求长生。”
“不求荣耀。”
“但愿此后任逍遥。”
“不枉世上走一遭。”
陈守仁呵呵一笑,说道:“这世间哪有真正的逍遥。古往今来,逍遥二字可想而不可得。任你是山村野夫,还是天上诸神,都无法做到。”
“我当然知晓。”林浩咧开嘴一笑,“年幼时为了活命,不得不入了方府当家丁。凭着一张嘴,我过得很好,但我不快乐。这不是我。”
“这世界如此广阔,如此精彩。若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永生又如何,百年都是煎熬!还不如去做一只鸟儿,尽管它很弱小,很可能在空中就会被地上的猎人用箭射死。但是它始终在天上飞过。它曾经在空中逍遥过。这便很好。这便足够了。”
“要有一个目标。是梦想也好,是妄想也罢。”
林浩看着自己的双手,狠狠一握,“我都要去闯一闯。”
陈守仁含笑点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