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饭后,陈道在客栈的院子里看到车马行的任大档头在逐一检查骡车和货物。并且时不时的和自己的伙计交代些什么事儿。大车行的伙计们听了任大档头的交代后,都开始检查货物起来。
陈道走过去的时候,他正跟一个三十多岁、手上起着老茧子的人说话,“董大兴,这所有的大车都要检查仔细,不能在路上出一点问题。一旦有事,还要能跑得起来。”。
“您放心吧,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这我懂。”那董大兴说完,呼喝着两个徒弟去仔细检查大车去了。
“任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陈道问道。
“哦,没有。”。看陈道目露疑虑,任大档头解释道“这长沙到永州一段,路上没有大股的土匪。些许盗贼见到我们这么人多势众的,也不会出来行劫的。但是过了永州后,再往道州就都是山路。那都庞岭横跨两省、土匪众多,不得不小心呐。”。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里,陈道也留心了些。
十二月二十二,从永州出发,陈道特意叮嘱了几人多加小心。蒙汉把弓箭上好,藏在女眷的大车里。虽然大明朝不许带弓箭,但是猎人是可以的。再说,让一个蒙古人不带弓箭,就像要他绑着手一样难受。
从长沙出发后,俞xiǎo jiě看到楚若梅总是帮陈道倒茶端水什么的。就问陈道,“这丫头是你的丫环?”。
“是的。买来服侍我娘子的。”。
“多少钱买的,挺漂亮的一个丫环。”她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漂亮丫环的命运,大多雷同。
“抵账的,他哥哥还了钱,她就自由了。”陈道虚心的解释。
这以后,俞xiǎo jiě就经常把楚若梅拉倒自己马车上一起走,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不过渐渐的这个丫头说话开口就是“奴婢”、“老爷”什么的,晚上在客栈也开始帮陈道铺床叠被了。估计要是个套间的话,就会住在陈道房门外了。陈道也享受了一会封建大老爷的待遇,倒是挺舒服的。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后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更不会有让人伺候就浑身不自在的犯贱想法。
俞xiǎo jiě的丫环叫小云,十四岁了,只比楚若梅大两岁,两人正好能说到一起去,经常有说有笑的玩闹。
十二月二十四,小年夜。车队到了富家桥镇。这富家桥镇在双牌县的北面,属于双牌县的管辖。双牌县过去了,就是道县的地盘了。终于快到回家了,陈道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晚上,这个不大的镇子上很热闹。陈道他们住的是镇上唯一的大客栈,在客栈大院子中,有一名歌伎在唱着歌。陈道远远看去,这歌伎旁边站着一个绿衣丫环、后面有一个吹笛子的老头。
那歌伎声如黄莺、面如桃花;身穿一袭紧身的淡huáng sè长棉裙,把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歌唱是的如泣如诉,听得大家如痴如醉。不管从看相、还是声音,都能让任何男人口水直流。陈道看着这xìng gǎn抚媚的女子,不禁想起了俞xiǎo jiě的堂姐。那个俞xiǎo jiě无论是身段、容貌,还是声音,都比这个歌伎还要更胜一筹,真是个绝色美人呐。
陈道正想着自己的堂嫂,这边一曲唱完。那歌伎把琵琶递给丫环,然后站起来向围观的众人行了一圈礼。这丫环把琵琶靠在一边,就端起个铁盆子向围着一圈的看客收钱。
“叮叮当当。”众人都在往丫环手中的盆子里丢铜钱。这个客栈虽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但过路的有钱人也不多,大多都丢的是铜钱。“噗”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小锭银子丢进了盆里。陈道一看,原来是王二虎那个憨货。这小锭银子都有五钱了,足够这一群人吃一桌简单的酒席。那歌伎看了王二虎一眼,遥遥的拜了一拜。
众人丢完钱,就起哄着道“杨三娘再唱一首”、“唱个***”、“唱个崔莺莺私会情郎”,这些行商力夫们也不懂哪是词哪是曲,也不管有没有,反正就是瞎喊。
“那就请这位爷点一曲吧。”这杨三娘对着王二虎说道。王二虎给的最钱多,自然该他点,众人也没有异议。
“这……”要说王二虎起哄的话,点些淫词烂曲倒也无妨。可是真的众目睽睽对着他,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来了句“那就唱首柳永的吧。”。这时卖艺女子唱柳永的词很多,王二虎哪知道什么古诗名词。柳永反正是听说过,就脱口说了出来。
“好,就依这位大爷。我唱一首柳永的昼夜乐洞房记得初相遇。”大家听得有洞房二字,马上兴趣来了,只听那杨三娘拨了几下琵琶,和着弦声唱了起来。“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陈道虽然对诗词不熟悉,但是柳永的名句还是记得些的。即便有的名句是出自哪首词不太确定,但还是能听得懂大概意思的。想不到这个小镇的一个歌伎竟能把一个妇人独守空房、怀念情郎;既对自己后悔、又对情郎幽怨的感觉唱的是如此贴切。
一曲唱吧,没有大家想听的艳俗内容,气氛就不那么热烈了。那拿铜盆的丫环开始收钱,收完后宣布今天到此结束,大伙就散了,王二虎也意犹未尽的回房去了。等大家走后,那卖艺的几人开始收拾东西。
人群中的俞文白倒是没走,反而过去与那歌伎打招呼“杨三娘是这镇上人士吗?”说着,丢了一锭银子到铜盆之中。这银子比刚才王二虎丢的大多了。
“妾乃是永州城内的歌伎,因近日攒够了银钱得以自赎,才离开永州到双牌县来找我嫡亲的叔叔投靠。”杨三娘一边万福行礼,一边说道。
“这就难怪这小镇上会有如此美妙的声音。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俞文白奉承道。
“公子过奖了。”这杨三娘羞怯的用琵琶遮住半边脸庞说道。
“杨三娘这样的嗓音要是埋没了就可惜了。我家是长沙城中的商户,在长沙城中有众多铺面和生意,家中戏班正缺三娘这样的大家。我想聘请三娘随我回长沙,不知姑娘可愿意随我一行。”。
“这个需得等妾身禀明我家叔父,才能决定。”杨三娘想了想说道。她久为歌伎,当然知道俞文白是看上她了。不过即便愿意给俞文白当小妾,那也得有名有份,哪有这么跟着就走的。
俞文白见杨三娘并没有拒绝,心里知道有戏。于是继续道“那明日我们一道走吧,我们是去道县的,正好要路过双牌县……”。
听到这里,陈道知趣的回到了房间,院内二人还在商谈。
第二天一早,大家准备出发。那俞文白把杨三娘和她的丫环安排进了俞xiǎo jiě的马车内,对任大山说“任大档头,这位姑娘是到双牌县城去的,与咱们同路,我让她搭个车。”那任大山看了杨三娘和丫环几眼,没有反对。
陈道发觉少了那个吹笛子的老者,就问了下俞文白。
“那是杨三娘请的老乐师,一早要他先去双牌县给三娘的叔叔报信去了。等我们晚上到了,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估计俞文白说的准备,应该指的是纳杨三娘为妾的事儿,陈道心里想着。王二虎看见俞文白与杨三娘的熟络,一个上午都骂骂咧咧,不情愿的跟在后面。
中午,大家伙儿在一个茶棚休息吃干粮的时候,杨三娘又唱了两首曲子给大伙听,大家都直叫好。谁料到,正准备开始继续赶路的时候,杨三娘突然面色苍白、冷汗直冒,手捂着肚子伏地不起。那丫环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俞文白叫陈道一行中的两个妇人,把三娘抬进了茶棚的一间屋子里。
午时末的时候,任大山就开始催着赶路。说如果不快些赶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双排县城了。可一直到申时快过了,杨三娘的情况才好些。在丫环的搀扶下上慢慢的爬上了马车后,队伍才又开始行进。还好大家没什么怨言,毕竟是一个女眷生了病。再说三娘给大家唱曲子,大家也都很喜欢。
眼看天就要黑了,离双牌县还有七八里路。任大山叫来一个伙计,先拿了文书等物去县城打招呼,免得天黑了进不了城。
等天全黑下来了,大家就打起火把继续赶路。陈道几人都下了马,牵着步行。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前面有嘈杂的人声传过来。任大山手一举,大家就都停住了,大车行的伙计们都抽出了wǔ qì。陈道把后面几人召集在一起,并要蒙汉拿着弓箭爬上了马车顶。
任大山带着两名伙计手持兵刃走到了前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人喊道“你们是何人?来干什么?”。
“对面的可是三娘?”对面来人也停了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中,大声呼喝道。
大车行的伙计把话传到了中间,俞文白把三娘扶出马车。
“可能是我叔父来了,我去前面看看。”三娘说道。
“我陪你同去。”俞文白扶着三娘前行。
陈道与几人对望了一眼,看着严先生和吴闲说“你们小心护住马车。”。也带着几人跟了上去。自从几人参与苏xiǎo jiě护送任务后,路遇事情都十分的小心。
走到前面,那三娘高声呼喝道“是二叔吗?”。对面喊道“是三娘吗,我是你二叔啊。”。“二叔过来吧,这是和我同路的客商,顺道搭我回来的。”三娘回答道。
对面一群人举着火把大大刺刺的走了过来,“我还说呢,怎么中午报信的人就来了,到了夜里你还没到,还以为路上遇见土匪了呢。”打头一个四十多岁生意人打扮的人,走过来说道,后面一群大概二三十人也是手持兵器的跟着。
“没有,中午的时候我突然肚子疼,耽搁了大家的时间。”杨三娘解释道,看着自己的叔叔大步走了过来。
等人都过来了,俞文白正上前一步,双手一揖说道“小可俞文白,乃是长沙城中的客商……”。
“啊、啊。”突然听见头前传来两声惨呼。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杨三娘二叔带来的二三十人纷纷抽出兵刃围住了众人。
“都别动,放下手中的wǔ qì。我们只要货,不shā rén。”那三娘的叔叔厉声喝道。
这时大家都看到最前面的任大山三人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动静。俞文白张大了嘴“这……你……你……”。
“呵呵呵呵。”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公子别怕,你不是想纳我当小妾吗?没问题。只不过不是我当你的小妾,是你当我的小妾。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