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合衣躺在门厅的床上,恐惧和害怕取代了怒火,把整个胸膛塞得满满的。
男女之间野合的事情,总像烂鸡蛋——甚至比烂鸡蛋还——龌龊发臭,却是村里人茶余饭后最爱嚼的东西,而且,女人肯定被添油加醋成事件的始作蛹者。眼睛里喷出淫光,脱光衣服主动勾引,甚至还可能把你描绘成魔鬼狐狸精投胎转世或把祖宗十八代全翻出来捣鼓,村里人会极尽想像之能事,把你说成是专掏男人**的****。更何况,那个男人是队长,自己的男人是跷脚,多拿点工分,和队长攀亲带故,尝尝正常男人的味道,太多的理由和借口,足以让梅花成为众人唾骂的潘金莲。梅花的脸火辣辣地烧着,这件事情只发生了一次,本以为只有自己、陶富文和阿毛三个人知道,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哪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无风不起浪,这种事情,最后知道的一定是当事方最亲的人,现在她都知道了,外面肯定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了。小华真是陶富文的女儿?就这么一次,有这么巧吗?那阿毛在她肚子里种的种子呢?她脑子里胡乱地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但越想却又觉得可怕——为啥肚子早不大晚不大,被陶富文睡了后大了起来——她猛然从床上跳起来,把小华放在大腿上,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一遍,小华以前的大眼睛怎么看也没有阿毛的大,小华以前向外突的颧骨也没有阿毛突得明显,鼻梁没有阿毛的挺,下巴没有阿毛的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第一次觉得小华一点没有阿毛的影子,活脱脱一个小陶富文的模样。她用手托起小华的下巴,她要看看小华的舌尖。小华把舌头伸出来,像小猫咪舔着小嘴唇,舌尖尖尖的,像锉刀,记得阿毛的舌尖是圆的。
梅花想到了小时候听娘家村头的一位老尼姑告诉她的一个秘密:儿子是母亲的后世,女儿是父亲的后世,女儿指尖上的斗和箕和父亲的指尖是一模一样的,她翻开小华的手心,细细地数着小华十个手指上的斗箕数量。以前自己太大意,竟然没有数过小华指尖的斗箕数,今天,一定要数个清楚,小华是不是阿毛的种子,就看小华的手指了。阿毛左手五把箕,右手三把箕二个斗,要是小华是阿毛的女儿,那小华肯定也是八箕二斗。小华的手指很红,手指上的斗和箕很清晰。左手五把箕,跟阿毛一模一样,梅花松了一口气,翻开小华右手时,梅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三箕二斗,三箕二斗,一定要三箕二斗,她心里急切地这么想着叫着。拇指,斗;食指,箕;中指,箕;无名指,还是箕,梅花的手开始颤抖,她把自己拇指贴在小华小指上,心里挣扎着,哀求着:小指是斗,小指是斗,小指一定是个斗……梅花紧张地闭上眼睛,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一件事,她感觉心都跳出了胸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华紧张地看着她,左手比划着问:“姆妈,你为啥压牢我手指?”
“手指连心,你是我女儿,心连心。”梅花撒了谎。
小华想拔出小指,无奈力气太小,只得眨着眼睛比划:“你手上有水。”。
“那是汗,我出汗了。”
“你看戏时手上也都是水。”
“那全是汗,今天有点热。”
梅花把小华的小指拉到自己眼睛旁,拇指慢慢地挪开,小拇指因为充血一下子变得通红,指纹也一下子明显地亮在眼前。开口向外的箕,开口处收得有点紧,但纹路清晰无比,是一把开口向外的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花的心“砰砰”跳着,使劲往小拇指吹气,吹完一遍,摸着再看一遍,还是那把开口向外的箕。最后,梅花往小拇指拉进嘴里,用舌头使劲舔着指尖,她多希望温暖的舌头能有扭转乾坤的魔力,可梅花失望了,彻彻底底地失望了,湿漉漉的小华的小拇指指纹,没有变成她希望的斗,还是那把开口向外的箕。
“作孽啊,自己辛辛苦苦生的小华,原来是那个天杀的队长的,阿毛要是晓得这事,不气死才怪。”梅花哆嗦着腿,心里痛苦地叫着。
“姆妈,我的手指是不是写着阿爸的名字?”小华皱着眉毛比划。
“没有。”
“那你为啥把我小指放进嘴里?”
“我嘴里苦。”梅花抓住小华的手心,来到西厢房。
晚饭前,小华把水泥场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奶奶,并问奶奶,她是不是阿爸的亲生女儿?得到肯定的dá àn后,小华还问这么一个她想不通的问题,“水弟姆妈为什么说我是陶伯伯和姆妈生的?”
“他们在瞎说,你是阿爸的亲生女儿,你是奶奶的亲孙女。”奶奶也紧紧地把孙女搂在怀里,撅起嘴唇在她小脸上猛亲,重复着同样的回答。
“那旁边的人为啥就说我长的像富文伯?”
“他们没长眼睛,小华跟阿爸长得一个样。”奶奶故意把手心放在孙女嘴巴前,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小华不要听他们瞎说,瞎说乱说会烂舌头的。”
“那他们舌头为啥没烂?”
“还没到时间,过几天会烂的。”见孙女用手擦着眼睛,奶奶又补充说,“水弟抢了你奶油糖,他是小骗子,他姆妈想抢走你阿爸,他姆妈是大骗子。”
祖孙俩说话间,阿毛推门进入门厅。小华马上从奶奶腿上溜下来,拦在阿毛,一本正经地说:“阿爸,水弟姆妈是个大骗子。”
“你说啥?”
“水弟姆妈是个大骗子。”
“为啥?”阿毛在小华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笑着问。
“她要抢走你。”
“啥?”阿毛被搞糊涂了。
“她想把你抢去,她是个大骗子,你不要跟她去。”
“谁告诉你的?”
“水弟姆妈说的,她说我不是你生的,我是陶伯伯和姆妈生的。”小华眼睛看着阿毛。作为女儿,第一时间提醒阿爸不要让别人骗走,她等待着阿毛表扬她几句,或者像前几天从口袋里摸出几粒奶油糖放在她手上。可阿毛没有表扬,也没有用奶油糖奖励她,而是对着她,凶巴巴地吐出她最不爱听的骂人话:
“小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