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国承纲一百多载，始，建三十六郡，上应天罡，下辖州县。至今，历经七王，福恩泽世，政通达兴，民有归附。</p>
青丰城位属西南，东靠青蒙山脉，西处鹤岚江，作为咽喉要道连通着南阳与常乐两郡。</p>
这块地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历来是兵家之地，闻名于世的青峡之战便发生在此。圣道七年，明宗取关青峡建镇隘口，青丰城由此而成。其后五十年间，凭借码头之利、关口之贸这座新兴城镇成长为中南贸易线上的一块明珠。</p>
由于在这座城里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事都过于绚烂多彩，于是乎，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块土地上，财富近乎触手可得，而机遇，似乎无处不在。</p>
将夜未夜，浸染墨色的幕布耷拉了半边天。此时的天空仿若少女微醺的脸颊，映照了大地几分酡红。暮色，带着朦胧，将这份晕红缓缓吞噬。</p>
醉意的黄昏下，姜青久违的行走在这条南区的商道上，却已经没有了上次来时那份悠闲地心情。两马车并行的宽道上除去商贩占位的店摊已然显得十分拥挤，吆喝声、还价声此起彼伏，一对对商客旅人笑脸相望，在往来顾问中度过今天剩下的这段休闲时光。</p>
相比于街上随处摆放、大声叫卖的摊位，坐落其旁的店铺显得更为矜持，似深居的大家闺秀，静待贵官亲临。</p>
德秀坊内，老者慵懒的倚靠在紫藤睡椅上，半阖眼眸。新聘的外地伙计在跟前忙碌，眼中散发着炽烈的渴望，令老者隐隐约约勾忆起年轻时刚来到这里的自己。</p>
那年的少年同样怀揣着财富梦，那是多久以前了？如此遥远却又似乎近在眼前。</p>
他看着犹如松树皮般的手掌，右手抚过褶皱黯淡的肌肤，一份哀愁涌上心头，自己是真的老了。</p>
时光总是这般不经意，老者如此感叹，悲寂正要向这具佝偻的躯体蔓延。一抹熟悉的青衫恰从门前经过，悲情的老者匆促地站了起来，连忙高声喊道：“姜先生？”</p>
姜青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老者，抬手行礼道：“李掌柜，好久不见。”李掌柜哈哈一笑，沟壑道道的脸上堆满笑容，回礼：“两月未见先生，刚刚老朽还真怕认错人，惹出笑话呢。”</p>
姜青回道：“承蒙掌柜挂念。”他抬眼打量了一下老者身后的坊铺，“不知近来贵坊生意如何？”</p>
老者笑容未变：“区区小本之利，求一家温饱而已，这还多亏了贵帮的照拂。”</p>
“掌柜过谦了，‘锦绣之美，闽绣之丽，唯徳秀耳’这青丰城谁不知这样的美名？”听了姜青的美赞，李掌柜脸上的笑意愈盛，道：“哪里哪里，过誉之名而已。有缘得会，先生不如随老朽到小庄内饮杯茶水，你看如何？”说着李掌柜侧身盛邀。</p>
姜青面露难色：“多谢掌柜美意，但我还有要事，怕是无法享用”李掌柜连忙接话道：“先生客气了，既然有事，那老朽就不多耽误了，不过下次可一定要赏脸，这玉千雪老朽可是早就备好了，就差先生了！”</p>
“一定一定。”姜青应承下来随后辞礼告别，见状老者也转身回到了店里。</p>
静候在一旁的伙计靠过来好奇地问道：“老爷，这位是哪个大人物？”李掌柜瞄了一眼伙计，似笑道：“这可是一只成精的猫。”说完坐在之前的位子上再一次闭上眼，“不过呢，若你能搭上他，今后的路可简单多了。”伙计看了一眼正远去的青衫背影，埋着心思转身继续低头忙碌着。</p>
姜青刚走几步路转眼又被人拦住，他退身一旁和眼前这位身材臃肥的玉柜主事闲聊着，谈笑间在心底记下了一路上与之打了招呼的商铺号。</p>
短时间后又一番试探性的寒暄结束，姜青依例向对方行礼告辞。缓缓而行，就这般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姜青这才踱步到一家酒楼前，他抬头看了一眼红叶酒楼的招牌，抬脚走了进去。</p>
酒楼门口一条长长的柜台上摆放着店里售酒的瓶坛，罗汉叠位，长堤相依。略微宽敞的大厅放置了近十张桌子，四周的墙上挂着十几块写着菜名的木牌。</p>
昏暗的光线下，屋内已有三张桌子零零散散的坐上了人，或在闲谈，或在饮酒用餐。环视了一周他走向里角，敛衣坐下。</p>
待小二过来后，他看着牌子点了几道菜，又各要了一瓶口味酒和百年酿。不一会儿，小二将两瓶酒和送的几个下酒菜放在了桌上。</p>
姜青斟了一杯百年酿，端起自饮。一口饮尽，酒入喉咙后他不由撇撇嘴，入口为酸辣味滚喉，口感似乎并没有老帮主常夸的那般韵口。</p>
屋外，日渐已西沉，衰落在一点一点持续，他垂下眼眸，静静地喝着这份不太美味的酒。</p>
在这座小小的酒楼中，有人醉后离去，又来人重新坐下，喝着不烈的酒，扯着与己有关或无关的故事，醉眼朦胧中笑看沧桑无奈。或许酒就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物，引人为之沉迷。</p>
恍惚间，有几个身影来到桌前，姜青停下动作看了过去。只见三个十六七岁的小孩依偎着站在那里，青葱稚嫩的脸上透着紧张和不安。为首一人俯下身子，从麻衣里掏出一块桦木条牌给姜青看了一眼，姜青头微点，伸手示意。</p>
三人依次坐下，低头盯着桌面。姜青看着拘谨的三人，放下酒杯，笑道：“你们不必紧张，今日请三位来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些情况。”</p>
这时坐在左手位也是之前亮牌子的人接口道：“请姜外史放心，无论你问什么，凡我们知道的一定会如实相告。”</p>
“不知三位怎么称呼？”</p>
“我叫鼠牙，我对面的那位是小六，这个是猴子。”那人相继将自己三人介绍给姜青。</p>
姜青听完又一笑：“你们的名字倒是挺别致的。”</p>
鼠牙恭敬地回道：“都是些诨名，叫的顺溜罢了，让外史见笑了。”</p>
姜青端起了杯子：“库房失银这件事，你们想必都很清楚了，对吧？”</p>
闻言鼠牙皱眉脸上陷入了沉思，而心中却是咯哒一声响，该来的还是来了，也不知道这位外史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思绪交错间他含糊地说道：“当时这件事在堂里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也算是有所耳闻吧，毕竟事情有些怪异，众人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知道外史有什么疑问？”</p>
姜青晃了晃酒杯，徐徐道：“这青丰城近日有些不安生啊，先有万门主于五日前无端死于万福楼，再有三日前近七千两库银在严密把守的库房中不翼而飞，最奇怪的是同夜一起失踪的还包括放置在柴房中的万门主的尸体。”他突然调笑道：“好像挺精彩的啊，我怎么觉得这些事都可以编一出折子戏了。”</p>
随后姜青看向三人，道：“听说你三人是万门主生前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最先接触这些事的，你们怎么看，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p>
小六和猴子很是紧张，但谨守着来前鼠牙的吩咐，没有多嘴，低头拘身埋着表情有些坐立不安。鼠牙连忙回话道：“万门主生前对我们多有照顾，所以对于他的离世我三人心中也是万分悲痛，那几日便一直在柴房外替其守灵。而那夜库房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一概不知的，第二日听了众人的议论才知晓了此事。我们三人的清白和忠心，恳请外史明鉴！”</p>
姜青眸色微凝脸上笑着安慰道：“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对这两件事的看法而已，别无他意。”</p>
鼠牙摆手，一脸恭笑，道：“外史实在高看我们了，像我们这些屁大点字都不识的人除了吃吃喝喝会有什么见识？说出来的话也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这些事还得依仗外史和诸位堂主的神明。”自贬的话语中不忘着献媚。</p>
明哲保身么？有些意思。姜青张嘴一笑，端起酒杯面向众人，“青丰的美酒百年酿，我可是一直听闻它的盛名，之前来过一次可惜没有时间尝一尝，这次总算可以如愿了。来，诸位，随我同饮这一杯。”</p>
鼠牙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隐晦的看了一眼小六和猴子。三人随即将面前的杯子倒满酒举起，鼠牙恭声道：“说来今日能和外史喝上这杯美酒，也算是我们几个的福气。哈哈，今天这顿饭后我倒是有和其他兄弟吹嘘的资本了。”</p>
姜青嘴角含笑，四人举杯就饮。之后姜青向鼠牙询问了一些城里近期发生的事，而万门主的事并未再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