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如此接近光明,顾秋雨如在梦中,直到冰老大说“好,她属于你了”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会如此轻描淡写用价值万两之巨的宝剑帮她。
阴冷的心里那束阳光如此突然,如此不可思议。
等她回过神,眼中已是喜悦的泪水,骤然间,她对叶宿敬若神明,但在冰火双怪积威之下,她不敢道谢,只是在冰火双怪回去的时候,对着叶宿深深一躬。叶宿什么也没说,小声问顾秋雨饿不饿,顾秋雨声如蚊呐说不饿。叶宿立即明白她在这里很不自在,把茶碗推到女孩面前,自己则准备尽快把剩余的饭菜吃光,然后问老板要几个包子馒头就离开。
白衣少年有些触动,埋首吃饭,道袍少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叶宿,嘴角有笑意。
火二爷从冰老大手中拿过斩草,手握在剑柄上,抚摸着剑柄上古朴的草叶纹路,拔剑出鞘,悦耳的剑鸣声响起,借观剑的机会,剑尖指向叶宿,威胁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他把斩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笑道:“小子,我虽然不懂剑,但也看得出这把剑品相不错,至少值一千两,你真这么舍得,这么慷慨?”
叶宿没有答话,倒是冰老大说道:“老二,你低估了这把剑,它至少值一万两。”
说话间,又有一人踏入茶棚,此人年龄与道袍少年相仿,全身黑色服饰,与叶宿和白袍少年性形成鲜明对比,目光锐利如鹰,双手负背,有如盯着猎物的雄鹰。
黑衣少年扫视全场,冰冷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径自往最后一张空桌旁走。
茶棚内没有一个普通人,叶宿察觉到不妙,青松镇平常连一个武者都难以见到,但这个距青松镇不远的茶棚却出现了四拨武者。
此事绝不寻常!
叶宿估计自己误闯了别人的聚会,赶紧把饭菜吃光,起身道:“掌柜,结账,再带两个包子两个馒头。”
佝偻老汉没有应声,厨房内却出来了一个身着藏青色衣服的中年书生。书生手中端着一个白色盘子,盘中两个包子两个馒头。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叶宿,菱角分明的笑脸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眼神中那股阴鸷。
“客官这是要去哪儿?”中年书生放下盘子,声音沙哑刺耳。
叶宿浑身寒毛炸起,只觉被一条毒蛇盯上,下意识想要拿剑,手指刚动却陡然想起斩草已经易主。于是,他握紧拳头,装作漫不经心道:“青松镇。”
中年书生脸上笑意更盛,谁知脸色蓦地一变,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道:“如果我说——刚才的饭菜里有毒,你信不信?”
叶宿脸色骤变,不仅是他,除了中年书生和佝偻老汉,茶棚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茶棚刚走进一个年轻刀客,闻得中年书生所言,调头就走。
中年书生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右掌在桌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往茶棚外飘去。年轻刀客见避无可避,神色发狠,对着中年书生拔刀一斩。
刀客一刀斩出,仿佛一道雷霆斩碎虚空。
中年书生面不改色,避开刀客的一刀,绕到刀客后面,一掌印在刀客后背,刀客口吐鲜血。中年书生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在门口的木柱上,左手在他的下颚轻轻一拍,右手屈指一弹,一粒黑色药丸飞入刀客口中,然后任由刀客跌坐在地。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刀客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刀客的脸色非常难看,指着中年书生喝问:“阴毒书生,我们响应你的号召,你却算计于我们,是何道理!”
阴毒书生挟这一战摧枯拉朽的气势走到叶宿面前,头也不回:“人心隔肚皮,事成之后,我自会给你们解药。”
冰老大不动声色,火二爷却是个火爆脾气,猛然站起来,一掌拍碎桌子:“阴毒书生,你邀请我们兄弟前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下药?”
阴毒书生终于撇开叶宿,回望火二爷,微笑道:“二爷稍安勿躁,且听冰老大解释。”
火二爷看看阴毒书生,又看看冰老大,面色惊疑不定:“老大也知道?”
冰老大仍然坐在凳子上,周围全是木屑,一动也不动的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阴毒书生的微笑变成苦笑:“冰老大是在怪我事先没有与你商量?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可以了吧?”
冰老大这才起身,他拍了拍火二爷的肩膀道:“老二,你运功一试便知,我们没有中毒,是他们中毒了。”说着,还指了指叶宿等人。
火二爷照做,不一会儿脸上浮现喜色,哈哈大笑:“还是老大心细。”然后他指着几张年轻的面孔道:“做得好,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跟我们一路的,特别是这个!”火二爷的手恰好指到叶宿。
阴毒书生把佝偻老汉招来,说:“孙老,茶棚没用了,以后您老跟着我。”老汉佝偻着身子道:“好的,少爷。”阴毒书生长舒一口气,又对冰老大说:“冰老大,我不保证这里没有内奸鱼目混珠,我们先盘查一遍,如何?”
冰老大微微点头:“好。”然后指着黑衣青年和叶宿,“这两个人归我,剩下的三个归你。”阴毒书生没有反对,指着刀客说:“孙老,他就交给你了。”
冰老大首先选择黑衣青年,走到他对面坐下,只见他鹰一样的目光盯着冰老大,不见丝毫惧色,冰老大也不由赞赏道:“有胆色。”黑衣青年比冰老大更加直截了当,说道:“你伸出手来,我在你掌心写一个字,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冰老大不由一怔,青年的气势一点不弱于他,倒像是他冰老大被审问一样。不过砧板上的鱼腩,何惧之有,冰老大伸出左手放在桌上。火二爷盯着青年,暗中运功提防,暗道若这小子敢耍花招暗算冰老大,老子把他剁成肉酱喂狗!青年瞧也不瞧火二爷,伸出右手在冰老大掌心写字。
字也不复杂,笔划不多,简单明了,青年写完之后冰老大就知道是神字,神色微动,竟是没有再问一个字,起身又对叶宿道:“我相信你也不是内奸。”
而此时,阴毒书生还没有行动。阴毒书生见冰老大片刻之内便有了结论,抚掌笑道:“早闻冰老大智比深海,善断人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冰老大没有理会恭维之词,说道:“我要一粒解药。”
要,是肯定,不是请求或者商量!
阴毒书生深深看着冰老大,语气亦是十分强硬道:“好,算我还你人情,但是你给谁,他必须当场服下!”
“没问题。”
阴毒书生取出一粒解药,屈指一弹。冰老大没有伸手去接,同样屈指一弹,解药飞向黑衣青年。黑衣青年双掌合定,接住解药,毫不犹豫服下。阴毒书生这才收回目光。
阴毒书生走向道袍少年,道袍少年依然气定神闲。明知饭菜有毒,还是不停的把饭菜往嘴里送,阴毒书生觉得很奇怪,坐在少年对面,问道:“饭菜很合口味?”道袍少年放下碗筷,朝他笑道:“很难吃,但我很饿。”阴毒书生心下更奇怪:“你不怕?”道袍少年仍然乐观道:“我又不是内奸,也不会打架shā rén,没有生命危险,怕什么?”
阴毒书生脸色一沉:“你在消遣我?信不信我一掌毙了你!”
“你不会!”
“如果你不能证明你不是内奸,我会!”
道袍少年似是没有听到,开始东张西望。阴毒书生想看这个少年在耍什么把戏,也不急。几息之后,道袍少年不再张望,指着右手边的白衣少年和前方的黑衣青年道:“这里除了他和他,都能证明我不是内奸。”
道袍少年的话越来越难懂,阴毒书生逐渐失去猫捉老鼠的耐性:“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跟我打哑谜!”
道袍少年叹了口气,瞧着阴毒书生,有些失望道:“阴毒这两个字跟你很贴切,至于书生……说实话,不像。”
阴毒书生见道袍少年好整以暇有恃无恐的样子,疑惑道:“你没中毒?”
道袍少年脸色一变道:“中毒了,中毒了,实话说吧,我是天机门的传人摸骨圣手,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每个人的身世。”
阴毒书生脸色一动:“那你说来听听。”
摸骨圣手起身,指着刀客道:“他是红月城雷刀门的人,身负血海深仇,与你的仇家是同一个人。”然后指着顾秋雨道:“她……哎,身世凄惨,但不算江湖中人。”随后手指滑向叶宿,“他,天煞孤星,人生比这个女孩还坎坷,出生克死母亲,六岁克死父亲,卖身葬父时被剑门高人看中。”说着,又点到冰火双怪,“你们不是亲兄弟,机缘巧合……什么机缘,什么巧合不用我说了吧?”
冰老大不言不语,火二爷冷哼道:“管好你的嘴!”
最后,道袍少年的目光放在阴毒书生和佝偻老汉身上,缓缓道:“你本非江湖人,他是你家的奴才,家逢巨变才开始学会尔虞我诈……”
“你证明了。”阴毒书生打断道,他指了指黑衣少年和白衣少年,“他们俩呢?”
摸骨圣手摇头苦笑道:“刚才我已经说了。”
“说了?”
冰老大提醒道:“他说这两个人不能证明他是天机门的传人,意思就是,他算不出这二人的身世。”
算不出?阴毒书生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为难摸骨圣手,坐到白衣少年对面,敲了敲桌子:“现在你最神秘,也最可疑。”
白衣少年好像不知道中毒受制于人一样,平静地说道:“我姓林,名晴,迷路了。”
迷路?在场众人脸色古怪,这个借口可真不怎么样。阴毒书生问道:“迷路?你的家乡在哪儿,想去哪里?”
“我家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在山里,我爹说一路往北走就能到皇城。”林晴的声音很好听。
山里?向北?皇城?众人神色更是古怪,皇城离此地万里之遥,倘若向北是去皇城,却到了西南,那是真的迷路了,而且迷得很厉害。阴毒书生相信没有一个内奸能说出这种话,于是,相信了林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