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哪有这么可爱》 第三十六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妖怪沿着扬子江顺流东游，一直游到了永锡城郊，他还记得城郊有座东林山，山上有个座书院，名为东林书院，也是那个书院改变了他曾经为人时候的命运。

    他静静地跳上书院的墙，他还记得书院的墙角有一枝梅，这枝梅花每到冬天就会开放，每当梅花开放，就会有一股暗香，这时候他会想起一首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他还记得那时候，她站在雪中吟这首诗的时候，周围的梅和雪都仿佛只是她的衬托，现在，当年那些考取功名用的四书五经他早已忘了个精光，却还记得这句诗，大概就是因为他忘不了当年她在梅雪之旁吟诗的图景。

    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看她在雪前花下吟诗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他手上，现在连尸体都毁得渣都不剩了，毁尸的人是穆皓琰，而她的尸体就是那个酒店里的女掌柜。

    他就默默地坐在梅花树下，正是深秋，菊花那种肃杀的清气流进他的鼻中。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书院也是这个时节。那一年，他老家的麦子丰收了，他帮着他爹收着麦子，收麦子可累了，收麦回家的他也不顾满头大汗，倒在床上就能马上进入梦乡。但是累得开心啊，那沉甸甸麦穗就像是大把大把的黄金，他看到了爹爹久违的笑，看到了希望，爹爹说，这年丰收，就有钱给他请先生教他识字了。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和他那淳朴的爹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麦子就不值钱了，为什么明明丰收了他们一家反而更穷了。那些地主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更穷了，但是他们知道这年农人丰收了，可以好好剥削一顿了。就这样，一个原本累得开心的丰年，结局竟然是又多了一屁股债。不过，爹爹还是让他读书去了，因为爹爹觉得他读了书大概就能弄懂为什么麦子丰收之后他们家会更没钱了。于是，那年深秋他来到了东林书院听人讲学。只是，在东林书院听了许久，他始终还是弄不明白麦子怎么就不值钱了。只是知道了，“君子固穷”“存天理，灭人欲”种种在他眼里丝毫没用的东西。后来他又背了《四书五经》种种，可是到现在他已经成了妖怪始终没弄明白这丰年的收入怎么就连灾年都不如。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老家务农的父亲。他也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健在，他就是觉得不弄清这个问题，他没脸见父亲。

    他就默默地坐在东林书院，想了很多事，大概是见识到张枫的恐怖实力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往往感到时日无多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彻夜的沉思之中，去回忆自己一生的幸福，一生的错过，还是生命中十字路口另一段的风景。

    不知不觉，已经天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他头顶上的时候，他意识到天明了，也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剩多少了。

    地面轻轻地震了一下，震动之轻，哪怕是清晨书院里扫地的书童都没察觉。

    但是，他察觉到了，那个波动，是强大的灵力造成的震动，虽然轻微，但是他已经意识到张枫的灵力可能已经探知到自己的位置了。

    五十三位灵术·谛听。

    这个灵术的范围足以覆盖整个江宁郡，也就是说，除非他逃出江宁郡，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出张枫的探知。

    这时候，穆皓琰和赵康已经朝着妖怪的位置追击过去了，如果那妖怪准备逃出江宁郡的话，张枫也不介意让医仁宗一代弟子原四番队第三席颜鹏出马去追击。

    不过，那妖怪显然并没有逃出江宁郡的意思，而是停留在了永锡城。

    “听说了吗？这个城守今天要纳妾了。”

    “嗯，据说这新娶的姨太太和别人已经有了婚约了，想不到这城守竟是要强娶，这些狗官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你们知道吗？之前那个狗官也是看上了有了心上人的女人，结果新婚之夜整个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连个尸体都不剩了。”

    “这狗官坏事做尽，只是可怜那贞烈女子竟也是连着一起消失了。”

    那妖怪正在永锡郡的街道上闲逛，突然听到了路人话，不禁怔了一下——他依稀记得那个夜晚，他终于吸满一百个活人的生气成为了三阶妖怪，可以化chéng rén形去找她了，却不想她已经坐在城守的洞房里了，他以为她贪图荣华富贵竟违背当年的约定，去做了城守的妾，一怒之下杀了她和那城守，她成了他这个店主的掌柜，而那城守则是那个账房先生。

    他故意穿着一声破旧的衣衫，却给账房先生和女掌柜穿上一身好的，心道你们纵使再荣华富贵，也是我这个穷秀才的手下了，谁知那两人一身华丽唯独他一身破烂，反倒让他觉得那两人更加相配，唯独他格格不入。所以，在穆皓琰毁掉了女掌柜和账房先生的尸体之后，他放声狂笑，他眼中的狗男女终于死了，只有他这个穷秀才活了下来。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连忙问道，“你却说，她是怎么个贞烈法儿？”

    “那狗官先是给女家下了重重的礼金，可惜那女家也是书香门第，有些骨气竟是把礼金全部退去。然后，那狗官竟是说那礼金是那女孩从他家偷去的，把那女孩抓到牢房苦苦相逼，但那女孩受尽刑罚仍旧死不屈服。那狗官意欲霸王硬上弓，那女孩便以咬舌自尽相逼。”那路人缓缓说道，“当时我被人诬陷，刚好就在她牢房的旁边，当时我只是被上了一道严刑，便被迫招供了，可是那女孩每天受了十几道酷刑，竟是仍然宁死不屈，当真是让我这个须眉男儿自愧不如啊！”

    听了那路人的话，那妖怪只觉得有些哽咽——他竟是误会她了，不仅杀了她，还让穆皓琰把她的尸体毁了。

    “然后呢？”那妖怪继续问道，“后来，那狗官见她宁死不屈，便以她全家性命相逼，不得已她这才屈从的，想不到这刚刚新婚，便和那狗官一同消失了。”

    “可恶!”那妖怪猛捶胸口，“阿琴!我对不起你!”此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这就给你报仇!”他也不顾街道上到处是人，自顾自地怒吼道。

    “这家伙怎么了？”

    “疯子吧。”

    “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刺激疯了吧，这种人多的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路人见状，纷纷议论道。

    然而，这时候在那妖怪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穆皓琰，为梁芷琴报毁尸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