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无宄看着端坐在眼前的太史郁,一下子愣住了。
太史郁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屠无宄,何家父子等人随后赶了过来,看见太史郁都是为之一惊,太史郁依然没有表情,谁也猜不出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何沧泯看见太史郁,原本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这几日他一直在寻找太史郁的下落,派出去几波人都是无功而返,今天太史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总算是了结了何沧泯心中的这件事,不过何沧泯很快就发现眼前的形势很怪异,最为明显的就是太史郁此时的表情,何沧泯与太史郁相识已经快十个年头,太史郁从未像今天这样令人感到陌生,就如同是换了个人一般。紧接着目光越过太史郁,何沧泯又发现了后面的何沧涷,此时何沧涷脸色灰暗,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紧挨着他坐着两个陌生人,这情形再明显不过了——是太史郁从屠家堡叛逃出去,绑架了何沧涷。
就在何沧泯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一旁的何昌雍小声说道。
“沧泯,回去之后马上将平日与有耳交好的人都揪出来,外面的人可以缓一缓,咱们堡内一定要严查,还有……”
正当何氏父子低头密语的时候,屠无宄率先发话。
“有耳,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在我们屠家堡拔香头子,看今天这阵仗你又不是自己开山插旗,怎么,你是嫌我们屠家堡慢待你了,就算是慢待了你,你别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
屠无宄说到这里猛然一惊,看着眼前的太史郁,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了数声。
“年轻人……当初你来我们屠家堡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事吧,在我们屠家堡潜伏了十多年,不错,有点意思。”
太史郁听完霍然而起,手中紧握这“尸鸟”,慢慢走到屠无宄眼前,四目相对,屠无宄感觉出了太史郁身上散发的惊人煞气,太史郁盯着屠无宄,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叫有耳,我的名字是——太史郁”。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哗然,众人都在纷纷询问这个“太史郁”是何出身,一开始众人毫无头绪,可当看到坐在边上的伟天仪,大家恍然大悟,当年伟天仪有一位知己好友,也是姓太史,在当年的独龙池会武上一鸣惊人,风光无限,看来这个名字叫“太史郁”的少年或许与当年的那位天才少年有些渊源。
当太史郁报出名号的时候,屠无宄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地向斜后方的何昌雍看去,刚好此时何昌雍也一脸吃惊地看着屠无宄,太史郁当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屠无宄这本能地回头一望,让太史郁更加确信了当初自己的判断——当年的事情屠家堡也参与其中。
双方各怀鬼胎,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这时伟天仪慢慢走到太史郁身边,看了一眼屠无宄,又看了看楼上楼下这些看热闹的人,高声说道。
“诸位,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名叫太史郁,是我结拜兄弟太史元强的弟弟,我那兄弟早年间遭奸人暗害,小郁他在江湖上飘零多年,近日才与我相见,众位武林朋友今天凑在这里,刚好为我做个见证。”
说完伟天仪重重地拍了拍太史郁的肩膀,说道。
“今后太史郁便是我‘外戍司’的一员,谁要是敢伤他害他,就是和我伟天仪过不去,我再说得明白一些,当年杀害我好兄弟元强的那些凶手你们听着,元强一家的仇我会和小郁一起报,你们若是敢来加害小郁,休怪我手下无情。”
伟天仪的这些话说得掷地有声,周围这些人一听顿时议论开来,而何沧泯眉头一动,有些弄不明白伟天仪这话的用意,细细品来这些话中没有半点关于屠家堡的信息,那他们为何绑架何沧涷?
正当何沧泯绞尽脑汁思索的时候,太史郁终于再度开口。
“众位武林朋友,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摸清底细,我在屠家堡多年,有些事情还要与屠家堡的人商议,大家都散了吧,屠堡主,请随我到雅间中一叙。”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失望地一声叹息,原本他们今天是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前几天伟天仪等人已经登台比武,那场面很是火爆,人们都希望今天在这里也能一睹这些侠客的身手,不过听太史郁这话,今天应该是打不起来了,不免大为扫兴。
可就在这时,屠无宄发话了。
“有耳,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在我屠家堡潜伏多年为的是什么?又为何公然绑了我屠家堡的人,今天你不当中说清楚这些,就别想走!”
何昌雍一听急忙上前一步,小声在屠无宄身后耳语道。
“堡主,这太史郁似乎并不想与我们为敌,我们不妨就随他进屋详谈……”
屠无宄沉思了片刻,长叹了一声。
“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咱们进去谈,可你绑了我的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明日正午我在浮芝镇摆下擂台,咱们真刀真枪比试比试,你们若是赢了,是我屠家堡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我们赢了,你们冰土城‘外戍司’可就要给我一个说法,最起码,你太史郁的命就得给我留在这里,如何?”
没等太史郁发话,伟天仪长笑一声。
“屠堡主,你这方法好,爽快,正和我的心意,说实在的,我也正想领教领教南梁侠客的武功,就依你,明日午时我们在浮芝镇一叙,如果我们输了,我来替小郁抵命,如何?”
太史郁一听伟天仪要以命相抵,大感意外,刚要说话之时伟天仪斜眼看了他一眼,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将太史郁震慑在原地,让太史郁一时间忘记了想要说的话。
屠无宄见伟天仪没有丝毫的迟疑便应下战局,也是大感意外,不禁点了点头。
“好气魄,不愧是新一代武林的佼佼者,这种霸气果然让人侧目,就依你所言,有耳,前面带路,二哥,你随我一同前往,如何?”
何昌雍点点头,说道。
“荚少爷,你也随我们一起进去,小泯,你也来,剩下的人就留在这里等着。”
屠荚与何沧泯答应了一声,跟了上来。
伟天仪一见,也与自家的兄弟们说道。
“既然人家来了四个人,咱们也不能一股脑都进去,免得人家说咱们仗势欺人,这样,小蛛还有天道,你们二人随我来。”
当天道早知道伟天仪需要自己,答应了一声便跟了上去,而修罗蛛则是一脸意外,她也弄不懂伟天仪此时为什么要叫上自己,迟疑了片刻之后也急忙跟了上来。
于是,八个人鱼贯进入二楼的雅间,剩下的人则在大厅之中对峙来开,至于看热闹的这些人,听说明天在浮芝镇有好戏上演,也一扫之前的失望情绪,兴高采烈地渐渐离开。
回说屋中。
八个人依次落座之后,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太史郁身上,太史郁看看众人,缓缓说道。
“屠堡主,何老爷,沧泯,你们稍安勿躁,现在我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一开始,大约是七八年前,我开始fù chóu的时候,毫无目标,只能去西霜寒疆找我哥哥的好友,就是这位伟天仪伟哥哥,哥哥他对我家被灭门的事也是知之甚少,只打听到我家的那些金银财宝通过盐帮以及地下钱庄,偷偷转移到了屠家堡,我当时就认为是屠家堡做下了这件事情,随后我便想方设法混入屠家堡,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在寻找真相,渐渐我发现事情与我预想的不一样,直到最近,我才发现真正的幕后黑手——陈几。”
何昌雍一皱眉头,问道。
“你调查我们屠家堡,怎么查到了陈几身上?”
太史郁回道。
“似乎是冥冥中的定数,几年前我的调查就陷入了僵局,只打听到了一些皮毛,一直在原地打转,后来我所幸就开始追查起我和我哥哥的兵刃,说到兵刃,首先想到的便是陈几,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知道了陈几有个儿子就潜伏在屠家堡,就是化名为‘何沧涷’的陈宵青,我绑了陈宵青,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换回兵刃,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屠家堡为什么要参与当年的那场屠杀,堡主,我所知道的真相远不止说的这些,别骗我。”
屠无宄听完默然不语,半晌过后才悠悠说道。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的祸因,终于结出了今日的恶果,太史郁,你想知道当年的事?那好,你先回答我一件事,王镰是不是你杀的?”
太史郁万万没有想到屠无宄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对于这件事太史郁早已想好了dá àn,表面上不动声色,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镰老哥的死一直是个迷,我也不知道是何人出手,堡主你想想,我要是杀了镰老哥,对我一点帮助都没有……”
屠无宄一摆手,打断了太史郁的话,再次说道。
“你杀了王镰,就有机会进入亥队,从而接近小泯与小涷,以此探查出小涷的身份,这就是你的动机。”
太史郁一笑,回道。
“堡主,你方才说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真是一语成谶,陈宵青的秘密并不是我在屠家堡中探查出来了,如果镰哥哥没有死,我便永远不会认识‘和兴顺’的砚姑娘,正是通过砚姑娘的引荐,我才拜访到了一位高人,这才了解了陈宵青的秘密,可即便如此,对于镰老哥的死我还是不能释怀,我和沧泯私下已经约定好了,一定会查明镰老哥的死因,为他报仇,对吧沧泯。”
说完太史郁将目光投向了何沧泯,发现何沧泯此时正在呆呆地看着旁边的方向,发现太史郁看到他之后,急忙收回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道。
“恩……没错,我与小耳确实这样约定过,而且……”
这时屠无宄看了看何昌雍,何昌雍点点头。
“‘和兴顺’在兴屠镇的势力确实庞大,他们能查清楚小涷的身世也不是不可能。”
屠无宄点点头,转过身来看着太史郁,慢慢说道。
“也罢,老夫就将当年的事告诉你,当年不仅仅是陈几,牵头的还有黄粱屿,准确地来说,是黄粱屿先找的陈老侠客,而陈老侠客又找的老夫,至于黄粱屿要灭你们家满门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陈老侠客之所以会参与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看上了你们家的那两口宝刀,那墨恤钢非常珍贵,每出现一块都会引来各方势力血腥的争抢,陈老侠客作为兵器大家自然会非常动心,至于我参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陈老侠客说为了报答我照顾他儿子的恩情,决定让我们屠家堡也参与其中,事成之后你们太史家的财富屠家堡与黄粱屿二一添作五,平分掉,黄粱屿对于我们屠家堡参与其中的这件事原本是非常反感的,但他们又不敢得罪陈几,因此只能答应,说出来也不怕你不高兴,你们太史家根本不算是武林中的门派,就算是你哥哥也只不过是跟伟天仪有些交情,那时伟天仪只不过也是武林中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根本没什么分量,可以说你们太史家一点根基都没有,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太史郁,你想一想,如果有一件事情,你任何风险都不用承担,也不用顾忌会有人事后找你麻烦,平白无故能得到一大笔财富,你干是不干?”
太史郁冷冷一笑,针锋相对道。
“丧良心的事,就是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干。”
屠无宄被太史郁这样揶揄,显然心中很是不悦,也是冷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也不用讽刺我,这件事既然是我做得,我也不会赖账,想找我报仇,好啊,明天咱们登台我和你亲自比划比划,你若是有真功夫,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见到双方越说越僵,一旁的何昌雍急忙说道。
“好啦,太史郁,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知道了,沧涷该交给我们了吧?”
太史郁刚要说话,当天道突然插话道。
“这位老前辈,你可能是误会了,绑了陈宵青并不完全是小郁的主意,他对于我们来说还有别的用途,你们也不用太紧张,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屠家堡,小郁也和我们说了,他在屠家堡这几年对你们屠家堡的人印象都很好,说你们不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明天的比武如果我们侥幸得胜,屠家堡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全身而退,既不用得罪陈几,又免得趟这趟浑水,众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当天道此话一出,何昌雍的眼睛顿时一亮,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当天道,心中暗想。
“这伟天仪能在短短的十余年的时间里横空出世,看来并不是运气使然,他手下这些人果然都有独到之处,这个年轻人思路敏捷,不拘俗流,能在局面僵持的情况下让事态柳暗花明,人才,好俊的人才。”
当天道的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巧妙,先是借自己的口说出了太史郁对屠家堡的态度,如果这句话是太史郁亲自说出,信服力就会大打折扣,而对于明日的比武,又用了“侥幸”这种非常恭敬的词语,让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得以缓解,最后又站在屠家堡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即使屠家堡在明日的比武中落败,也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故意放水,以此来置身事外”,这样一来,赢的一方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输的一方也不至于太难堪。
江湖中人嘛,面子是非常重要的。
太史郁稍微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当天道的用意,紧接着说道。
“当哥哥说的不错,我太史郁也不是那种欺软怕硬之人,既然是黄粱屿与陈几牵的头,我自然会先找他们算账。”
太史郁这一表态,屋中的气氛又缓和了许多,众人脸上也有了笑容,其实屠家堡在何沧涷这个问题上也是很尴尬,虽然何沧涷为人随和,但他毕竟是陈几的儿子,这陈几为了搜刮兵刃这些年犯下了不少血案,他的仇家可以说是遍布整个中州,如果别人知道了何沧涷的真实身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太史郁这样想问题,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将何沧涷踢出屠家堡,也是一种很好的结果。
这时太史郁又看了看何沧泯,发现何沧泯又盯着自己身后发呆,太史郁大感好奇,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方向上坐着的竟然是修罗蛛!
此时修罗蛛也发现有人盯着她,而且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别看这修罗蛛穿着香艳暴露,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人,加上这些年哥哥突兀一直在她身旁紧盯着她,这突然之间被陌生人盯着看,还是有些扭捏。
太史郁正感到好奇的时候,伟天仪说话了。
“屠堡主,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虽然咱们素未谋面,但通过短短的接触,我也发现您是一位快人快语、光明磊落的前辈,明日之战我们定然会准时前往,到时候咱们还是各凭本事,只不过目的不是厮杀,而是单纯地以武会友,如何?”
正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伟天仪一伙的态度一软,屠无宄也很是开心,说道。
“哎……我这辈子过的浑浑噩噩,混蛋的事情也没少干,不过太史郁,当年……”
就在这时,何昌雍突然打断了屠无宄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屠无宄心领神会,转而说道。
“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也正想领教领教‘稀云派’的那套‘流刃若火’,明日的比武,老夫甚是期待啊,众位,咱们明日浮芝镇再会,告辞!”
说完屠无宄大手一挥,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等屠家堡的众人离开之后,伟天仪也带人下楼,这时修罗蛛闪到伟天仪身前,小声问道。
“门主,您为什么让我……”
伟天仪一听,突然脸上一红,小声说道。
“小蛛,现在你哥哥不在这里,正好与你说些事——方才你也看见了,絮儿突然来了,这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往外说,你明白吗?”
修罗蛛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立刻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欢快地跑了下去。
太史郁将这一些看在眼里,心中很是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兴趣打听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能否将陈几钓出来。
于是,众人重新围坐在大厅之中,开始商讨起明天比武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