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又遇上了莫河。他是我们村子里最穷家庭里的一个儿子,他有一个哥哥叫莫山,早年外出漂泊,好几年不回来一次,现在已经在老挝结婚生子,定居到了那里,更是不回来了。
我是在操场遇见莫河的,他比以前瘦了,比以前黑了,还比以前邋遢了。他还是穿着很久以前的衣服,油光发亮,破烂不堪,与其说那是衣服,倒不如说挂了几块脏布。他的裤子更是不成样,屁股处毫无遮拦,又红又黑的屁股露在外面,裤脚还一长一短。前面也不稳定,虽然他把裤子拉拢在前面褶皱起来,但动不动还是春光乍现,一撮黑毛露出来,那排尿管就像一只关在裤子里的蛇动不动就抛头露面。有时候性情大发,那**红通通又黑黝黝的顶在裤子外面。村里的女人看见他就当做看见一头牛,不叫也不骂,只走快。
我叫了他一声,他不搭理我,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他露出那被蛀虫咬坏的黑牙嘿嘿一笑。吓了我一跳。
我问;吃饭了没?
他;嘿嘿
然后又来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你在上海吗?”
这更是吓了我一跳,怎么知道的,神啊!不过此刻我只想离开他,好臭。但转念一想,我又说“你衣服裤子穿多久了,换了好吗?我给你一套”
他又,嘿嘿
我好吧!离开他回去了。
莫河,是我小时候偶尔和我一起放牛的人,他那时候虽然有点笨,但还没有成为一个这样神志不清的人。他比我大八岁,所以在我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的时候他就是个少年了。那时候他只是家里比较穷,买不起衣服裤子,但缝缝补补的穿的还是遮掩,而且他身材比较苗条,可能那时候瘦不是很欢迎,但吃不好喝不好的他只能保持竹竿立影的模样,他的样子还算可以,甚至可以粗略的描写为帅气。他那鸟窝一样的头发也显得他有点酷酷的,再加上缝缝补补的衣服,比犀利哥还要有几分姿色。
他那时候是养蜂高手,尤其养蜜蜂那绝对是一流的,在他家里,山上,树洞里都养了自己蜜蜂,连我爷爷那养蜜蜂高手都承让几分。他吃蜂蜜蜂卵也厉害,他可以一手拿着肥胖的蜂蜜巣一手拿着一大片蜂卵,一大口一大口吃。我们那时候即佩服又羡慕,能吃蜂卵多好啊!又营养又好吃,加上蜂蜜那绝对是营养大餐。我们偶尔也这样吃,但不能像他一样经常吃,而且还能吃那么多。他还有一双雪亮的眼睛,他的眼睛真的可以说是千里眼,他能站在这座山头看见另一座山上飞的蜜蜂,还能看见他们飞回去的窝点。我眼睛一直以来都是53,科学上我的眼睛已经是最好的了,怎么我只看见空气他却看见蜜蜂。要说他远视那样未必,他近距离看东西更是厉害,哪怕一只跳进草丛里,他还是能找出来。他简直就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在我们这些平凡孩子的世界里。他还是个捕鸟高手,他能用牛尾巴上的毛套住草丛里啄食的鸟,也能用弹弓准确无误的打下树枝上栖息的鸟。他还是个捕鱼达人,他可以潜入水中去抓捕躲在水底石头下的鱼儿。虽然他所会的这些我们所有孩子都会,但绝对没有他厉害。
他从来不穿鞋,总是赤脚奔跑在山上,他的脚板比我们穿的鞋的鞋底都硬,没有能戳通他脚的荆棘只有被他脚踩断的荆棘。
他和我一起放牛的时候,总是会帮我赶牛,我们两个还一起偷吃人家庄稼地里的西瓜,黄瓜,其实也不叫偷,毕竟我们农村里大家都这样的,随便摘摘几个没人计较,只是我们还小,以为偷而已。我们也一起烤过玉米,一起淋过雨一起泅过水。在我那几乎没人愿意跟我一起放牛的童年里他是唯一个不会被家长骂的人,因为他的家长除了爸爸正常一点以外,母亲是个瘦骨嶙峋的大大酒鬼。
其实莫河也很可爱的,我八岁去上学的时候,他一个十六岁的大伙子也差一点就跟我一起上一年级了。那一年他妈妈把一头公牛卖了,稀里糊涂的卖了一千五,人家说给她三千,她死也要一千五,可能她觉得一千五比三千多,传闻她以前还在街上花五块钱买回来的东西要三块钱卖,说要赚两块钱。当然我们那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多。他妈妈要送他上学,就跟我一起去,我那时候也很高兴,有一个伴总比自己一个人去上学好,并且莫河可以说是最尊敬我最包容我的一个朋友,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去了。
他家那时候养牛可是全村子最顺利的一家,牛又漂亮又大,但他们只会用牛劳动不会卖牛,所以一直很穷,穷到没饭吃,啃玉米。
我上学以后放牛也经常带着书本看,我们两个偶尔在一起放的时候,我也可怜过他,帮助过他。我讲书里的故事给他听,他听的入神,那时我心里确实也在想,你个大笨蛋,连一个字都不认识,以后你要怎么办?你连你名字都不会写。我同情他,他比我可怜,我虽然没上幼儿园,虽然上学迟了一年,但毕竟我是上学了,而他就只能日复一日的在这儿放牛。他个头比我大,年龄比我大,但智商真的很低,十六七岁了。我们两个还一起在树林里用石头当作推土机推公路,用石头当车子在小公路上开。也和我一起在山谷里挖小梯田,拔一些小草当作稻谷苗插。
我上了初中以后,莫河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没有见过他。有人说他淹死在河里了,有人说他被马蜂钉死在树林里了。他这一消失就是五六年,到我高中毕业时候他又回来了,依旧穿着他消失时候的衣服裤子,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谁他去了哪里。他牙齿变黑了,皮肤变黑了,人瘦的就像机械架子一样,那时候我见过他一面,他居然也知道我高中毕业了。就像现在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你在上海吗”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也是嘿嘿笑,然后跟我说了句“你回来了,听说你高中毕业了”
这一次再相见,难免想起了他的过往,也想起曾经与他共同拥有过的美好回忆,我打开我的密码箱,取出两件衣服,两条裤子去了他家,让他换上。他嘿嘿
第二天我遇见他的时候穿了我给的那些衣服裤子,他看见我,看着他的衣服裤子。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