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之前,《新秀歌唱大赛》未改革成《全球华人新秀歌唱大赛》,接受的参赛者也只是香港人,而不是改革后从全球的参赛者中选拔。因此,赛事的驻办场地,也只是集中在tvb的电视城内,并不像后世五湖四海广撒网那般的声势浩大。
现阶段,新秀赛前两轮的初赛和复赛,都属于选拔赛,为的就是给最后的总决赛选拔出种子选手。
相比于总决赛的时候,邀请港澳台甚至包括rb在内的娱乐界名人来担任评判嘉宾,并且tvb电视台(不同年份会变更直播频道,89年的总决赛就是在“经典台”)对其进行现场直播,前期的选拔赛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选拔赛阶段的评委,是华星唱片自己人黎小田(有名的作曲家)领衔主席评判,公司的几个音乐制作人充当嘉宾评判;至于电视直播,自然是奢望。
李比利抱着薯片、汽水、瓜果等零食,苦兮兮地跟着两手背在背后气定神闲的欧佳儿进了演播大厅,充当起了吃瓜群众。唐仲锡和梁文道二人,则领了号码牌,和一群朝气蓬勃、心怀梦想的年轻人,拥挤在后台外面的过道上。奇装异服、发型各异的参赛者,认识的、不认识的,三三两两围成一圈,有说有笑。
一个留着一绺金发、穿着牛仔服的高个子拍了拍身旁一位梳理着光亮头发的眼镜兄,咧嘴问道:“靓仔,你准备的是哪首歌啊?”
眼镜兄偏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大高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说道:“当然是leslie(张国荣的外文名)的《有谁共鸣》啦!你呢?”
大高个一听,顿时大骂:“我叉你阿母,谁会听leslie那个衰仔的歌?老子待会儿要唱的是alan(谭咏麟)的《朋友》!”
眼镜兄气打一处来,转眼之间就丢却了方才的斯文,一把揪住大高个额头前面的那撮儿金毛,怒道:“我扑你阿妈,老子唱leslie的歌,关你**事?最恨你们这些alan长、alan短的扑该仔!”眼镜兄越说越气,一手摘下眼镜丢到一边,双手向着大高个抓去,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
大高个看起来人高马大,却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看到眼镜兄怒发冲冠,一边退开一边畏惧地喊道:“四眼仔,你别搞事情啊!再来我可要动手了!”
眼镜兄气贯长虹,边打边嚣张地叫喊:“你还手啊?看我不打死你!”一巴掌招呼到大高个的头上,愤愤骂道:“让你个叉烧中意alan!让你个废材埋汰leslie!”
大高个抵挡不住了,朝着四周围高声叫道:“有木有alan的fans啊?这个四眼仔中意leslie的,跑来搞事情!”
“我顶你个肺!leslie的fans这么嚣张!干你娘!”
“冚家铲,我们leslie的fans,也是你们alan的麻甩佬能动的?”
片刻功夫,张国荣和谭咏麟,两边的粉丝在人群里干起架来了。什么“痴线、水鱼、收皮、粉肠”之类的脏话喷薄而出。
唐仲锡和梁文道两人远远地退开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粉丝大战。
唐仲锡饶有兴致地望着干架的人堆,满足地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谭张争霸啊,果然名不虚传。”
梁文道撇了撇嘴,回道:“这算什么?前两年,红馆举行的劲歌金曲上的那场争斗才叫大场面。”
谭张争霸,主角自然是谭咏麟与张国荣。这两位在80年代如日中天的殿堂级歌手,从1984年起开始同台拿奖,争夺“最佳男歌手”等奖项起,直至1988年谭咏麟宣布不再领奖、1989年张国荣宣布退出乐坛止,五年时间,铸就了“谭张争霸”这段刻进香港乐坛历史当中的公案。
谭咏麟和张国荣其实从未表现出和对方有任何不和的迹象,两位歌手也曾经多次在媒体面前表示出对另一方的善意与尊敬,但“谭张争霸”却在数年时间从单纯的奖项争夺引起了两人歌迷的争执、打架甚至流血事件,最终间接造成了让两位主角“一退一隐”两败俱伤的结局,这当中发生的故事,让唐仲锡这个音乐圈外人士不禁感叹:乐迷真疯狂,媒体真疯狂,乐坛真疯狂!
梁文道口中的大场面,唐仲锡也知晓。毕竟来到香港快三周了,这么劲爆的新闻,时常被花边报纸翻出来重载,尤其是在谭张二人有新动作的时候,更是铺天盖地的旧事重提,让人不得不知道。
1987年1月18日,tvb在香港红馆举行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其时的张国荣正迈向事业的巅峰。不久前,他有份主演的diàn yǐng《英雄本色》公映,这部吴宇森执导的警匪枪战片在香港引起极大的轰动,票房创造纪录,更让三位主演周润发、狄龙、张国荣一时间风头无两,就连tvb也顺利潮流,让狄龙为张国荣颁出了排在第三位的diàn yǐng主题曲《当年情》。台上狄龙和张国荣还配合《英雄本色》里他俩的对手戏,现场改编了diàn yǐng的剧情,变成颁奖的台词。
早在一个礼拜前,坊间就已经流传这一届得奖的名单,其中谭咏麟有三首歌,张国荣有一首歌,张国荣拿最受欢迎男歌手,而谭咏麟则拿金曲金奖。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两边的歌迷都非常紧张,同时也不服气。谭咏麟的歌迷觉得,有三首歌能拿金曲,为什么不是最受欢迎男歌手?而张国荣的歌迷也觉得,既然是最受欢迎男歌手,为什么拿不到金曲金奖?
而谭咏麟因为在澳洲演出,没能到现场,当时tvb的惯例是如果歌手不到现场便没有奖拿(直到现在依然如此),所以在场的歌迷都担心谭咏麟拿不到奖,所以从第一首劲歌金曲宣布起就已经不停的大叫谭咏麟的英文名“alan”,如果不是谭咏麟得奖便一阵嘘声和叫骂。
到了张国荣得奖的时候,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这时候台下的歌迷们的呼声和嘘声已经不绝于耳,即便是主持人数次示意歌迷们安静依然无济于事。呼声自然来自张国荣的歌迷,而嘘声里不乏谭咏麟歌迷,两人的歌迷都有不少人来到现场,数百人制造出的声浪相当之大,甚至有盖过台上音响的趋势。不过张国荣颇具大将风度,在台上淡定的唱完了《当年情》。当年的惯例是除了获奖歌曲,歌手还要再唱一首歌,因此张国荣又唱了《爱慕》。面对台下的嘈杂纷乱的声音,张国荣的嘴角流过了一丝勉强的微笑。
随后颁奖典礼继续进行,第四首是叶德娴、陈洁灵的《千个太阳》,第五首是林子祥的《千亿个夜晚》,第六首是罗文的《几许风雨》……眼看颁奖典礼已经过了大半场,谭咏麟依然没有得奖,这时候台下谭咏麟的歌迷已经越来越着急,周润发以小马哥造型出场,给林子祥颁奖的时候,台下谭咏麟的歌迷已经不停的重复大吼“alan”。这让周润发禁不住调侃:“alan?他在澳洲,唉,你们要失望了!”
周润发的这段话令歌迷更加相信如果谭咏麟没有在现场,无法得奖,当时如日中天的谭咏麟如果在劲歌金曲里拿不到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tvb也不敢这么做。但是那时候歌迷已经快失去理智了,根本意识不到谭咏麟不得奖是不可能的,于是大会现场更加嘈杂,随后得奖的罗文安安静静坐在台上唱《朋友一个》的时候,谭咏麟的歌迷呼声也一直不绝于耳。
到了这个地步,担任颁奖司仪的俞铮赶紧提前宣布了谭咏麟的奖项。为了安抚现场的歌迷,她罕有的走到现在伦迷聚集的地方,将得奖信封交给了现场谭咏麟的歌迷,让歌迷亲自宣布。两位谭咏麟的女歌迷打开信封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连两首得奖歌曲都看漏了一首。于是《朋友》《无言感激》两首歌被接连宣布得奖。有赖于电视直播技术的提升,tvb现场连线了澳洲的谭咏麟,并在吉他的简单伴奏下唱起了《朋友》。谭咏麟颇能调动现场的气氛,他唱到一半停下来,要求现场的一万多人和他一起唱,于是在他的要求下,全场一起跟着唱了《朋友》,气氛十分热烈高涨。
随后十大的第九首歌曲也出炉了:张国荣的《有谁共鸣》。这首歌是袒露张国荣心声的作品,带着强烈的自传式色彩,因此他极为看重,甚至还曾经鲜有的唱到流泪,可是正当他平复心情用神演绎的时候,现场的嘘声却比他演唱《当年情》的时候更加强烈,其中更不乏咒骂的言语。这相当影响他的心情,于是唱到一半的时候,张国荣突然开口,即兴发表一段感言:“有些人得到一点成就,需要用很短的时间。有些人要拿到一些东西,就要比较长点的时间。不过,至少我现在得到的东西,是我自己很用心去拿的。”
这段并没有过分针对谁的说话只是张国荣的发自内心的感想,其实他和谭咏麟都曾经经历过很久的事业低谷,都是用了“很长时间”才走上事业高峰,和“很用心”的歌手。不过,现场谭咏麟的歌迷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这些事了,他们的嘘声和骂声更加高涨,以致于后来谭咏麟拿最重要的“最受欢迎男歌手”奖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大的声浪。
金曲金奖放到了最后颁发,由于之前谭咏麟拿到了最受欢迎男歌手奖,谭咏麟的歌迷都满以为这个奖也应该由谭咏麟的歌曲夺得。但是最终得奖的,是张国荣的《有谁共鸣》;而张国荣的三首歌《当年情》《有谁共鸣》《黑色午夜》囊括了最佳作曲、编曲、作词、监制四项大奖,张国荣的歌迷也以为最受欢迎男歌手是张国荣,所以现场最终两个奖项一出,已经闹成了一片。
于是当张国荣在台上演唱“金曲金奖”《有谁共鸣》的时候,谭咏麟的歌迷开始离场,一边走一边大叫“造马”,还有一些歌迷在现场嘲讽:“没有这么大的头就别戴这么大的帽!”
在现场如此混乱的情形下,张国荣在台上虽然拿到了金曲金奖,面色却十分低沉,相当不快。而颁奖典礼结束后,两边的歌迷由口角之争升级到了手脚相交,场面很是火爆。
两年后张国荣在黄霑、蔡澜主持的访谈节目《今夜不设防》里,坦承了这段往事——
“我首先要跟大家说清一件事。金曲之类,永远不存在‘当时才知结果’这种事,其实每个歌手在任何颁奖礼之前的一个星期,已经知道结果了。谭咏麟去澳洲后,其实他是拿三只,我拿一只。我们一个星期前已经接到通知:他拿男歌手奖,我的《有谁共鸣》拿金曲奖。那天真的是……《有谁共鸣》一出来就被人嘘,嘘得跟狗一样。
那年我刚做完12场演唱会。当时,我对着麦克风想,要么忍气吞声忍下去,我来日方长;要么,我妈叉你,以后我不捞了!
我去唱好歌,我站出来是表演的保证,我永远以最好的状态唱歌给你们听,但你竟然嘘我?你们明白吗?还有人用些很难听的cū kǒu骂我!为什么?
为何我可以做到现在呢?因为后来我想通了。若我真有不干这行这一天,那是因为我自己光荣地离开,任何人也不可以逼走我!”
比起那一次的宏大场面,这么十几个人的全武行,完全是小case。
“干什么?都给我住手!”新秀赛的管理人员赶了过来,分开两边的fans,怒气冲天,说道:“这是什么地方?都不想参加比赛了吗?要打架的,把号码牌留下,马上滚!”
挂了彩的小年轻这才悻悻退散开来,离开的时候,有的还隐晦地向着对方暗示,出去了接着比划!
唐仲锡笑叹一声:“too young too na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