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都是父亲去地里抽天花,母亲和大妈轮流照顾奶奶,姑妈照顾了一个星期就走了。刚刚结束了期末kǎo shì,回到家,我想弥补内心的愧疚,想着能为奶奶做点什么,有人说要帮奶奶搓手心,有人说要跟奶奶说说话,我都试过了,奶奶还是沉睡不起,此时她已双手干瘪,眼窝更深,到现在躺了半个多月,已经开始滴水不沾粒米不进,最近这几天我们家房顶老是有猫头鹰在叫,叫声很是凄惨,村里的老人都称呼它为“吃叫子”,它是我们这里的报丧鸟、叫魂鸟,每当谁家里有将死之人,它都会站在这家房顶叫个不停,撵都撵不走,也很少出错,看情况不妙,父亲赶紧找人将棺材刷了红漆,用高板凳支在上房窗户底下,等待油漆晾干。堂哥的舅舅来看望奶奶,说奶奶这样已经没有希望了,可是奶奶还有一口气在,我们都不想放弃,只能静静地等着,舅舅说:“这是因为你家的棺材抬的太高了,人的灵魂不敢走”,父母半信半疑,但也听了舅舅的建议。
第二天清晨,父亲还跟往常一样去地里割麦子,我和母亲吃过早饭,准备去看奶奶,走到上房门口,母亲却停住脚步,说:“娟娃,你进去先看看”,这段时间进进出出我也习惯了,更是心无忌惮,大步流星的走到奶奶炕前,眼见奶奶嘴大张,已经没了呼吸,我大声呼喊着母亲:“妈妈,快点进来,奶奶没气了”,母亲一个踉跄跨进屋里,跪在地上嚎起来,而我像猛然失了魂一样,跪在奶奶面前却哭不出来,母亲这哭声喊来了邻居大妈,邻居大妈已经五十多岁,也算是过来人,指挥着母亲去村南头烧纸引路,又为奶奶穿好寿衣,从大妈的口中得知,奶奶嘴大张是有心里挂念的人,生前没有见最后一面,我想目前除了远处打工的堂哥、堂姐,没有别人。我和弟弟分头找来了父亲和大佬、大妈,父亲请来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奶奶的后事,奶奶算是凌晨6点走的,要在家里放三天,这几天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家里人最担心的,就是奶奶身体发臭。
正午时分,几个人合力将奶奶放进棺材,母亲赶紧用铁锅烧制着打狗饼,据说这些饼子是用来huì lù小鬼的,并且还打diàn huà通知了姑妈,傍晚时分,母亲将做好的打狗饼一一供奉在奶奶zhào piàn前,这时姑妈来了,姑妈进了院子没有哭,而是笑着的,还指挥着母亲这不能摆那不能摆,在姑妈信奉的教义里,人死后是去天国享乐去了,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又因为奶奶是基督徒,生前不能摆贡品,死后更不能。可母亲是世俗人,她不懂这些,只知道如果不按习俗走,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姑妈一意孤行,最后当着很多人的面跟母亲大吵了起来,母亲也不是善茬,再看到姑妈连跪拜之礼都没有行时,母亲恼羞成怒,直接将姑妈撵出家门。
因为奶奶是基督徒,要尊重奶奶生前的遗愿,大家一致商量,丧事简办,没有请道士,父亲就买了一盘哀乐磁带,伴随着这哀乐的悲伤调调,家里请来了做宴席的大厨师傅,院子里码好了一排排的桌椅板凳,在邻居的全力配合下,头顶的帐篷高高支起,门口的大灯笼也徐徐升起,乡亲们陆陆续续送来了蒸馍,我跟着父母成为守孝人,可每一次的哭喊,我都没有眼泪,平时看母亲心硬,跟奶奶是死对头,可这两天她的眼泪比谁的都多。
奶奶的两个亲姐妹也来了,一个八十多岁,一个七十多岁,她们跟奶奶是一个娘家人,都嫁到我们村子里,这一路相伴几十载,奶奶先走了,听着两位奶奶撕心裂肺的喊着:“我的姐姐(mèi mèi),你咋这么早就走了,老天爷咋不把我收走”,都是古稀之年,从她们的哭声中能听出对奶奶的不舍,和对死亡的正视与接受,这份浓浓的情谊,牵动着我的眼泪一涌而出,哭出了我的胆怯、我的愧疚和我的思念,也让我真正意识到身前孝顺和死后孝顺的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