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彭晓珍走出老远了，还听见焦大招呼“大妈，走好哇，欢迎下次再来呀。”，彭晓珍回过头，没好气地回敬一句“来你个魂！”
里面卖四块半？我十二块钱能买三斤二两筒子骨？刚才那个女的说里面不是这个价呀，倒底谁说谎？彭晓珍心里不免犯嘀咕，索性又重新跑到里面查询，咳，上了当啦，人家一口价，三块！
彭晓珍懊悔不及，刚才看似享受优惠实质暗中吃亏，这肉老板厉害，脸上笑嘻嘻，嘴里甜蜜蜜，忽悠了人还指望别人念他好。彭晓珍竟有一种被人卖了，还喜滋滋地帮人贩子数钱的感觉。王八蛋的戏言，“当心人贩子”，竟用另一种形式体现了出来，确实让她啼笑皆非，虽说她不喜欢跟人斤斤计较，几块钱也是微不足道，可是被人忽悠花得冤枉，心中不免添堵哩。
所好的是，另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让彭晓珍乐了，竟忘了刚才的不快。
彭晓珍不但会当家过日子，花尽量少的钱，办尽量多的事，而且做事一向有算计，花尽量少的工夫，办尽量多的事，先办哪样，再办哪样，最后办哪样井然有序，几件事串连起来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不多走冤枉路，不多耗费时间，王振喜戏称她是“生活百科统筹学专家”。
“生活百科统筹学专家”每来一趟农贸市场，都要买点看似微不足道而家中少不了的小玩意，像什么针头线脑呀，晾衣架呀，水池上的过滤塞呀等等，这些东西大商场不屑卖，小商场嫌冷门货利润小不愿卖，还只有农贸市场摆地摊的不嫌累赘，一件能赚个块儿八毛也就满意了，对顾客来说，几毛钱毛毛雨啦，买到就成，也别小瞧这块儿八毛，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毛毛细雨湿蓑衣哩。
彭晓珍想起王振喜的内裤，松紧带已经管不了松紧，徒有虚名不作为了，有一次在浴室还差点出洋相。王振喜回家后说起这事，彭晓珍主张扔掉重买，王振喜不同意，说只要换了松紧带照样可以混上年把，有用之物不可废哩。此时正好听见有人吆喝卖松紧带，便走了过去。卖松紧带的嘴边套着送话器，指着脚下一大摊各种各样的松紧带吆喝：清仓甩卖名牌松紧带，有奖xiāo shòu，当场chōu jiǎng，一等奖免费港澳游，二等奖免费三峡游，三等奖免费……
有人调侃：嗳，这些松紧带我全包了，港澳游、三峡游还有什么游的我没兴趣，折算成钱给我吧。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卖松紧带的恼怒地说：嗳，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哪个搅和我的生意，哪里凉快哪里去！
一位大妈嘀咕：说话要有下巴，你这些松紧带加一起能卖多少钱？还港澳游、三峡游呐，恐怕连陈州城都游不过来。
一位小伙子上前说：卖松紧带就正正当当的卖，别忽悠人，还有奖xiāo shòu呐，抽什么狗屁奖？还有什么名牌松紧带？没听说过呐。
有人上前扯了一根松紧带，使劲一拽，叭地扯断，众人哄笑：什么狗屁名牌？铁拐李摆地摊，都是别﹙蹩﹚脚货。
卖松紧带的摆摆手：去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去！
有人叫来市场管理员，卖松紧带的赶紧低下头，匆匆收拾好摊子，“哪里凉快哪里去”了。
彭晓珍目睹这场闹剧，心里真爽，要是大家都像刚才这样，及时戳穿骗子的西洋镜，骗子不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么。
彭晓珍哪里晓得，焦大卖筒子骨忽悠她，吃小亏沾大便宜，还找给她jiǎ bì，正有人替她打抱不平哩。
却说焦大见彭走远，得意地冲旁边肉案子上的摊主炫耀：桂英，怎么样？脱手了吧！
桂英鄙夷地睥了一眼，撇撇嘴皱皱眉：你把伍拾块的jiǎ bì找给了那个大妈？
焦大油乎乎的麻脸上泛红光，晃晃腿，喷出一个烟圈，来了一句陈州特色时髦yīng yǔ“也司儿”。焦大还得意地显摆：刚才有个女的说里面摊位上的筒子骨卖三块八，我心里暗暗好笑。
桂英：哪里有这样贵？前一段日子猪肉有点紧缺，行情看涨，这些日子外地大批猪肉涌到，价格哗一下子就下来了，便宜的卖两块**一斤，卖得狠的也就三块吧。
焦大：就是嘛，做生意嘛，就地要价着地还钱，买卖不同心呐，那个女的只要还价，立马就能三块拿下。我蒙那个老太婆里面卖四块五，给她优惠四块一斤，她还直喊便宜，一下称了三斤，虽说二两没算钱，可是我吃小亏沾了大便宜呐。
桂英：哦，怪不得呢，你狗日的刚才那么和气，我也纳闷，邪了门啦？原来是卖布的不带尺，存心不量（良）！哼，有本事，去坑去蒙去骗那些贪官发横财的，蒙平民百姓算什么能耐？还也司儿呢，也你个鬼！
焦大嘿嘿一笑：贪官用得着跑这儿买肉骨头么？早就有马屁精送shàng mén啦，缺什么送什么，我想蒙还蒙不到哩。
桂英：你蒙年纪大的人更缺德！
焦大涎着脸：年纪大的人好蒙，反应慢，嘿嘿，道德良心么，是长袍马褂瓜皮帽，现在不兴这一套啦，钱才是真菩萨。
桂英：哼，也只有你这号人，缺德丧良心，死皮赖脸！要遭报应呢。
焦大：嘿嘿，两块钱买个猪头，脸面不值钱了。
焦大嬉笑着，将手中烟蒂往地上一扔，“呸”一口痰，将烟头浇灭。
桂英撇撇嘴：我劝你，靠坑蒙拐骗发不了财。
焦大：这也算坑蒙拐骗？你我都是生意人，各生意各做法，价钱高低随行就市，愿买就买，不买请便，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意挨，哪个不想把价格往高里抬，哪个就是傻b。
桂英：“各生意各做法，价钱高低随行就市，愿买就买，不买请便，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意挨，哪个不想把价格往高里抬，哪个就是傻b”？
想想呢，这话也有道理，不算坑蒙拐骗。
焦大：可不是么？楼市房价那么高？果真值上万块一平米么？黑幕大呢。可是开发商明码标价，你愿睁着眼睛吃老鼠药，那是你的事，人家又没蒙你骗你逼你买。
桂英：嗳，焦大，你狗日的还蹬鼻子就上脸了？就算你抬高肉价不算坑蒙拐骗，那，你用一张jiǎ bì骗人，算不算坑蒙拐骗呢？依我说呢，如果人家找来了，你就老老实实承认一时疏忽，把误收的jiǎ bì又当成真币，打人家一声招呼，还给人家伍拾块得了。人都是讲理的，说不准人家还不跟你计较这点钱呢。
焦大：嘿嘿，这个嘛……
桂英：别这个那个了，你这是欠下了良心债，要遭雷劈。
焦大恼怒：你还有完没完？你教训谁？我焦大也不是好惹的！笑话，我坑蒙拐骗？那张jiǎ bì是我造的？我他妈不也是被人坑了吗？现在这种事儿还少吗？哼！踩到癞蛤蟆也吓一跳，大惊小怪！
顾客嚷着买肉，桂英瞪眼斥责一声“懒得跟你说！”，转身招呼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