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歧和应天仇二人之间本来就互相欣赏。自昨晚谈话后,他二人之间也是隐隐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而叶十六天性洒脱,为人豪爽。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三位有志之士碰到一起,自然是把酒言欢,喜气洋洋。
应天仇虽然也十分开心,但长到这么大,这种场合他还是参与不多的。是以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显得有些局促。叶十六看在眼里,心里忖道:“看他这样子……可能连酒桌都未曾上过几次呢。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啊……不过无妨。既然是碰上了我与别歧两人,日后自不必担心再过什么穷苦日子了。”
心念如此,当即又不顾应天仇推阻,给他倒上了一杯,笑道:“天仇,今日酒水菜品都有我叶十六,你就放开了喝,放开了吃!”
应天仇苦笑着摆手道:“叶兄赏脸,天仇自然开心。只不过……只不过天仇实在未曾上过几次酒桌,喝过几次这东西,现下觉得已是有点晕晕乎乎了。看来真是无福消受。”
别歧笑着劝道:“好了,好了。十六你也不用这样。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说了,这大清早的就喝个烂醉算什么事?咱们过会儿还要赶路去呢。”
叶十六笑道:“赶路跟喝酒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事了?高兴了便在这里住一宿!还拿这种理由唬人做什么?”
应天仇皱眉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剑阁的事就在几天之后了,可莫要再误了行程,反而因小失大了。”
叶十六喝一口酒,叹道:“啧啊——好酒!嗨呀,我心里有数,有数。”眼见别歧一副质疑的神色溢于言表,便不满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安排马车,好了罢!放心,总不至耽在这里一天的。”
别歧听了心里欢欣起来,忖道:“叶家的马车可不是一般的舒服啊——骑了这么好些天的马,也该歇上一歇了。”
应天仇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叶十六都把话说到了这,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再者说,他也挺喜欢三人在一起喝酒笑谈的感觉。
叶十六见他二人颜色稍缓,又招呼道:“喝酒喝酒!聊天聊天!”
三人又一阵推杯换盏,聊着江湖上各种奇闻异事,好不畅快。
叶十六在一旁眼见应天仇已完全适应了这场合,此刻正口若悬河地说着自己近些年来游历江湖所见所闻,不由得大感开怀。
抬头一看,明晃晃的太阳暖和和地照着,觉得身上心里都给晒个通透,端的是舒服得紧,又听到应天仇讲到一处好笑的地方,跟着别歧一阵哈哈大笑。笑毕,叹上一声:“这才是——人生啊!”心情好了,又想转两句文,摇头晃脑道:“古人有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一面说着,一面将酒杯高高地举起,迎着一缕明媚的阳光望去,只见天空一碧如洗。真是好生快慰,展颜笑道:“莫使金樽——空对日。哈哈,哈哈哈。”
应天仇将酒杯碰上去,高呼道:“好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还没有如此痛苦快过!”
别歧愣了一愣,忽然酸溜溜道:“石榴叶子,我咋觉得我跟你在一块待着,这么亏呢?”
叶十六“哈”一声,疑问道:“亏?且不说这偌大个武林,多少英雄豪杰削尖了脑袋就想结识我叶十六。哪怕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你跟我待在一块,本少爷我还好酒好菜伺候着。单凭这一点,你还能亏了?”
别歧嘟囔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跟你呆了这么久,我好像丢失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说完就默不作声。
二人等了好久不见他继续,应天仇终于忍不住了,好奇道:“别兄,什么东西?”
别歧认真道:“君子气质。”
“哈?”应天仇和叶十六同时道。
别歧脸带怨色,道:“我怎么感觉我……越来越俗了?”
叶十六和应天仇都一个愣怔,下意识重复一句:“俗?”
别歧比手画脚着说道:“你看,没认识你之前,本少爷什么人?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啊!那是行走的诗人哪!遇见了你之后呢?我看我自己都难受!”
叶十六哈哈大笑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就这狗屁东西哪?你管那么多做甚?做你自己岂不是最逍遥自在?想怎样便怎样,何必给自己定那么多条条框框?”
别歧可怜巴巴道:“我爹说了,学好不容易,学坏可快。”忽然间眼睛一闭,似乎感到极为厌恶的道:“啊呸!我爹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怎么感觉,我就是近墨者黑了。”
叶十六喝一杯酒,打个哈哈,就安静地听他在那胡说八道。
别歧又一甩手,道:“成,我俗就俗吧。无所谓。谁还能没点烟火气?不过这还不是关键,我咋觉得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有文人气了?我怎么越想,就越觉得是我把你熏陶出来了,而我自己反倒是掉进坑里爬出不来了?”又极为厌憎地“呸”了一口,自厌道:“瞧瞧,我这是什么比喻?啧啧。”
叶十六听他这么自吹自擂,终于忍不住了。酒杯往桌上一扔,也一甩手道:“放屁放屁!老子本来就才高八斗,怎么就成了你熏陶的了?”
二人一下就斗起了嘴来,看得在一旁的应天仇好不尴尬,只好伸着手缓声道:“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看二位都很有文人气,没什么高下之分。”却又忍不住腹诽道:“这二人还来这里说自个有什么文人气呢。好笑好笑。我可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的人。在我面前谈君子,真是班门弄斧。”
别歧和叶十六一同翻个白眼,道:“他?”又一起倒回自己座位,看上对方一眼,各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应天仇尴尬的想着如何打破凝固的场面,终于手指一敲桌面,朗声道:“所以……我想我们一定能通过剑阁的kǎo shì,对吧!”
这话题实在转的太硬了些,以至于别歧和叶十六都不由自主地也他一眼。
应天仇身形微僵,道:“别这样嘛……”
叶十六先把酒杯倒上了酒,往木桌上重重一掷,豪言道:“还用说吗!我可是要超越我小叔的!下一个剑神,会是我!”
别歧也倒上酒,有样学样地往桌上一掷,豪迈道:“成!吃你喝你这么多,不能太不够意思!剑神就让给你去做罢!我就做我的大侠好了!”
应天仇看着别歧和叶十六,觉得他二人实在狂得吓人,却又狂得讨喜,惹人欣赏。他忽然间又想起昨夜别歧在河畔与他所说的话,内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别兄昨夜与今朝,当真是判若两人。”又看向叶十六道:“嗯……和他在一起久了,可能难免就要变得豪迈起来了吧。”
他说不上来对昨晚的别歧,今朝的别歧,哪个更喜欢。因为他知道,哪个都是他。既然都是真实的,那便都不惹人厌。
正在他思索的当儿,别歧和叶十六二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终于,给看毛了的应天仇弱弱地指指自己,略带试探性地问道:“我?”
别歧摆出个夸张的表情,挤眉弄眼道:“不然呢?”
应天仇一瞬间又局促起来。
叶十六扁扁嘴,二话不说给他倒上了一杯酒。然后啪的一声重重掷在他面前的桌上,丝毫不比他二人的声响小。看着他道:“能不能痛快一点,酒给你倒好了。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
应天仇踌躇一下,终于举起了杯子,磕磕巴巴道:“我、我……我要做一个剑客!”
别歧和叶十六都一怔,忍不住反口问道:“你不已经是了?”
“不,不!”应天仇斩钉截铁道:“须得是‘一剑荡尽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的那种剑客!”
“狂?”叶十六和别歧同时疑道。
是的,从他现在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决不能算得上是一个狂人。至少和叶十六相比,绝对算不得。
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都能肆无忌惮的欺侮他。而且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到保持理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样的人,能叫做狂人?
“即便给了你一个发狂的机会。”叶十六比个手势,意思是说现在,“你显然也没有我二人狂,不是吗?”
应天仇脸色微红,想要分辨些什么。终究是颓然。只有那份争辩的勇气还留了下来,肯定道:“不,不。绝不是!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说罢红着一张脸将酒杯向前用力一送。
叶十六与别歧相视一笑。“好,好!”二人也将杯子向前一送。只听“铛”的一声脆响。
别歧高声道:“为了我的大侠!”
叶十六出怪道:“为了我的剑神!”
应天仇红着脸道:“为了我的剑客!”
二人奇怪的看着应天仇。
应天仇也觉得这名号说出去不甚响亮,有些脸红。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欢天喜地的把被子一碰。
“干杯!”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语出龚自珍的《漫感》。
这句诗我真的很喜欢。再说咱们的小说是架空的,我也没那么牛b的功底,咱也没必要太在意历史时间了吧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