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劲这层级的领导，就是会多。上级不找你的时候，下级等着汇报。市里各口的会，只要你去参加，都是重要指示。人家把自己想讲的私话放进为你起草的讲稿里，经你的口念出去，就变成名正言顺的市委要求。</p>
归劲前两年在闲职上，啥也没管，啥子也没人要你管，因而对于“权力”的思考极深。重被省委起用时，省委刘书记跟他谈话，他说：“书记，我赋闲在家读书三年，鬼都不shàng mén。我常常思考的是权力运行机制问题，包括我为什么犯错赋闲。掌权，容易被人利用，上级用你落实方针、任务，正常；下级用你实现想法，也正常，人家要借势推动工作”。刘书记说：“长进了。让你在家呆几年，看来有用。你知道站在权力之间外来工作，放你在蒙城，我放心！严防用错权，必须置身于权力之外思考”。</p>
所以，归劲对于市府的事，基本就是让大家找市长，也基本不去各口会上发表什么讲话。最近，他推不掉的应职亊务，就是省、市人大代表的选举。市委研究两次，也就交组织部和人大那边例行公事。</p>
这两天让经贸委主任王永陪着，把市属企业看了一下，有好的，蒙城酒厂的酒在省内做到第一，蒙城大曲是轻工部认可的名优产品。不好的占多数，都是管理混乱、xiāo shòu不畅，总的是缺人。</p>
马泽芳的城郊社在商业口，管得很好。省委刘书记在那个报道上的批示，翟总编给归劲寄来了，就是一小段话：“干什么工作，用什么人；人不对，必定办不成事业。蒙城用对了人，救活壮大一个企业，其他地市更可作为”。</p>
这个批示，又被省委扩充成关于推进工业、商业改革的文件，文件中自然也讲了蒙城这个经验。因而，归劲立马感到整个蒙城市委市府，被绑到了马背上，下不来。好在一看报道之后，就切入了工商业这一块现实，还算拿握主动。</p>
这天晚上，市委的例会把副市长、人大的副主任全请来列席。归劲让市长先念了省委的文件，然后才说：“这个文件，省委指个方向。蒙城是农业市，本来呢，我们可以比其他市超脱点，动作慢点。可是，这个，这个文件中的先进经验，讲的是蒙城的。市委市府，这回是上马背了！”。说完看着大家，等待别人回应。</p>
市长说：“是上马背了，还是让供销社主动推上马的。现在，省委干脆拿绳子绑起，我们想下都下不来”。</p>
常务副市长老聶说：“唉，我前些日子，看了报道，就去城郊社转了两次，当顾客去的。除了态度好、干净，我也没发现什么。现在听省委文件，说关键是人。这个我感触最深，比如我，医生嘛，干了三十年内科。前年突然让我当副市长，协助市长管财税与卫生，财政、统计、经贸几家的文件，我最怕看，也不懂！我们搞技术的，行话说看门道看门道，我向市委老实，那个报道我也看不懂，至少不完全懂”。</p>
宣传部长袁军说：“不瞒大家，报道一出来，当晚我就抓瞎。我曾想，你供销社想干什么，瞒着市委搞这么大动静。现在看，我们工商业差，发展不好，与干部缺乏密切相关。这个马泽芳，年初我让记者去调查，回来省报上只见了个豆腐块，我们宣传口也缺人呢！”。</p>
归劲见大家回应热情，显然都作过思考。再扯下去也浪费时间，就把会议主导起来。他轻声咳一下，敲敲桌面，大家静下来。归劲说：“这几天，我让王永陪同，把市属企业都跑了。我们拿着那篇报道，按人家的说法体检了一下市属企业。只有马泽芳的供销商场与蒙城酒厂是合格的，其它基本不合格或直接不合格。烟厂的工人，拿不到工资，直接在烟支上写：哪个狗日的抽我卷的烟。同志们，形势就是如此。烟厂生产了十八万大箱，只卖掉四万大箱，贷款交税。等于在座的工资，是企业贷款交税来发的，想想都恐怖！”。</p>
归劲停了下来，又看了看大家，目光逐一扫过，才说：“我看呢，先办一件急事，市委市政府要组织工作组接管烟厂，整顿生产秩序，改进产品，推广市场。这件事，市长、聶副市长去办。工作组长，这个工作组长，谁合适呢？”，他问着自己，又像是征求意见。</p>
市长说：“把蒙城区副区长老夏调去如何？学财政的老大学生，当过右派”。</p>
归劲拍拍头，说：“好！就是老夏，至少财务报表看得懂，衣服也整洁干净，家里也干净”。说到家里也干干净净，众人大笑起来，因为整个蒙城市的干部中，只有老夏家进屋是要换鞋子的。</p>
归劲又敲敲桌子，接着说：“再办一件缓事，那个陶一亭，二十年老科长了。没有用他，可惜了。这次就是他把在坐各位推上马的，怎么用呢，怎么用好呢？”。</p>
袁军想说让陶一亭当供销社主任，可这是干部任用问题，他沒发言权。只听市长又说：“这人，我了解的。那些年的事，人人都有责任。如果市委不便使用，就让他到市府当办公室主任吧！”。</p>
归劲继续敲桌子，看着市长，说：“那就依你意见，去市府办公室当主任，明天我找他谈话，组织部长参加吧！”。</p>
归劲见大家沒异议，又说：“省委讲，用对人才办得成事业。咱们不能只有一个马泽芳，要有千百个。我看让经贸口的干部，都去企业挂职吧，练出来几个也好！散会吧”。</p>
众人离去，归劲示意市长和他一起来到办公室，两人坐下后，归劲说：“前几天，你跑各县抓财税、秋收秋种，我就补了这个缺。工业、商业这块，主要还是干部缺，你手里有合适的、懂经营的，要大胆用。比如这个陶一亭，这个老夏，市委还是起用晚了，他们也干不了几年。这几年，提拔知识分子，全是白面书生。种地的、看病的、教书的，哦，我不是说你哈，别有想法哈！这些人历史干净，可是沒管理经验。企业这块，一去就管几十几百人，我看比局长、市长难当，干部难找！”。</p>
市长诚恳地说：“书记你认识深刻，人的确难找，请书记考虑一下经贸口，该动得动，否则被动”。</p>
归劲说：“这话本是我要讲的，既然这样，过两天研究。休息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