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每年秋收之后,都会于山神庙中举行一场祭祀huó dòng,huó dòng的主要内容,是挑选一位桃花圣女,将她名字和生辰八字用红纸写下,包裹在桃子外面,放于神台上面供奉七天七夜。
祭祀那天,桃花圣女必须斋戒沐浴,独自在山神庙中度过一晚,期间还要诚心祈祷,祈求山神保佑村子来年风调雨顺,桃林能有个好收成。
原本,被选为桃花圣女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家里人都能跟着沾光,受村人尊敬。
可是,八十多年前,桃林村发生了一件丑闻,这使得桃花圣女成为一个烫手山芋,村人都避之不及,更别说想要竞选了。
也是在那之后,桃源村的收成从此一落千丈,一年不如一年,溪水干涸是时常有的事,也正因为此,许多人才选择离开村子,去外面谋求更好的发展。
遗留下来的人,种植桃林勉强能够度日,然而今年,村中再次大旱,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几乎颗粒无收,每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出现有人卖儿卖女的惨景。
现到如今,所有有关山神庙的祭祀都成了一个空壳,只有传统的仪式,没有真实的虔诚,这种状况,就如同失去灵魂的舞妓一样,除了日复一日地重复生硬的舞步外,毫无美感可言。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村人先背叛了神山,使得神山迁怒于村子,让村子厄运连连,还是山神先抛弃了村人,使得村人都失落透顶,没有了半点虔诚之心。
言归正传,话说林归听完两个老狐狸的谈话,内心顿时波澜起伏,他想,为什么不采用抓阄这等公平的做法?为什么偏偏要选桃芷君?
林归怒火中烧,不由得疼骂了一声:“这两个该死的老狐狸,净他妈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本是林归的一句气话,不料却传到了两个老狐狸的耳中。
“是谁在外边,”桃村长率先冲出山神庙,桃长老紧随其后。
两人满面狐疑,却见庙外边空无一人。
“刚刚我明明听见有人的声音呀,怎么一出来就不见了。”桃村长站在庙侧,狐疑满面,一双浑浊的白眼不停地搜寻着山间的小路。
桃长老转了转干瘪的眼珠子,然后拍了一下村长的肩膀,将目光落在庙后方,仿佛在说,庙后面可能有人。
桃村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庙后方走去,生怕打草惊蛇,走露半点风声。
四周忽然寂静得可怕,唯有山风拂过,吹得桃树沙沙作响,枯叶纷纷飘零,空气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林归内心忐忑不安,那两个老狐狸找不到人肯定不会罢休,他到底是应该冲出去,当面揭露两人的丑恶嘴脸,还是应该立即拔腿就跑,不淌这趟混水。
桃村长继续蹑手蹑脚地走着,他的影子率先到达墙后根,林归望着那道身形佝偻,头发稀疏,宛如黑山老妖般的暗影,就不由得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林归当然是站在桃芷君这一边的,可是现如今,桃花圣女已经尘埃落定,就算他揭发也没什么用,况且,与村长在村中的权威相比,他这个野孩子说的话根本就轻如鸿毛,没什么人会相信。
“冲动是魔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归心道。
既然决定回去再和桃芷君商量办法,那么现在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况且村长那个老狐狸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要是让村长知道自己偷听他的秘密,恐怕以后林归家在村中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村长那刁难人的本领可老练了,今天多收你家公粮,明天又修条村路,把你家给拆了,村中有好几户人都是这样被村长逼走的。
林归有时候觉得,干旱不是村子没落的主要原因,有村长这种奸诈阴险的小人,才是村子最大的祸害。
有时候,人为的灾难,要比天为的灾难更令人绝望。
眼看着村长就要发现自己了,林归冷汗直冒,心中小鹿乱撞,如何才能躲过这一劫呢,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总不能挖个土洞,把自己的头埋进去吧,那不成傻子了。
傻子?等等,林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意。
“蛤蟆,”傻儿忽然被林归一脚踢了出去,他半跪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挡在村长面前。
村长被突然窜出来的傻儿吓个半死,那颗老黑心都几乎要爆了,他惊魂未定,一边安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连连退后几步。
“原来是村里的傻子呀,那真是虚惊一场。”桃长老见到是傻儿后,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蛤蟆,”傻儿一边傻笑,一边好奇的看着两个老狐狸。
“不行,我还是得确认一下。”村长平静下来后,仍旧不放心的向庙后走去。
“村长如此小心谨慎,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桃长老拍马屁道。
其实村长哪里是谨慎,只是他平时坏事干多了,生怕拉下什么把柄,正所谓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说的就是村长这种人。
村长走到庙后,却见庙后空无一人,只有庙后山地上高耸的杂草在随风摇摆。
“行了,只有一个傻子而已,我们走吧。”村长又仔细地瞄了瞄杂草丛,然后才放心地离开。
“以后咱们谈话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为好,”
两个老狐狸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山间的小路上。
“蛤蟆,”傻儿这会才注意到林归不见了,他不停的东张西望,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待两个老狐狸走后,庙后的杂草丛中一阵晃动,全然不像是风吹的,紧接着,林归从草堆里站了起来。
山神庙周围的地形,林归再熟悉不过了,每次随母亲来祭祀的时候,他都会悠闲地在庙周围游荡,全然不理会母亲的叫唤。
也是在那个时候,林归发现庙后杂草丛里坑坑洼洼的地形,只要随便一躺下去,再加上杂草的掩护,那母亲就找不到他了,他也就不用参加那种无聊的祭祀仪式。
“蛤蟆,”傻儿正在庙周围不停地转悠,企图找出林归,一见林归自己冒出来了,他就兴奋地朝林归扑了过去。
林归身子一闪,傻儿扑了一个空,径直摔在了草丛坑坑洼洼的地形中。
林归不再理会傻儿,自顾自地走进山神庙。
山神庙中,墙壁上挂满一条条红色的布娟,布娟上写满了鬼画符一样的符文,一张狭长的供桌上,摆有水果贡品和香炉,还有两盏常年不熄的油灯。
灯火摇曳之间,摆着一尊灰白色的山神石像,和一把外表粗糙的石剑,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面神严肃,呈打坐的姿态,倘若石像立起来,估计比林归都要高大。
林归曾经仔细地观察过这尊石像,发现石像与底座是连在一起的,两者浑然天成,从地底拔地而出,仿佛上面的部分只是石像的冰山一角。
对于山神像的来历,林归在听桃婆婆讲故事的时候,就略有耳闻,但他一直觉得,桃婆婆是在吓唬自己。
据桃婆婆回忆,她是从她婆婆口中得知此事的,很多年前的那一个晚上,村子一如既往地寂静,忽然,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一颗燃烧着炙热白光的石头,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从空中急速落下,白光所到之处,仿佛能够燃烧一切,撕裂虚空。
最终,轰隆一声巨响,石头落在了半山腰上,村里人都以为是神迹显灵,纷纷前来祭拜,后来就在落石处建了一座山神庙。
听闻,石头落在山上的时候,激起了一阵数丈高的灵光,灵光稍纵即逝,看起来宛如一朵绽开的莲花。
有时候,林归也会怀疑,他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一尊普通的石像,而是更像一尊通灵的玉像,他每次凝视这尊山神像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幻觉,他觉得雕像表面似乎有灵光在流转,而且石像好似马上就要活过来一样。
石像给他的感觉,就跟桃树王给他的感觉一样,仿佛充满了强大的生命力。
“蛤蟆,”傻儿走进山神庙,见到供桌上的水果就一个劲的吃了起来。
林归将包有桃芷君名字的桃子收起,以免被傻儿误吃掉。
看着手中鲜红的祭祀仙桃,林归五味成杂,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丑闻是什么,他只知道成为桃花圣女举行祭祀是一件坏事。
“算了,回去再作打算,先去探一探水源。”看着庙外的阳光渐弱,四周山林渐显昏沉,林归便知道时间不早了。
“蛤蟆,”傻儿吃完供台的水果后,又爬上供台,不停地摆弄着山神像前的石剑,可是石剑却像生了根似的,无论傻儿如何使力,就是拔不出来。
“傻儿你是不是没有吃饭,这把破石剑有这么难拔吗?”林归看着傻儿如此艰难的模样,不禁心生好奇,他的手也痒了,有种想要一拔而快的冲动。
“让我来,”林归一跳就越上了神台,差点没把神台的石板踏碎。
年少轻狂的时候谁都有过,倘若周围再多几个美少女作为观众的话,林归展示自己的力量可能就不是拔剑那么简单了,而去搬山神石像。
傻儿最终没能拔出石剑,反而涨得满脸通红,他刚放手,林归就一把握住石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石剑通体灰白,表面粗糙,有林归半个身子高,看起来极为笨重。
林归原以为拔出石剑需要一些力道,于是乎双手齐下,紧紧握住剑柄,他使出浑身解数,最后用力一拔。
咔嚓一声,石剑毫无征兆地被拔起,林归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便从神台上摔下地面。
林归的屁股先着地,顿时在地面上炸开了花。
“蛤蟆蛤蟆,”见到林归这般狼狈的模样,傻儿傻笑个不停。
林归怀中抱着石剑,四脚朝天,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蛤蟆。
惊魂过后,林归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不知道为什么,林归手中的石剑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握紧石剑,就如同在握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故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