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的管事离开,少年开始期待美丽的少女。
太岁把查到的结果告诉了裴棠,那个犹如青丘一般秀丽的少女姓洛,名灵雎,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左右,境界不详,乃是恒央域客卿虞婆婆的孙女。
虞婆婆十三年前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投奔洞庭,虽然来历不明,但其深不可测的境界与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让掌教力排众议遵其为客卿。虞婆婆与孙女平日里就待在恒央域的小岛上,很少走动,为人极为低调。
所有能查到的资料只有这么多。
“灵雎,灵雎,……”
在裴棠的念念叨叨下,薛小雅没让小师弟失望,月初如期而至。
两个人。
两个美丽少女自然不会搭理这个小子,和面条玩的很是愉快。
洞庭湖很大,很辽阔,在离青枫浦很远的地方,这片水域在冬季依旧被湿润的雾气笼罩,这自然不是烟雨水汽,而是极为浓郁的灵气。
雾气中朦胧可见一座座岛屿,这些岛屿间的间距极大,显得很空旷,各个岛屿更不似青枫浦那般,人影重重而又嘈杂,这里很清净,岛屿上灵兽出没,路边皆是珍奇的花草。
一个四面环山、中间凹陷似盆地的岛屿上有一处僻静的山谷,谷子里百草丰茂,落英缤纷,有狐兔出没。
山谷有一道小溪,小溪的源头有个小山包,山包边上是一间矮矮的屋舍,此时屋舍前坐着一个老妪,老妪清瘦,但从眉眼间依稀能感觉到往昔的绝美容颜。老妪干枯的双手摸索着一根竹杖,望着东边,脸上带着笑意,皱纹叠起,
“我的小公主是要长大了。”
同是这片水域,另一处岛上的布置要奢侈的多,珍稀高树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牙高啄,勾心斗角,有身着华贵的仆役穿行其间。
在岛屿深处有一个小湖,湖水里有成群斑斓锦鲤游弋,湖边上有一个看似简陋实则以珍稀墨雀羽纹楠木搭建而成的亭子,亭子里站着个喂鱼的锦衣青年。
青年将手里的饵食洒出去,头也不回道:“你是说洛xiǎo jiě又去了碧波域,还是原来的地方?”
青年身后是一个躬着腰的蓝衣仆役,话语极为恭敬,“回公子,是的,依旧是青枫浦,与薛xiǎo jiě结伴同去的。”
青年拍拍手,淡然道:“查一下,但不要惊扰到洛xiǎo jiě。”
仆役把腰弯的更低了,缓缓退下。
又七日。
一道明令处罚在众弟子间传开,兵库看守管事胡伯山心术不正,尸位素餐,致使兵库内四千余件兵器锈蚀,革其管事身份,逐出青枫浦,再不录用。
裴棠听闻后微微一笑,不去管他。
再三日。
大雪纷飞。
裴棠站在谷子里,持广寒而立,参悟剑法《盖燕山》。
卯时,有客西来。
铺地大雪中有一个素白身影朝氓阴谷走近,裴棠有所感,停下参悟,看着来人。
客人缓缓漫步在风雪中,但雪花在落及其周身一尺许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弹开,等到客人站在年轻人一丈外时,裴棠才彻底看清。
一身素色道衣,宽袍大袖,身上并无配饰,双手负于身后,相貌在而立之年左右,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宽大道袍在大雪里看不真切,但披在这个静静站立的男人身上,便有种让天地间的大雪顿然失色的感觉。
裴棠收剑,握住剑柄,剑尖朝下,对来人稽首,“不知前辈为何而来。”
那人音线极为好听,温润高雅,“你便是裴棠?”
“正是。”
“我名百里离曰,秋师常与我提起你,今日难得有闲暇,便过来看看。”
裴棠皱眉,这名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百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突然,年轻人想起,面色变得更加恭敬起来,行宗门礼,“见过府主。”
洞庭水阁沉月府副府主,百里离曰。
师兄许星沉口中极为崇敬的阵法大家,剑道大家,修行未过一甲子,但据说已经触及第四境的门槛,乃是是沉月府战力最高之人。
裴棠没有想到此等人物会亲自到青枫浦来寻自己,请百里离曰坐下,他自己却是站着,拱手问道:“您口中秋师是指树蝉先生?”
百里离曰身居高位,但却没有半点架子,用手虚点石凳,示意裴棠坐下,口中言道,“不错,秋师最近跟我说起你在阵道一途上颇有悟性,可是这样?”
裴棠惊疑,自己从未在先生眼前展露过阵法手段,唯一一次出手也是上个月的兵库之行,难道老头子看出来了?
他回答:“不敢得先生如此赞誉,阵道繁如天星,浩若烟海,弟子尚未窥得门径。”
男子洒然一笑,右手一翻,一块晶莹的青玉石板就出现在石桌上,石板模样奇特,呈方形,厚一寸,长宽八寸,石板中央有三道扭曲的线条,四角上各立一个一寸高的玉柱,四根小玉柱用红线相连,四条红线上挤挤站着四排袖珍纸鹤,纸鹤抬首张翼,似要飞起。
年轻人好奇看着石板,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随后百里离曰又拿出个毛笔模样的东西递给裴棠,这样东西他倒认得:七寸长短,毛笔模样,紫玉作杆,但杆尾不是狼毫羊毫,而是一柄一寸六分长的银色刀片,刀片与紫玉杆紧紧嵌合在一起,上面皆刻有细微而繁复的纹路。
这便是符笔,一刀流阵师的命根子,如果一个潦倒的一刀流阵师身无分文,那么他身上最后一件东西也绝对会是一柄符笔,这便相当于剑修之剑,刀客之刀。
裴棠接过这支看相不俗的符笔,入手冰凉,分量刚刚好,注意到笔杆尾末刻有虫鸟篆三字,王母簪。
他眉头微挑,上古志异记载,古天庭有帝后名王母,取簪而划乃成银河。
“此石板名为起鹤方,是阵师常用的一种法器,石板里面有着大量的灵元,这些灵元如果全部注入到红线上的纸鹤体内,便恰好可以让这一百二十只纸鹤全部腾空,但石板内的灵元却是被石板四角的玉柱给封印住。
你手中拿的是符笔,对天地灵气及其走向极为敏感,你可看到起鹤方中间有三道刻痕?”
裴棠点点头。
“你便用你手里的符笔沿着那三条刻痕接着划,形成解封阵法,聚灵阵法与嫁衣阵法,使石板内的灵元释放出来,并注入到纸鹤体内,让纸鹤腾飞,一个时辰可能做到?”
百里离曰微笑着看着身前的年轻杂生。
裴棠眼睛大亮,如同黎明时的启昼、诛夜二星,“弟子愿一试!”
副府主虚抬右手,示意年轻人开始。
小心将起鹤方移到胸前,右手执“王母簪”,眼睛盯着石板中央的三道刻痕。再细微看,才发现石板上不仅仅只有三道刻痕,在呈三菱状排列如细蛇一般三道刻痕中间有一个洞,从小洞延伸出一凸一凹两道槽,两槽又连着三条刻痕,如今自己在从三道刻痕之尾起笔,便是正好应对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静坐一盏茶的时间,裴棠开始动笔。
刀锋入石,没有想象中那么硬,但也没有切豆腐那般轻松,一切都是刚刚好。骄傲大圣曾经的谆谆教导,浩瀚典籍里的晦**字,此时全部涌上心头,心愈静,笔愈稳。
天地灵气随着“王母簪”汇集到小小的刻痕中,呼应,勾连,流转,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在青石板上成型,他首先刻画的是聚灵阵。
从第一道刻痕顺延,裴棠划了四十七笔。
再起手第二道刻痕,这次是解封阵法。
满满六十二道刻痕布满了石面,石面上开始升起一层浅浅的雾,雾气随风荡漾,却始终离不开石面一分远,看上去便好似在石板上铺了一层白色的布。
这是浓郁的灵气被聚灵阵锁住所致。
起手第三道刻痕,嫁衣阵法。
前三十八手无变化,第三十九手时,四角玉柱开始闪烁荧光,石板上的雾层向四角涌动,像是一滴水坠入湖面,激起一圈涟漪。片刻之后,东南角第一只纸鹤翼尖也随之发出白光,第四十手落下,随着一声清亮的鹤唳,那只纸鹤腾空飞起,飞出三尺高的时候化作了灵气消散了。
坐在对面的阵道宗师暗自颔首,只需半个时辰便腾起第一只纸鹤,的确算得上天资聪颖了。
年轻人不知府主在想什么,此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符笔刀尖,随着手腕的细微抖动,一道道奇异的纹路出现,引领着天地灵气的走向,独特的刻痕形成独特阵势,将石板内不断溢散出的灵气缓缓注入到四角石柱中去,在随着红线进去纸鹤的体内。
又过一刻钟,第八十二手时,整个石板布满了划痕,如同沙漠上的纹路,道道平齐,相互独立,但再也找不到足够的缝隙下笔,此时东边三十只与南边十七只纸鹤全部腾空。
百里离曰将一切看在眼里,此时便要出声,这个年轻人确实是可造之材。
但下一刻,他的双眼深处闪过亮光,又安静的坐着。
裴棠两鬓有汗珠滴落,有些痒,此时他无暇去擦,犹豫半晌后动了第八十三手,符笔刀尖落在了第十四手刻痕中间,划过第十八道刻痕,落在第二十一手刻痕之上。
这一笔是如此突兀,在整块石板上显得极为惹眼,因为所有的刻痕虽然都不是整齐排列,但却都各不相干。这第八十三笔使得三道刻痕串联在一起,这便打破了规矩。
从承接起始第三道刻痕之尾的八十二道刻痕,都是有方向的往四角扩散,这便是在引导着灵气输往四角方向,进入石柱。要是胡乱改笔,整个的阵势就换紊乱,甚至会彻底崩溃。
只是裴棠这一笔却不是死手,而是点睛。
随着第八十三笔落下,石板上的灵气层骤然加深,灵气流动骤然加快,像是起了一阵风,只这一笔,便腾起了十一只纸鹤。
百里离曰站起了身,这一手不仅使难以为继的嫁衣阵起死回生,而且将嫁衣阵与解封阵搭合,形成连环阵势,互补并进,此子天赋还在他预料之上。
第九十七笔落下,东南两方红线一空,西边还余一半。
百里离曰离开座位,站到裴棠身侧,低头凝视“王母簪”的刀尖走向。
第一百一十九笔落下,英俊府主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第一百二十七笔落下,青玉质地石板化作灰白色,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密密麻麻,杂乱无序,像是被一把石子撞击后的冰面。四道红线上空空如也,一百二十只纸鹤全部腾空消失。
一个时辰又半刻钟。
百里离曰在符笔刀尖离开石板、年轻杂生抬头的瞬间,身形一闪,平静的坐回到石凳上。
裴棠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珠,将“王母簪”交还给若无其事的百里离曰,羞愧道:“弟子愚钝,耗时太久了些。”
年轻人没有作伪,自己传承的乃是让大圣引以为傲的上清阵道,却不能按时完成一个府主口中当今修行界阵师手中最常见的考核,实在太丢人了。
素衣府主接过符笔,面色平静的很,心里却乐出了声,一百二十只纸鹤全部腾空啊,这意味着眼前这个年轻杂生所刻的解封阵法将青玉内的灵气全部释放,聚灵阵法让所有释放出灵气没有逸散掉一丝一毫,嫁衣阵法又使所有的灵气全部注入到纸鹤体内,这是何等难得。
这个起鹤方常见吗?
当然不,这是昙州太常门独有的入宗考核法器。
来者只要在一个时辰内使一只纸鹤腾空便可入门,半数腾空便可入内宗,至于一个时辰内使一百二十只纸鹤全部腾空,太常门开山两千七百年还没有人做到,最高的记录是一百一十八只。只有参加考核的人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考核若想做到完美是何等的艰难,三道阵法便不能出现丝毫纰漏,灵气解封,灵气禁锢,灵气传输,三个环节只要有一缕灵气没有用上,便不可能使所有纸鹤全部腾空,这对阵法的衔接与细微处的把控要求到了极致。
百里离曰看着年轻杂生认真的脸色,心中突然涌起一个怪诞的想法,大袖一拂,桌上的起鹤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棋盘,
“你可会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