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县城已是中午，步行经过十字路口，望着阳光下高高的古钟楼，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顺着人民路一直往东，两旁枯叶落尽的梧桐树下，还残留着零星的污雪。看样子在元旦前夜，这里的雪比市区大。市里仅仅飘了几朵雪花，一个多小时就停了。</p>
我走进生活区，迎面碰到的不少工友，大家看我带着行李，问我学习是否结束了，相互少不了寒暄一番。路过diàn yǐng院时，正赶上散场，人群乱哄哄地涌出来，男人目光迷离，女人脸色潮红，下台阶时还在热情议论，似乎仍旧沉浸在影片的情景中。</p>
“吴平，你回来啦？”电工班小王师兄领着一个姑娘，正从台阶上走下来。</p>
“王师兄，看什么diàn yǐng？咋这么多人。”我认出了他的姑娘，是我们前纺乙班的挡车工。</p>
“《庐山恋》，太过瘾了，直接就啃上了。”小王师兄像一只刚踩完蛋的小公鸡，兴奋地眼睛都红了。</p>
“什么就啃上了？”我不明就里地望着他。</p>
“下一场马上开始了，你赶紧自己去看吧，一看就知道了，真是太过瘾啦。”小王师兄没有解释，而是啧着嘴，指了指diàn yǐng院门前的招贴画，那上面画着一对俊男靓女，正相互依偎着，坐在一处险峻的山崖上。</p>
“吴平，你回来啦？”随着一声惊呼，我看到大额头肖美花，已经立在了我的面前，“diàn yǐng太好看了，俺今天正好轮休，陪你去看下一场。”</p>
“你……你这不是才看完吗？”我吃惊地望着肖美花，感到她的脸蛋比过去白净了许多。</p>
“我这才看了两遍，你问问他们，都看了四五遍了吧？”肖美花眼里放着亮光，指着小王师兄他们说道。</p>
“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过两天班里弟兄们给你接风。”小王师兄没有理睬肖美花，拉着自己的女友走了。</p>
我也想赶紧离开，却被肖美花一把拉住了：“你怎么搞的，下一场就要开始了。”</p>
“对不起，肖美花，我才刚回来，你看看，这行李还没搁下呢。”我忙不迭地解释着，挣脱了肖美花的“魔爪”，赶紧朝后院逃去。</p>
“俺明天上早班，等俺下午下了班，咱们一起来看diàn yǐng好吗？”肖美花不依不饶，在我身后大声地喊道。</p>
“我明天得回乡下一趟。”我胡编了一个理由搪塞着。</p>
回到了招待所，我就立刻把自己的被褥抱出来，晾晒在了小楼前的铁丝上。大概是昨天睡得晚，今天早上又起早了，我吃了点煮熟的挂面后，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晒着暖暖的太阳，竟然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待我一觉醒来，阳光已经开始西斜了。</p>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带好回来的报道材料，匆匆地出了招待所的小铁门。我进了厂区，顺着那条熟悉的水杉路来到厂部，找到二楼办公室，上去敲了下门，得到里面的应承后，就推门走了进去。</p>
屋子里，多日不见的童主任，正佝偻着矮胖的身子，在听面前一个瘦子训话，我走上前去，唤了一声：“童主任。”</p>
“哎呦，小吴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学习完啦？”童主任直起了腰杆，笑盈盈地问道。</p>
“这位是？”他面前坐着的瘦子，抬起一张颧骨凸起的猴脸，疑惑地望着我。</p>
“侯厂长，他叫吴平，是我们前纺车间的电工，刚从地区脱产学习回来。”童主任又躬下了身子，讨好地解释道。</p>
“是不是市里组织的那期培训班？”猴脸厂长的两腮鼓动了一下。</p>
“就是这个培训班，为各企事业培养技术骨干的。”童主任赶忙点着头。</p>
“厂里是怎么安排他去得？我原来在化肥厂，都是安排有经验的老师傅。”猴脸的目光犀利起来。</p>
“这个……”童主任油光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当初是崔书记……啊不，是老崔决定的。”</p>
“你们原来的管理太混乱。”猴脸抱怨了一句，一双圆溜溜的小眼逼视着我，“你认识老崔吗？”</p>
“我就是个小工人，不认识什么老崔小崔。”看着猴脸怪异的表情，我不爽地回了一句。</p>
“你……”猴脸没有想到我会冲他，脸色刷地变了。</p>
看见我与猴脸顶怼起来，童主任一时有些着急，赶紧给我递了个眼色，趴在猴脸的耳朵边，小声地嘀咕起来：“他是鲁豫的徒弟，鲁豫你应该知道吧，市委组织部柳部长的大公子，老崔也是看了鲁豫的面子，不……是柳部长的面子，这才安排他去的……”</p>
猴脸的面色凝重起来，他斜着瞟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老童，刚才那个事情，就按照我说得意见办。”</p>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办。”童主任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等到猴脸消失在门外的走廊上，才脸色一变，愤愤地抱怨道，“这个南蛮子太霸道，也不是个省油的灯。”</p>
“童主任，这是我回来报道的手续。”我没有看童主任的脸色，把手里的材料递了过去。</p>
“你把这些材料送行政科吧，按照市里的规定，你可以高定一级。”童主任一边翻看我的材料，一边絮叨着，“小吴，你真是占了大便宜，我刚才说与老崔无关，其实你不仅要谢谢鲁豫，也是托了老崔的福。”</p>
行政科换了一位科长，是原来厂部的女文书，为人还比较谦和，我办完了手续出来，就想着去车间一趟。新年刚过，春节临近，车间里弥漫着节前的忙乱。在配电值班室，我见到了夏班长和几位值班的师傅，大家看见我都非常热情。我告诉夏班长，自己已经回来报道了，问他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工作。夏班长让我先好好休息两天，工作等下星期再说。</p>
出了厂部办公楼，我想去医院拿点消炎药。这几天比较忙乱，昨天又吹了一天冷风，我感到嗓子有点疼，我从小就有扁桃腺肥大的毛病，可能是又有点发炎了。我来到了东南角的厂医院，门诊室里凑巧又是兽医在值班。他正在给一个女工认真地听胸口，我推门的声音，惊得两人都抬起了头。</p>
“哎呀——吴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琴激动地站起来，兽医拿着听筒的手，从她高耸的胸前滑了下去。</p>
“李琴，是你啊？我……我今天刚回来。”我也有点意外，忙笑着回答道。</p>
“我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最近去哪啦？”兽医上下打量着我，有点疑惑地问道。</p>
“哎——别提了，在局子里呆了大半年。”我看着他猥亵的神色，脑筋一转弯，就随口胡扯了一句。</p>
“什么？你出事啦！”兽医顿时来了兴趣，小眼睛一下瞪圆了，“说说，咋回事，是不是搞女人了？”</p>
“还真是这事。”我心里感到好笑，这个兽医真是色鬼转世，两句话就开始下路了。</p>
“你呀……”李琴忍俊不禁，差点要笑出声来，我赶紧瞥了她一眼。</p>
“怎么样，女的俊吗？能比得过咱们纱厂原来那个殷红吗？”兽医色mī mī地盯着我，急迫地追问道。</p>
“那怎么能比呢？整个就是凤凰和土鸡。都怪我那天晚上喝了酒，醉醺醺地没有看清楚，真是丑得一塌糊涂，现在后悔死啦。”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见兽医嘴角的垂涎，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对了，那个女的好像是你老家的人，好像还跟你是一个姓。”</p>
“是吗！”兽医大吃一惊，脸色都白了，“我……我咋没听说过呢……”</p>
“这事全厂都传遍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不会真是你本家mèi mèi吧？”李琴也故作严肃，顺着我的话调侃起来。</p>
兽医有点恼羞成怒，等我和李琴一起走出来，两人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李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你个吴平，说起谎话来像真得一样。”</p>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这个兽医会不会到处传播，真说我曾经耍liú máng，在看守所蹲了半年。”我止住了笑，一脸遗憾地对李琴说道。</p>
“不会的，家丑不可外扬，我说是他本家mèi mèi，他一定会偷偷打听，等知道你骗他，准保气个半死。”李琴抹着眼泪，使劲捶了我一下。</p>
“咱们不说兽医了，说说你们吧，什么时候结婚，请我吃喜糖啊？”我望着李琴玩笑道。</p>
“结什么婚啊？”听了我的话，李琴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小蔡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就那么一个小院子，总共五六间平房，满满地住了一大家子人，我们真要结婚了，到什么地方去住呢。”</p>
纱厂住房是最困难的事情，我看到李琴一脸愁容，赶紧劝慰道：“你们就是再困难，还能比那些带着孩子，现在还挤住集体宿舍的人困难吗？不论小蔡师兄家房子大小，好歹县城有一处自己的地方，我现在要是结婚了，恐怕只能住在露天地里呢。”</p>
“要是跟你结婚，我就是住露天也愿意。”李琴嘤咛一声，瞟了我一眼。</p>
“你这是在说气话。”我一脸尴尬，忙把话岔开了。</p>
寒风袭人，暮色已浓，我与李琴在车间门前分了手，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