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惨红愁》 （七十三） 同学袁圆

    寒露一过，天说凉就凉了，这天下午还是阳光灿烂，傍晚时分就刮起了阵阵西北风。</p>

    这天晚上，我吃了晚饭后，早早地从宿舍来到了教室，因为离上晚自习还有一点时间，我从自己的电工包里掏出了一本小说，打算调节一下大脑。这几天，我一直在自学初中代数和物理，学得我是头晕脑胀，满脑子都是公式和定理。</p>

    “哎——你怎么这么早就来看书了，学习真是挺刻苦的。”不知什么时候，袁圆站在了我的身后。</p>

    “哪里刻苦了，我这是在看会小说，休整一下大脑。”我被袁圆这么一夸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p>

    “你喜欢看小说？”袁圆忽闪着大眼睛，有点诧异地问道，“你在看是什么书啊？”</p>

    我拿起了手里的书，合上封面，给她看了一眼：“是一本苏联小说，法捷耶夫写得《毁灭》。”</p>

    “你喜欢看苏联小说？”袁圆一下来了兴趣，两只大眼睛更亮了。</p>

    “嗯，还有俄罗斯的小说。”我肯定地点了点头。</p>

    “你最喜欢哪位作家？”袁圆拿过了我手里的小说，看着上面我们纱厂的图书章，继续问道。</p>

    “托尔斯泰，他写得《复活》太好了。”我毫不犹豫地说道。</p>

    “吴平，你挺了不起，看了这么多书。”袁圆止不住惊叫了起来。</p>

    “哪里，我是原来的师傅引导着，才开始喜欢阅读的。只是可惜我在乡下的学校里，本来上学就晚，见识也少，又没有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现在不仅基础太差，而且也有点晚了。”我真诚地回答道。</p>

    “读书没有早晚，你脑子挺聪明的，只要有恒心，没有什么学不会的。”袁圆把话题转到了我的功课上。</p>

    “我一定好好向你学习，争取能够不掉队。”我被姑娘的热情感染了，为自己打着气。“对了，你最喜欢看什么小说？”</p>

    “我啊，最喜欢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写得太有意思了，我有时候都把自己融进了作品里。”我的询问，让袁圆激动了起来。 </p>

    “你说得这本书，我可惜还没有看过，不过，我在看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时，就把它想成了俺家旁边的大运河，都是流淌在故乡土地上，延续了祖先血脉的生命之源。”我深有感触地回应道。</p>

    “你挺深刻，还悟出了哲理。”袁圆的小脸红扑扑的，欣喜地望着我。</p>

    我们越谈越兴奋，我第一次了解到袁圆不仅喜欢读书，而且读过很多的书，比我的知识面宽多了。我俩在以后的学习之余，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她把自己喜欢的《傲慢与偏见》借给了我，我看完后，在于她讨论伊丽莎白和姐姐简·班纳特最后是否找到了彼此想要的生活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气得小姑娘一整天没有理我。但是，袁圆作为一个家境很好的城里人，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反而是在这样的争论中，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p>

    这天晚自习结束时，我和袁圆并肩走出教室，刚到了走廊上，一阵冷风忽然袭来，袁圆不由自主地“阿嚏阿嚏”，连打了两个喷嚏。</p>

    “冷吧？”我赶紧关切的问了一句。</p>

    “挺冷的，这样回去肯定要感冒了。吴平，能找件外套给我穿吗？”袁圆皱着小鼻子，一副让人怜惜的样子。</p>

    “我……没啥衣服。”姑娘突然提出的要求，让我一楞神，可是话出了口，又觉得不妥，赶紧忙着解释道，“我……平时只有工作服。”</p>

    “就工作服吗，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小气呢。”袁圆闪了我一眼，故作生气地抱怨道。</p>

    我心里忽地一动，赶忙跑回宿舍，翻出那件师傅给我的咔叽布工作服。因为平时舍不得穿，现在还有着九成新的样子。当我拿着衣服回来时，袁圆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立马就在路灯下套到了身上。</p>

    “哎呦，这天怎么说冷就冷了呢，吴平你有多高啊？这衣服穿在我身上，是不是像咱们学校后面云台山上道士的袍子。”袁圆挥舞着两条长袖子，嘻嘻哈哈地感叹着，看着她的滑稽快活的样子，我也被她逗乐了。</p>

    “再给你一个任务，”袁圆俏皮地抬起脸来，明亮的眸子恳求地望着我，“送我回家吧？我家门前有条小巷子，黑黑的，每晚回去都有点提心掉胆。”</p>

    姑娘的突发奇想，让我一下犯了难，“我……，我没骑车带过人，再说，外面的路，我也不熟悉。”</p>

    因为是头一次来到大城市，我既怕迷了路，更怕乱花钱，来了几个星期，几乎没出过培训中心的大门。我们所隶属的这个市，是位于苏鲁豫皖交汇处的一个经济重镇，离我所在县城有百把里路。这里自古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在国家还没有实行市管县体制时，各个县是属于省政府派出的管理机构——地区行署来管理的，行署虽然设在了市里，却是与所在城市平级的一级行政机构，现在全国大多数地方实行了“市管县”，地区各个行政机构撤销后，就把功能全都并入了市里。我从来没有在城市里骑过车子，再让我带上一个人，所以心里真有点打怵。</p>

    袁圆见我一脸愁云，小嘴止不住撅上了：“你……就是不想送我呗？”</p>

    “真不是！”我赶紧实话实说，给她解释道，“我没有在城里骑过车子，怕带着你出了什么事，我到是无所谓，把你一个小姑娘摔了，我怕是担待不起。”</p>

    “要是这么说，我的车子骑得绝对顺溜，你在身后帮我壮壮胆就行啦。”小姑娘的眉头松开了，笑着提议道。</p>

    “哪……我怎么回来呢？”我一时有点木讷，头脑没转过弯来。</p>

    “你一会把车子骑回来，明天早上我自己坐公交车来上课就行了。”</p>

    “那……好吧，不过……还是我带你吧？”</p>

    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无论怎样，我也不能让一个姑娘骑车带自己吧？这也太丢面子了。</p>

    七十年代末的淮北城市还没有什么夜生活，再加上天气又突然降了温，这时候的马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袁圆的“凤凰”是没有横梁的女车，车身是玫瑰红色的，这种型号的车子在当时十分紧俏，我在县城里还从来没有见过。</p>

    我第一次在城里骑车带人，车子又小巧灵活，我紧张地抓着车把，动作有些僵硬生疏。袁圆看见我抖抖索索的骑车样子，在后座上故意扭了两下身子，这让我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到是“扑哧”一声乐了起来。</p>

    城市的街道很宽，两边的路灯明亮，我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车也骑得顺溜了，其实载着一个小巧的姑娘，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负担。</p>

    “这个星期天，我们去云雾山踏秋吧？哪里的红叶已经开了，可美了。”袁圆在我的身后小声地提议道。</p>

    “行，我也听说过云雾山，可是还没有去过呢。”我几乎没有思索，就一口应答了下来。自从来到市里，与袁圆在一起聊天，我发觉自己不说“俺”了，而是很自然地说起了“我”。</p>

    我奋力地往前蹬着车子，身后却渐渐地没了声音，我害怕袁圆睡着了，刚想侧过脸去喊她一声，忽然间，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一个温暖的身子怯怯地依偎过来，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脊背上。</p>

    冷风中，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车把扭了两下才稳住。我的心砰砰地跳动起来，呼吸一下变得不顺畅了。袁圆可能是累了困了，你小子千万别花思乱想！我在头脑里反复告诫着自己，努力挺直了身子，再不敢随意扭动了。</p>

    银白的月光洒在马路上,冷风依旧在耳边呼呼作响，我的心里却热乎乎的。浓稠如墨的夜色保守着一切的人间秘密,使人有了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我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殷红，不知她最近过得还好吗？我机械地交替着两腿，心里胡乱地思忖着，呼吸也变得沉闷急促起来。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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