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永久”被小蔡师兄拾掇得真好，我双腿轻快地蹬着，一路呼呼地骑得飞快。来到了厂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心里一动，想着明天要回家一个星期，该去借本书带回去看看。想到这里，我车把一拐，进了厂区青砖大门，直奔后面的阅览室而去。还好，来到阅览室门口，看见屋子里的灯没有灭，麻脸今天还没有走。</p>
“沙师傅，俺想借本书看看。”我推开阅览室的房门，让一脸孤寂的麻脸吃了一惊。</p>
“你个小吴，天天来借书，按规定是不能这个样子的。”麻脸每次都要说这话，不是她不想借给我，而是为了显示权威，让我始终对她始终心怀感激。</p>
“是是是……，你说得对，可是这个书看不完，心里头痒痒的慌。”我脸上陪着笑，忙着到后面的书架上选起书来。</p>
我简单地挑选了一下，拿起了一本封面残破的《敌后武工队》，来到前面麻脸的面前：“沙师傅，俺就借这本书了。”</p>
“好啦好啦，借给你，噢——别忘了，下次帮我搞一套日光灯来。”麻脸这事已经给我说了两回了。</p>
“我心里记着呢，等下次大班长领灯的时候，我一定设法给你搞一套。”我嘴上应承着，心里想下次不给她弄一套，看样子是不行了。</p>
我骑着自行车出了厂门，过了马路，进到生活区，diàn yǐng院前的路灯下，一堆堆休闲乘凉的人们还没有散去。孩子们四处乱窜，逼得我下了车子，推着朝后面走去。有一处打牌的人聚得最多，远远地就听见了张胖子吆五喝六的叫唤声。</p>
“吴平——”我身后响起来一声亲切的呼唤。</p>
我回身看见了路灯下那个光亮的大额头：“肖美花，你还没睡？”</p>
“这是你买得新车？”肖美花看见我手里的“永久”，惊喜地询问道。</p>
“我哪有钱买车，就是有钱，又到哪里去弄自行车票啊（当时买东西还需要票证）？”我不喜欢她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由地皱了下眉头，“这是我借小蔡师兄的，明天回家割麦。”</p>
“哎呀——这么不凑巧，我是后天才能调班回家。”肖美花的眼里流露出无限地失望。</p>
“就是，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我可以带你的。”我故意这么说道，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骑一百多里路呢。”</p>
我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拉住了车把：“吴平，什么时候，俺想请你看场diàn yǐng？”</p>
看着她大额头下执拗的眼神，我的心里一时有些不忍：“等俺有时间，还是俺请你看吧。”</p>
“那一言为定。”姑娘的眼里闪出了两束兴奋的火化。</p>
“好好好……一言为定。”我赶紧推起车子，逃循似地朝后面走去。</p>
穿过了黑魆魆的杂树林，我推开小院铁门进去时，看到二楼上亮起了灯，看样子殷红是排练回来了。大概是想到马上要回家了，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再加上今晚喝了点酒，我一时半会没有了瞌睡，于是拿起从麻脸那里借来《敌后武工队》，躺在了配电间的小床上，一页页的翻看了起来。看了前面的几页，我就被这个敌后斗争的故事吸引了，想着回去有空的时候，把这本书给二狗蛋他们读一读。</p>
桌上的小闹钟已经过了11点，我也感到有点困了，就放下了小说，准备洗漱一下睡觉，明天还有100多里路要骑呢。</p>
夜色葱茏，残月一缕，我端着脸盆牙缸来到了前院，刚把脸盆放到了水台上，正要弯腰去拧水龙头，突然一阵诡异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在静谧的夜色中十分突兀。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师傅回来啦？</p>
“别这样，别这样，今后你再也别想这样了！你个畜生……”我听到了殷红压抑地啜泣声。</p>
“我就是畜生，都快个把月了，你想憋死老子啊……”半掩的门扉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狂躁的低吼声。</p>
“哗啦”，是什么撕裂了，“啪嗒”，又有被打碎了，我的心被猛地捋了一把，一下悬到了嗓子眼。</p>
“哎哟……”男人陡然间发出一声哀号，“你个破鞋，快放手……”</p>
“不……你说，别再碰我！”</p>
“好好……你快松手，我不碰你，你敢捏我的下面，哎哟……”男贪婪的嗓音变成了痉挛的诅咒，“你靠着我，才……才有了今天，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疯了……我今天非睡了你不可……”</p>
“我不欠你的，我不是胡秀美，我有对象了，今后你别再想了！”女人的啜泣也变成了压抑地哀鸣。</p>
二楼的房门“砰”地一声撞开了，在我的震惊的目光里，殷红呜咽着冲下楼来，我一时来不及回避，触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p>
“哎呀——”殷红一声惨叫，捂住了胸口扯烂的衣襟，转身朝后院奔去。</p>
“我看你能跑到哪去……”晦涩的光影里，一个光亮的脑袋双手捂着裤裆，趔趔趄趄地追下来：“你个破鞋，老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哎呦……”</p>
望着龇牙咧嘴的崔老扒，我心里恓惶，茫然不知所措，嘴唇颤栗着，竟然叫了一声：“崔叔……”</p>
崔老扒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泛着白翳的眼球有些慌乱，嘴里痛苦地丝丝啦啦翕动着，一时显得万分狼狈。</p>
愣怔了片刻，他才缓过了神来，忤逆地伸出手来，“滚开！”</p>
他一把将我拨拉到了旁边，咬牙切齿地朝后院瞥了一眼，心有不甘地一瘸一拐朝门口走去，小院的铁门在他的身后，发出了一声暴戾的咣当声。</p>
殷红的哭声从后面隐约传来，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我无助地伫立在如墨的树影下，红衣女鬼坐在枝头上，对我手舞足蹈地呐喊着，时间没有抹去她心中的仇恨。奶奶说过，鬼也有灵魂，有痛苦，就是没有了欢乐。</p>
我不敢去劝殷红，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她，心里悲愤难耐，又无比自责窝囊，我在小楼的台阶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殷红自己回来了。</p>
月亮不知躲到什么鬼地方去了，黑暗中我看不清殷红的脸，只听到她如丝的喘息声：“吴平弟，你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回家呢。”</p>
“红姐……”我胸口愤懑，懦弱地叫了一声。</p>
“今天的事情，别告诉你师傅。”殷红双手掩着撕烂的衣襟，默默地转身上楼去了。</p>
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天上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没有。子夜时分的风漫动着银杏树梢，满树的枝叶舞动的声响，凄凉而惨然。</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