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把堆燃烧起来,噼啪作响,一阵风卷过,火星呼啸着旋转而上绽出一片更加绚烂的红光。袅袅烟气升腾,使周围增添了一些神秘感。诡异的吟唱回荡在部族上空,连月亮也藏在了云层里,夜更暗火更红!
高台之上,大巫师身着宽大的赭色法袍,头戴羽冠,青铜覆面,诡秘而狰狞,手持法杖随着步履或快或慢地移动而上下摆动,低沉而尖利的咒语一声高一声低地吟出,似乎要把周遭人的心都撕裂开来!
族长威仪地坐在宽大的座榻之上,镶嵌着玉石的高冠下一双眸子闪烁出略带冷漠的寒光。族人们匍匐着跪拜,虔诚而庄重,只有几个被绑着的羌人奴隶拼命挣扎着,不时还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地怒声,其中赫然就有中午子为送水的那个。
吟唱停住,族长微微叩首:“开始吧!”
大巫师剧烈地跳动起来,发出一声更为高亢的锐鸣。
“慢着!”一个清凌凌脆生生的声音,划破长天,破空而来。只见兔子身着一套月白长裳,长发梳成顶心髻,上边横贯一支青色的玉簪,尾部被雕成一只玄鸟,那羽翼似要冲破苍穹,剪影满是雾霭的天空。
此时,月亮不知何时冲破云层,刹那间皎洁的光芒洒满大地,映衬在她身上,散发出一层曼妙而奇异的毫光,端庄温婉纯洁神圣,此刻,似乎世间所有的词汇那不足以形容静静伫立的她!那是神女一般的存在,深深撼动每个人内心最质朴的虔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气势啊,虽然她并未站在高台之上,可所有的人,都仰视着这位美丽的姑娘,呆呆地发不出任何声响,火堆也迫于这般气场似的,挣扎几下,瞬间黯淡了许多。
谁也不曾料到,就在方才,兔子的小手还因为心慌而颤抖只好紧紧握成两个小拳头,此刻,已经释然地伸展开来。因为她知道,在她的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她,那眼神有鼓励有期许有坚定更有怜悯和慈悲!那是阿木哥哥的眼睛,那是她最大的勇气与决心!
夜风轻抚,月色流淌。
“你想干什么?”族长如梦初醒。
兔子并不答话,而是轻跃上高台,捧出一件东西,双手虔诚地高举,瞬间在她的掌心里,一朵透明的花儿迎月盛开,氤氲着纯洁的光芒,奇妙而神幻。所有的族人都惊呆了,接二连三的匍匐着跪拜下来。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似吟唱又似祈求:
“上古的神明啊
祈求您踏月而来
准予我最高的荣耀
赐予我天神的旨意
卑微的苍生啊
虔诚地祈祷
用心聆听
天地间最高的玄妙
如梦如幻的吟唱回荡着,兔子接着取出一块龟甲,随即用火烧灸,随着一阵”噼啪“声,一缕轻烟过后,龟甲上出现了纵横捭阖的裂纹。
她轻捧着龟甲,呈给族长——她的父亲。族长定睛一看,心中一震!龟甲的裂纹霍然出现了”赦免“二字。以前的无数次占卜,都是由大巫师亲手主持,炙烤出焦纹。再根据焦纹的纹理定向,判断凶吉,做出决断。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的文字出现啊!难道自己的女儿有天赋的神力可以更加接近天神?心中的感慨一时之间无法形容,居然忘了问,兔子怎么学会整治龟甲的。
”啊!“一旁的大巫师,此时已取掉青铜覆面,斜着眼睛瞥见了龟甲上的文字,粗黑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嘴角抽动了几下,旋即强行压迫着情绪镇静下来。
”父亲,天神已经下旨赦免这些奴隶!“兔子赶紧在旁边提醒,又恢复了一派小女孩的娇憨。
”既然,天神下达了旨意,那今天的人祭就免了吧!“
”太好了……“子为在心中欣喜的欢呼,却仍然默默地匍匐着,任由夜风拂干他因为紧张而汗湿的衣裳,直到仪式结束。
万籁俱寂里,传来几声轻微的笑语”阿木哥哥,你看那月亮美吗?“”恩,真圆真美。小兔子长大了一定会像月亮一样美。“”阿木哥哥,我已经长大了呀,我不美吗?“”恩恩,很可爱。“子为跟兔子经过惊心动魄的一晚后,这才沐浴在温柔的月色下松了口气。远远的,一条黑影潜伏在夜色里,粗黑的脸上,三角眼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凶狠。
时间回转到午后。
”啊!“听到兔子的话,子为心中一惊,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人祭的血腥可怕场面,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昨天阿布哥哥不是找我有事吗?就是父亲吩咐我去准备东西,我听见大巫师跟父亲说,之前他的拜祭已经得到了天神的旨意,今天晚上要用六个奴隶进行祭祀呢,诺,就包括他。“兔子轻轻撇了撇嘴。
子为的心中翻腾起来”不可以!虽然我的力量不能改变什么,但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眼前需要保护的人!“
子为沉思着,思索着自己所知的关于商代祭祀的每一个细节,眉头紧缩,过了半晌,脸色忽然舒展开来:”兔子,族长那里有没有醋?“”醋?是什么?“兔子忽闪着大眼睛,”就是酸酸的东西……“”哦,阿木哥哥,你说的是醯吧?我记得父亲那里存了一些。“
子为大喜,待兔子端来一小钵子醯,再跟她耳语了几句,“快去准备吧。”他轻轻说道。“阿木哥哥,这也是你那位师傅教的吗?”“恩……”子为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不一会儿,兔子抱着一个包袱朝子为招招手,两人偷偷跑出谷口,忙活了好一阵,回来时鼓鼓囊囊的包袱里边是——整治好的龟甲若干,上面已经被子为做了”特殊“处理,首先用尖锐的水晶头在龟甲上轻轻划出”赦免“两字的痕迹,然后用醯顺着痕迹轻轻涂抹,最后还不忘交待好兔子,一定要注意火候,按照计划这样处理过的龟甲在炙烤后会先显示出这两个字,可如果时间过长,难免会有其他裂痕产生,造成不可预计的结果。所以当兔子看见那晚炙烤之时”赦免“二字一出,便连忙呈给了父亲。
至于那朵迎月绽放的奇花,则是用子为捡的碎水晶和兔子之前的存货,用蛋清按特定的角度粘合而成。子为还亲自示范了,教兔子握住它的角度,以便让折射反射最大程度地呈现出来。
科技改变命运,谁说不是呢?可是,子为不会知道,这个他一手缔造出来的神话,正在让兔子慢慢偏离她原本的人生轨迹,走向祸福未知的前路。
此时,躺在床上的子为,想着白天尝到的醯,虽然味道淡点,可也好过最近吃的那些食物啊,如果,弄一盘醋炒蛋,那滋味也还不错,可惜,就是醯,也不是他这样的平民能随便吃到的。想到这里,子为有点黯然,想念玉楼东的猪脚、抱盐鱼,想念辣椒大蒜炒腊肉、炒香肠,想念和记的粉杨欲兴的面德园的包子,想念葱油粑粑甜酒冲蛋糯米团子……对了,有时间还是教教大家做些美味,当然,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算是来这里做点贡献吧……还得教教兔子算数啊,不要让她下次跟别人交易又被坑了贝玉(钱)。
这样想着想着豪情万丈地睡着了,哈喇子流了半枕头……
不日,部族里的一干人等,在短短时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他们学会了酿酒——枣酒。
自从子为被枣子砸到脑袋后,就对那颗枣树念念不忘,在周边探查下来,发现还有不少枣树,都挂满了枣,子为摘下一颗尝了尝,发现又酸又甜,应该是枣树的原生种酸枣树。
”子为哥哥,你也喜欢吃酸枣啊?以前你不是总嫌酸吗?”
“恩,不过这是酿酒的好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啊?你再不让我见见你那位师傅我会生气的呀!“兔子嘟着嘴。
”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见。“子为无可奈何。
以前,爷爷每年都会自酿葡萄酒,子为常在一边帮忙,他想着,用枣子酿酒应该也差不多吧,于是依照爷爷的方法自创了一套酿酒法,红透的鲜枣打下来,不洗,保留果皮上的酵母,捣烂后加水,然后让兔子去族长那弄了一点点曲糵(商代酒曲)密封到坛子里,过了几日揭开看看,表面已经开始浮起果皮冒起泡泡了,成功在望,又过了几日后瞧见上面一层已经澄清,于是过滤酒渣,再次发酵。如此这般,数日后居然酿出了还不错的枣酒。兔子调上部族里收集的蜂巢蜜,呈给族长。
族长一喝,瞬间呆住了,接着眉毛舒张开来一饮而尽:”太好喝了,从来没有喝过如此佳酿啊!这是哪里来的美酒?还有没有?”兔子眼睛笑得像月牙,“阿木哥哥!”
“哈哈哈!”族长大笑三声,马上召集全族,都去打枣子,并且安排兔子端了满满一大缸曲糵给子为。子为的脸都绿了,自己酿的酒一碗都没喝着都算了,想想不知还要在这个地方呆多长时间,如果,要自己不是在酿酒就是在酿酒的路上,那……“不行,成为酿酒师不是我的梦想!”子为仰天长叹。
“阿木弟弟,不如把这幅重担交给我吧!”关键时刻,好兄弟阿布挺身而出,勇敢而坚强。其实在心里,他已经笑过一百遍了,酿酒师,多么荣耀的地位!“阿布哥哥,你太好了,”子为感动得涕泪横流“回头,我再研究研究粮食酿酒法教给你。“
全族都为这佳酿欢呼雀跃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却饱含着妒忌与忿恨,在暗处盯着子为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