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之后,外运选派的新的总经理来了。这个人选,谁也没想到,谁也不觉得他能从众多的候选者里脱颖而出,抢得头筹。此人姓李,叫卫康,是市外运总裁办公室的副主任,去年才上任,之前在出口部担任一个没实权的副经理。据说是一个转业干部,有背景在北京。这人,虽然身材不高,但却是北方人的性子,酒量听说不错。做办公室副主任,没酒量那确实不行。不过,业务水平就差了些,毕竟是半路转业才干的这一行。
李卫康到任的那天,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周强和海运部的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忙着工作,行政部的人紧张兮兮地检查卫生,摆放盆景,在会议室里准备鲜花。这个会议室很小,只能坐下十几个人,从堆场仓库车队赶来的各部门负责人,都被行政部的人赶了出来。周强的办公室里也坐满了人,仓库经理老朱,喷着浓浓烟圈,对牛一鸣等业务员,吹着牛逼,说着大话。
李卫康是在市外运总裁办公室主任老吴的陪同下到任,就像是体制内组织部部长护送干部下基层任职一般。在公司负责仓库车队的中方副总石好古和负责海运的崔国亮经理欢迎下,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进了狭小的会议室。周强没进会议室,他在后面跟着,只能在会议室门外看热闹。
李卫康大概四十岁左右,中等个子,小眼睛单眼皮,额头开阔,泛着油光,面相看去有些威严,或者说有些官相。他的嘴唇单薄,下垂,有种刻薄,狠毒的劲头。周强听到他的讲话,声音不轻不重,但咬字清楚,只是带着一点点北方人卷舌的鼻音。他的讲话非常低调,赞扬了顺远国际这两年的发展,并且表示自己是新兵,要向大家多多学习,一同进步。当然,他的话也不是一味的恭维,隐隐也透着一股杀气,说要和外运保持一致,努力让顺远国际在外运体系里茁壮成长。
半个小时之后,李卫康代表顺远国际送走了外运吴主任,然后就召开了各部门负责人会议。周强自然没资格参加。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也没心情忙业务上的事。他感觉这个李卫康李总恐怕不是那么好相处,这人显然是拿着尚方宝剑,端着官架子来的。这和外方派来的刘总,截然不同,刘总是以业务优先来考虑问题,这个李总恐怕首先要考虑的是人事了。这就是一种区别。一种官本位和钱本位的区别。
周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觉得自己显然不可能在这样的总经理下面获得更大的进步。第一,学不到东西,无论是职场上的还是专业上的,李总都不可能有更好的知识和经验,让他学习。第二,这个李总带着政治使命的职位,已经不再是相互合作的同事关系,而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相互之间,已经不存在制约。只有执行还是不执行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成为他的马前卒,帮他做功劳,帮他赚钱,要么就成为被打击的对象之一,让他树立公司里的绝对权威。这种故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中国人的权谋,鹰犬,走狗,佞臣,宦官,都是这么来的。一点也不新鲜。
周强虽然自信不怕这些,但想到把生命和精力消耗在这种事情上,实在是一种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浪费。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一种人生状态。
周强决定立即着手准备开办自己公司的各项工作。他打diàn huà给戴倩倩,让她准备一下如何注册一家有限公司的步骤和手续。这些都需要他亲自去跑。
“怎么?新老板刚到,你就要单飞了?”戴倩倩笑道。
“先准备起来,用不用还不知道,但总不能一点防备都不做吧?”周强笑道。
“你们新老板原先在出口拼箱部。以前就是坐坐办公室。没什么业务能力。或者说被薛拐子压得死死的。呵呵,我觉得吧这人城府一定很深,是得当心。”戴倩倩的消息绝对灵通。这薛拐子,是外运出口公司的老总,从小瘸了一条腿,但愣是在外运挣得一席地位,也是一个狠角色。
挂了diàn huà,周强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业务,发觉有一个客户很关键,那就是zhl。如果不能把zhl在港城的dài lǐ拿到手,自己就无法编织起一整套业务网络,就没有像样的拳头产品。那样就会在市场上处于弱势地位。反之,那么自己就是如虎添翼。
但是,这个zhl的总裁詹姆士老头,是一个绝对的人精,周强没有把握一定能搞定他。周强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詹姆士,刘总去世的消息呢。周强想了想,决定补救一下这个lòu dòng。
周强起草了一个通知。说明港城顺远公司,根据董事会的决议变更了总经理。周强声情并茂地写了刘应瑜,在顺远公司工作期间的为人处事和艰苦卓绝的工作作风,不时以个人名义表示对刘总的怀念和不舍,同时,他又特意强调了新的总经理的来历与资历,以及港城外运的决心。两者一比较,谁都能看出两任总经理之间的差别,一个注重实干体恤下属,一个带着使命空洞死板。
这封邮件,周强没有按照惯例抄送崔国亮,也没有抄送李总,因为李总还没有邮箱,所以这个擦边球打起来,也不会有问题。
发完这封邮件,周强便吩咐齐丽华把以前整理的所有客户资料发给他,他准备存档保存,以备后用。
快下班的时候,崔国亮通知他晚上参加公司举办欢迎李总晚宴。周强在酒桌上正式和李卫康打了一个照面,李卫康显然知道周强这个人,他很客气地表扬了周强一番,并和周强喝了满满一杯白酒。周强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给予李卫康足够的尊重。
海运部参加酒宴的只有三个人,另一个是向东望。他算是李总特批的,但他对这个待遇,一点也没觉悟,还在抱怨三十八度酒太辣,没有红酒洋酒好喝。周强捅了捅他胳膊,他才站起来和李总碰杯。李卫康也当没听见,喝完酒,还拍拍向东望的肩膀,说好好干,大有前途。周强敏感,觉得李卫康的这话,似乎意味着要提拔向东望,不会提他当副经理吧。虽然这样会破坏海运部的格局,但外运如今业务挂帅的风气已经起来,体制格局,不过是高层领导一句话就能改变的事。
酒宴之后,向东望对周强说,想去花样年华喝洋酒,刚才的酒没味道。他拉了崔国亮一起,周强就没法驳这个面子,于是就答应了。
到了花样年华的大厅,馨姐已经在那里等着。三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气宇轩昂地进了包厢。还是xiǎo jiě一大排,除了崔国亮对xiǎo jiě总是随意挑选外,向东望很快有一个身段xìng gǎn的xiǎo jiě扑了进来,一进来就腻在向东望怀里开始撒娇。周强来这里的机会其实不多,所以他问馨姐上次那个叫小雅的xiǎo jiě在不在。馨姐有些为难地说,你们来的晚,恐怕已经上岗了,说去找找。
过了一会儿,小雅来了,看到周强,好像有些印象,就坐了下来。周强有些奇怪,这丫头现在头发好像长了一点,打理得乌光顺溜,披肩长发整整齐齐,白净的小脸蛋也是化了比较浓的状,但衣服却穿得严严实实。一条秀气的牛仔裤,还绣有花纹,上身是紫色的绣花衬衫,衣扣扣得紧紧的,倒是突出了纤细的腰肢和高挺的胸乳。可这样坐台,客人会喜欢吗?
“小丫头,你这是没衣服穿了是吧?”周强斜眼看着她说。
“是啊,人家穷么,买不起。”小雅笑嘻嘻地说。显然,几个月不见,小丫头老练了不少。哭穷,撒娇,装萌,都是技术活。
周强转念一想,这也许是小雅的生存策略。她这么做,也算一种特立独行。应该也有不少客人喜欢这种发现灰姑娘的调调。说不定,这种调调,卖得价格更高,持续性更长。这说明小丫头还是有些脑子的。破罐子固然装的东西多,但没人珍惜。淤泥里挖出一只玻璃瓶,说不定还有人去插一枝玫瑰花。
周强让小雅倒酒,两人开始玩骰子。周强一连输了三把,连喝三杯。小雅嘴角噙着狡猾的笑意,在周强看来,这丫头分明已经修炼成了小狐狸。
这时,突然包厢的大门被重重地推开了。一个瘦高的四眼男,凶猛地冲进来,一把拉起小雅,凶狠地说:“走,臭婊子,敢耍我?”
“啊呀,不要。”小雅尖叫道。
周强也有些恼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进来,算怎么回事?他一掌拍在四眼男的胳膊上,说了声放手,那男的只觉手臂一麻,就被小雅抽回了手去。小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眼神里流露出害怕的表情。周强看了看她,然后转头对那个四眼男说:“怎么回事?”
四眼男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盯着周强,怒道:“小子,你要想好,这事跟你没关系,别瞎掺和!”
旁边向东望不乐意了,他大咧咧地站起来,说:“哥们,你走错门了吧?随意闯人家客人的包厢,不知道有大哥在这里罩着吗?”然后,他又对身边的xiǎo jiě说:“去把妈咪叫来。”
崔国亮也站起来,走到四眼男面前,打量了他一下,然后说:“有事情说清楚,别动手动脚的。”
四眼男看看周强,再看看向东望和崔国亮,见这三个人都很年轻,穿着打扮都不俗,就悻悻地收起了暴力架势,指着小雅说:“这臭婊子,放老子鸽子。坐了老子台,没一会儿就说家里有事要走。走就走吧,tmd原来是来陪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