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梅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患得患失抛到脑后。本来，她来县城想找书记谈谈，争取一些支持，现在不得不取消这个计划，先应付眼前状况。</p>
穆宇把车停在外围，紧随李若梅向人群里面走，身体微侧着，隐隐把她保护起来。</p>
这个动作，让李若梅惊讶而感动。</p>
她孤身一人来到清远镇任职，亲信不多——如果陶晶算一个的话，实际上这个妮子只是厚道一些，心软一些，天真一些——而大多数人，只是看利益下菜，谁得势了跟着谁跑，遇到这种情况，早就躲到一边去了。</p>
“请让一让。”穆宇嘴里说着，也没见他用什么动作，围观的人却感到一股力量涌过来，不由自主向两边躲。</p>
这样，恰好把李若梅推到了舞台中央。</p>
她一眼便看到躺在门板上的尸体，上面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p>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瘦小中年妇女趴在尸体旁干嚎，听到周围声音下降便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李若梅。</p>
她的脸色变了变，目光有些躲闪，但很快变得狠厉而坚决，指着李若梅尖叫了一声：“就是她！就是她刑讯逼供害死了我男人！”</p>
人群一下子炸锅了。</p>
离尸体最近的是工头的堂兄弟、表兄弟，个个脸色不善。其中一个目露凶光，大喊一声：“这个臭婆娘，害死四刚子，揍死她！”</p>
有煽动的就有动手的，两个看上去就有些猛愣的汉子向上闯，其中一个手中还握着铁锹，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围观的人不由为李若梅捏一把汗。</p>
“这就是他们镇长啊？”</p>
“原来是个女人？”</p>
“女人就不会打人吗？女人狠毒起来，比男人还要狠毒一百倍。”</p>
“看她那俊模样儿，不像狠毒的样子……”</p>
“那可不见得。这年月，不狠能当官儿？”</p>
……</p>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李若梅轻咬着牙关，就这样静静望着冲过来的人，仿佛面对浪花飞溅的礁石。</p>
穆宇当然不会让这些人冲到她身边，所以——这几个大汉摔倒了，脸先着地，尤其是那个带铁锹的，门牙硌在锹把上，牙齿崩掉了半个，捂着嘴直哼哼，爬起来后一脸懵逼。</p>
“刘玉莲，你听我说，这件事……”</p>
“shā rén偿命，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贪官！”李玉莲扯着嗓子喊，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向李若梅身上扑。</p>
“撕烂这个婊*子贪官！”</p>
李玉莲一带头，几个脸生横肉、腰有水桶粗的中年妇女都扑过来。</p>
这女人发起狠，比男人还要疯狂，抓脸、扯衣服，什么事都干的出来。</p>
如果měi nǚ镇长脸被抓破，衣服被扯掉，那可真成清远镇一大丑闻了。</p>
好在，刘玉莲突然脚下一绊，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便摔倒在地，几个中年妇女叽里咕噜全都翻到，只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p>
“这样不行，必须赶快把jǐng chá叫过来维持秩序。”穆宇轻声说了句。</p>
我难道不知道吗？李献忠不配合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绑了来吧？李若梅恨恨地想着，犹豫着要不要动用自己在省里的关系。</p>
在顾县，她的支持者是县委书记梁之行，同样都是从省里直接空降过来，同样在县里有些孤立。</p>
先不提梁之行能不能指挥动县公安局，把这件事直接捅到一把手那儿，本身就会让他看低自己的能力。</p>
她还在思考着，穆宇却已经拿出shǒu jī来拨diàn huà。</p>
他能打给谁？镇上谁听他的？李若梅玉指按在shǒu jī键上，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p>
“李所，是我。我和李镇长在一起，现在出了一些情况，请你带人马上到县政府来。哦，你在训练呀！嗯，好吧，如果不来的话……你知道，我在省公安厅有些关系……好吧，好吧，你快些，让上面介入就不好了。”</p>
diàn huà那边，李献忠气得满脸涨红、嘴唇直抖，猛地把shǒu jī向墙角掼去，幸好被手下拦住了。</p>
“这个小兔崽子，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李献忠呼哧呼哧喘着气。</p>
自始至终，穆宇的语气都很平淡。就是这种平淡，让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p>
我是堂堂的派出所所长，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烂仔，小混混，以为抱住了李若梅的大腿，就能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了？想得美！</p>
不过，那天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那个小女警姜薇，背后的关系确实让人感到头疼。</p>
去，还是不去？</p>
不去，这小子真敢把这件事捅到省里去。如果上面一查，恐怕纸里就包不住火了，自己，还有头上几位都得倒霉。</p>
“打死她！”</p>
“打死草菅人命的贪官！”</p>
“表子贪官！”</p>
既然想把事情闹大，别说摔成嘴啃泥，就是崩掉满口牙也无济于事，反而激发了人们的怒火，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拳头、爪子、棍棒，没有没脑向李若梅攻去。</p>
李若梅惊呆了。她再干练，再沉稳，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从小家庭环境优越，在安静的高校读书，在温文尔雅的机关成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p>
一时间，电视里见过的，小说上读过的，那些暴民所做的事情浮现脑海，脸色顿时变得煞白。</p>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举起胳膊，保护自己的头部，外面人声鼎沸，一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只拳头、一根棍棒触碰到自己。</p>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副肩膀。</p>
肩膀并不宽厚，有些瘦削，却将她牢牢护住，抵挡着潮水般的冲击。</p>
“穆宇，你小心！”</p>
思忖间，一根鹅卵石粗细的木棍向他当头砸来，挂动风声，呼呼作响。</p>
这一下的劲头，如果砸实，不死即伤。</p>
也没见穆宇有什么动作，木棍在接近头顶的时候突然滑了一下，滑到肩膀处，又从肩膀上沿着胳膊滑到他的手里，然后……就被他夺了过来。</p>
看上去十分连贯，好像两个配合好的演员，对方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只是为了把木棍送到他的手里。</p>
一根棍子在手，穆宇的气势陡然发生变化。</p>
如果说刚才他是一座渊渟岳峙的山，现在却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海洋。</p>
木棍上，仿佛喷涌出一团团湍急的浪花，将人群扯得东倒西歪，然后棍头一转，直接挑起了一样东西，在半空中哗哗地翻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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