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还是没说话，而是伸出手，按了按他的膝盖和小腿。</p>
“耽误了，麻烦一点儿，不过还能治好。”他指了指床铺上的钱，“这些是给你的。”</p>
刘凯一下子呆住了：“这……这怎么行？我……我……”</p>
“让你拿着就拿着。不同意的话，就还给我，然后再交提留和罚款。你自己选吧。”</p>
“……”刘凯眨巴着眼睛，一定在猜想眼前这个小白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p>
凭这句话还判断不出来。</p>
“好吧。”穆宇把钱收回来，眼睛四处逡巡着，“这不还有电视机和电风扇吗？我让人拿走了，抵提留。”</p>
刘凯咬着牙，手指紧紧攥着褥子。</p>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下，家用电器真得只剩下手电筒了。</p>
然后，他就看见穆宇拿起被窝卷里的手电筒，用力向墙角摔了过去，啪！玻璃四溅，两节二号电池跳了出来，在地上胡乱滚着。</p>
刚刚停止哭泣的孩子吓了一跳，又裂开嘴大哭起来。</p>
穆宇抬头望了望，正好能看到离村口不远的矿渣山。深灰色的矿渣山是煤矿留下的垃圾，大部分是泥岩和砂岩，被山风一吹，村子的道路上、院子里、窗台上，到处是这样的灰尘，让人不安和烦躁。</p>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莲池山是一座植被覆盖非常好的山脉，藏兵洞临着一处丹崖，红色的山石、绿色的林木，形成了独特的风景。据说三国时代，曹操曾在此处埋伏袭击袁绍，所以被称为藏兵洞。</p>
可惜，丹崖以南三公里的山被挖空了，矿洞向下数十米深，并不算很好的煤，当然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只是被铁虎兄弟、镇上牢牢把持着，与村民没有什么关系。</p>
哦，当然也有关系，比如要呼吸这带着甘醇煤渣气息的空气。</p>
“我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等待孩子哭泣声停止了，穆宇才说，“你把被打断腿的经过告诉我，一点不要遗漏，这2000块钱算是酬劳，提留也免了。如果不，就按我刚才说的办。”</p>
刘凯咬着牙：“我不能说……要是说了……”</p>
穆宇摆了摆手打断他，从地上捡起那两节旧电池，走到门边，突然用力抛了出去。</p>
啪！啊！</p>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墙根下跑了出来，捂着嘴，指甲缝里流着血。</p>
“抓贼！”穆宇喊了一声，那个人影跑的更快了。</p>
“这下可以放心了，现在没人监视你了。你把事情告诉我，我会保密。那些人不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不说，我就找你的麻烦，现在就让你过不下去。你不想让你的孩子饿肚子吧？”</p>
穆宇的目光由清澈变得凌厉，刘凯抬头望了一眼，身体颤抖了一下，低头又去看20张簇新的钞票，喉头咕噜了一下：“好，我说！”</p>
果然是关于煤矿的事，但比穆宇预料的要血腥的多。</p>
前年底、去年初，4个村民的非正常死亡，在南石头村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很快就被平息下去。最后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这些人因为失足跌下悬崖而死。</p>
实际上，他们是因为煤矿透水而死的，死的也不是4个，而是14个。</p>
不过，那10个是外乡人，死了也就死了。别说因为事故，就是被别人在井底打死，也是没人知道的，顶多赔偿些钱，要是没人问，连钱都不用赔，找个地方埋了完事。</p>
而那4个南石头村民就不行了，七大姑八大姨，一串连就是百十号人，铁虎兄弟软硬兼施，上下打点，才把事情摁了下去，做了个坠崖的虚假报告。</p>
软的，当然是对镇上领导的打点，李献忠、顾有德这些人应该都有参与。这一点刘凯不知道，是穆宇自己分析的。</p>
硬的，就是对知情矿工、村民的打压，铁虎铁狮派了不少眼线盯梢，稍有泄露就拳打脚踢，刘凯就是这样被打断了腿，像他这样的还有好几个。</p>
“不止是眼线啊，连这个东西都用上了。”</p>
穆宇离开的时候，从地上的手电筒壳里取出一只断了线的黑色小卡片。</p>
这是一个qiè tīng器，美国产的，5年前的旧产品，但对于一个乡村来说，还是太高大上了。</p>
它不应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赤贫的家里。</p>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秘密？</p>
穆宇没有多问，心里想着，走进了下一家，刘寡妇家。</p>
“呦！这么俊的后生，从哪里来的，找姐姐耍吗？”刘寡妇还不到三十岁，穿着绿底红花的肚兜，一张原本很清秀的脸被脂粉破坏了，肩膀也过早的塌了下来。</p>
穆宇笑了笑：“我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来收提留的。”</p>
“提留！”刘寡妇夸张地叫了起来，“去年那个死鬼，不是说替我交吗？敢情是拖了一年啊！这个混蛋！白上老娘的床！”</p>
随即，她又格格笑了起来，“小兄弟，看你这么年轻，没见过女人吧？我让你弄，弄上面下面都行，钱就免了，咋样？”</p>
穆宇后退了一步，打量了她一眼：“他们说你不是挺有钱的吗？50岁以上做一次100,50岁以下做一次50。”</p>
刘寡妇的脸冷了下来，撇了撇嘴：“嫌老娘脏是吧？老娘活好！爱弄就弄，不弄滚蛋！别以为你是政府的人我就不敢找人揍你！”</p>
穆宇摊了摊手，说了句“好吧”，转身就走了出去。</p>
刘寡妇惊呆了，揉了揉眼睛，确信这个年轻人真得被自己训斥跑了，不由又感到懊悔，跑到屋里去打diàn huà。</p>
刘寡妇的丈夫，就是死掉的4个村民之一。丈夫死了之后，她就变成了半掩门的娼妓，风评很差。</p>
这还不是主要的。</p>
重要的是她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烟容。这是经常吸毒的痕迹。</p>
村外有一棵高大的榕树，穆宇向四周看看，突然一舒猿臂，三下两下就蹿了上去，坐在树杈上。</p>
站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远望藏兵洞煤矿。一条不宽的泊油路上，有稀疏的拉煤车在蠕动。煤矿外有十几个佩戴橡皮棍的保安、门卫，戒备森严。</p>
这个村子里的秘密不少啊。</p>
穆宇笑了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豪情。</p>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p>
好久没有与凶恶敌人战斗的爽利了，那热血的岁月，热血的感觉突然一下子浮现在眼前。</p>
只有与天斗与地斗与恶人斗，才不负这人生一场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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