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涛和瘦子环视了周围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动，这才松了口气，两人一起把江天隐抬进屋内。</p>
瘦子掩上房门，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压着声音骂道：“姜邋遢，你这家伙整日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给你跑跑腿取些材料也就罢了，今晚遇到这件祸事你也把我喊来，你这是要害死我啊！”</p>
姜涛一脸郁闷，“岳耗子，咱俩几十年的交情了，你还信不过我。我哪儿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冒出来？”</p>
瘦子将手撘上江天隐脉门，细细查探一遍，时而眉头皱起，“这小子武功平平，内劲有点古怪，但也不足为奇。脉象上也没见他中了‘天仙指’，怎么身上会有少阁主的标志？”</p>
“少阁主自从那件事后失踪两年了，眼下几个长老成天争斗不止，天机阁被搅的乌烟瘴气。你我正好借机把少阁主寻到，总好过个阁里眼下的样子。”</p>
瘦子面露畏惧之色，“别的不多说，你要去找少阁主，打死老子也不去。天仙指的味道，你还没尝够？”</p>
姜涛一听也是吞吞吐吐，“我说把少阁主找回来，又没说我们两个去。。。。”</p>
两人沉默得盯着江天隐一会儿，姜涛叹了口气，“哎，现在想来，当初我若不来求你，你便找不到那东西，老阁主也不会。。。哎。”</p>
瘦子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进天机阁那刻大家就立誓，要破尽天下最难的奥秘，你我既然偶遇良机拿回宝物，天机阁研究炼化也是应该，抗不过天谴，也是大家能力未到，怨不得别人。说起来，当初你带我下海去寻得宝物，途中也没得空打开查看，后来阁主出事后，再让你带我去那地方你也打死不说，今天少阁主就在附近，你我兄弟怕是逃不过这一劫，咱俩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现在可以说个明白了啊？”</p>
姜涛想了想，伸手向瘦子一指凳子，“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rén miàn对坐下，姜涛两手搭在桌沿，开始了回忆。</p>
“岳风，十年前，长安大祸，乱军并起。王宫被叛军一把火烧成了废墟，百官无屋可居，无粮可食，每天都有成百的‘大人们’饿死在街头，士兵们便从寻常百姓家抢。那些时日，长安城便是人间地狱，什么黑暗的，恐怖的事情，如家常便饭般在身边发生着，活下去，就是每天唯一的要求。所幸我一生炼丹，略懂些制药的法子，侥幸医好了一个叛军的军官，混在叛军中每日分得半块糠饼，好歹吊住了性命。有一日，我见军中吵闹，跑去围观，结果恰巧看到你被军士捉住，说你这些日子偷了好些军粮，将你毒打一通后扔到木牢里面等死。”</p>
这瘦子原来名叫岳风，此时也摸着手背的疤痕，陷入了回忆：“幸好你偷偷来牢中给我喂了药，稳住了伤势，还给了我半块饼，我才能从牢里逃走。”</p>
姜涛笑了笑，“你当我是白救你的么？当日我打听了一下，原来你是将叛军的粮草偷去分给了城里的孤儿们，叛军粮草官没能打听到你私藏粮食的地方，才没把你当场砍头，准备来日再折磨你。我姜涛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敬这乱世中，还有这样一条汉子，才救了你。”</p>
岳风苦笑着：“谁又知道，人心之凉薄，从娘胎里就开始了。我拼命救下的一堆孤儿，竟然为了叛军的一只烧鸡，把我出卖了。若不是恰好遇到你搭救，我这命竟要断送在自己的好心上，真是讽刺。”</p>
“一报还一报，天命无常，哪想我那日举手之劳，后来不但救了自己一命，还交了个生死兄弟。”姜涛继续说着，“那乱军之中，军纪混乱，军官嗜酒狎妓，终日放纵，有一日被亲兵抬回来，已经是内里虚空，命不久已，我医术又有限，胡乱给了几味药丸，那军官半个时辰不到就咽气了，亲兵们害怕上面纠察渎职之罪，诬陷我是庸医，用错药害死了军官，将我关入木牢之中，随时都可能拉出去杀了。那叛军小队中，几个月来几乎无一人没受过我的医治，可任凭我吼哑了声音，也没人愿搭救我，甚至连替我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那时，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真正的庸医，不然把这些混蛋全部医死，心中也舒服一点。就在我绝望之时，木牢的门打开了，唯一来救我的不是我尽心尽力医治过的那些士兵，反而是我顺手给了两味药丸的岳耗子你。结果你我两人气不过这些叛军将长安毁灭，灭绝人性，还欠我们两条性命，便由我配了些毒药，和你一起混入叛军饭菜里面，毒死了好些个混蛋。”</p>
“嘿，可惜那长安废墟中东西太少，姜邋遢你配的毒药分量不够，有些身子硬朗的家伙硬是挺了过来，爬上马就追杀咱们，咱俩也抢了匹军马，一起往城外逃，要不是恰好遇到老阁主在附近，咱俩十年前就成了长安郊外的两个野鬼了。不过老子也不后悔，不弄死那群人渣，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岳风脸上一会儿怨恨，一会儿畅快，一会儿悲哀，十年前的长安城定是给他留下许多难以磨灭的回忆。</p>
想起十年前的那段时光，姜涛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淡淡说道：“那个时代，没有人，杀的都是畜生。不过托你的福，遇上老阁主后竟然收留了我俩入天机阁，从那以后，我们便去了天机阁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重新过上了人的日子。初入阁之时，其他阁中兄弟都看你我不起，那些苦日子，自不多说。后来总算在天机阁中安稳了下来，我便一直想着要给天机阁立一大功，一来好报答老阁主的救命之恩，二来也好让咱俩在天机阁中出人头地。你知我一直醉心这炼丹之术，三年前，我还道苍天终于开眼，给了我个良机。”</p>
岳风知道姜涛说道重点了，正了正身子仔细听着。</p>
“你也知道，炼丹之术，最盛于强秦年间，几年来我踏遍中原陇西，学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丹药制法，可惜巧则巧矣，并未有惊天动地的手段，入不得天机阁法眼。我心想在中原大地已然没什么机会了，当年始皇派遣徐福入东海寻仙，留下许多传说，不如去碰碰运气。这便往东去了蓬莱，可惜连年战乱，当地有能力出海的渔民，要么逃入海中避祸，要么死于战火中。我费劲口舌，总算找到一户人家，看在我银子给的足的面上，那人答应带我出海三天，不过只在近海附近游荡。出海的大船是这家人父辈留下，已经破烂不堪，看上去下水了就会沉一样，那人从渔村里叫上了几户人家，把大船简单修补了一番。我当时在天机阁中过了几年好日子，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也不害怕，过了几天就和船家出海去了。去了海上才知道，那些有关仙境的传说，是多么的浮夸，什么劈波斩浪，什么迎风而立，都是大家自己一厢情愿想出来的。茫茫汪洋上，只有我坐的那艘船孤零零在游荡，四周竟然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乌黑的海水，还是海水。那种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你是无法想象的。只觉得天海虽大，可四周的空间就像在压过来一样，闷的让你窒息。我费了这么多功夫，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又给了船家两个金元宝后，我在海上多待了两天，到了第六天时，任凭我掏空全身的积蓄，船家再也不肯待下去，开始往西返回，而怪事，就在第六天发生了。午时左右，海上突然开始刮起了大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正午时分，居然黑的和子夜一般，船家和我一起躲在货仓内，说遇到这种天气，只能听天由命，看阎王想不想收了你。我们几个人窝在舱内，只感到天翻地覆，要不是事前用绳子把自己捆在柱子上，早被摔出船舱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风浪终于小了下来，我们几个死里逃生，连忙跑到船边查看，发现之前空荡荡的海面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岛，那几个渔民当时就跪了下来，说神仙显灵。几天来第一次看到海水之外的东西，我心里激动的不行，就要他们把船靠过去。渔民们说是仙人的地方，去不得，会遭报应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个，趁他们不注意，我偷偷跑到船底，把之前他们修补的地方凿了好几个个大洞，骗他们说是风浪打的，逼得这些渔民们去岛上找木材。上岛之后，我围着岛跑了一圈，可惜那岛着实小的可怜，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转了个遍，上面除了些寻常花木，也没什么异常的东西。我心里是好生失望，遗憾之余不免有些愤恨，就坐在一个乱石堆上，胡乱扔着石头出气，那石子入水扑通扑通的，偶尔有几声闷响传来，起初我还没发觉，扔的多了，我听出那声音不对劲，下面绝对是有什么空洞，石子打上去才有这种回音，就跑下海边去寻找。这一找不打紧，我摸到这石堆过去几丈远的地方，居然有一块石门。等到退潮的时候，那石门从水底露了出来，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大大的‘秦’字，我便知道这次不会空手而归了，便把那么渔民们叫了过来。我们将石门抬开过后，沿着通道一路往上在走，路上散落着许多机关，已经被人破坏掉了，我这些年来为了寻访炼金之术，也下去了不少墓穴，这些机关我熟悉的很，一看就是强秦年间的工匠所为，我一面欣喜，布置了这么多机关的洞穴，肯定藏了不凡的宝物，一面又担心有人捷足先登，将这里扫荡一空。那洞里处处散发着古怪，到了后来，竟又出现了不少我闻所未闻的厉害禁制，所幸已经被人破去。终于，走到尽头后，石洞宽敞了起来，四周的石壁上镶了八颗鹅蛋大的夜明珠，中间坐着一个三丈高的金人，地上散落了两具白骨，一具趴在地上，向着出口的方向，胸腹骨头碎成了几块，一具仰面朝天，肋下的骨头便斜插着一柄bǐ shǒu，手上拽着个羊皮卷和漆黑的盒子。大家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把洞里搜查了一遍，说来也怪，这洞外通道布满了机关，洞里面除了那个金人和两具白骨，什么都没有。而那金人，先不说重的无法移动，就是三丈高的高度，也完全没法从原来的通道里面搬出去，不知道修这洞窟的人用了什么办法给弄进来的。那些渔民见洞中并没有珠宝，就将壁上的夜明珠挖了下来，我把羊皮纸和盒子收入怀中，和他们一起出洞去了。很快，渔民们将船修好，继续往西返航。我整天待在船舱里，研究那羊皮卷和盒子，羊皮卷上画着些奇怪的图画，全然看不懂，反倒是那漆黑的盒子轻易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印，印座四面刻有五个人像，上面盘着九条龙交扭在一起，下方刻着大道符篆——‘崆峒’二字。当时我全部心神都在研究那羊皮卷和盒子中，没有想到到那些渔民取了夜明珠后，仍然没有满足，他们认为大秦的洞中理应有更多珍宝，既然没有看见，定是在我拿走的那盒子里，居然在看见岸边之时，将我骗至船边，扔下了海去。幸好这些家伙贪财，之前在岛上修补船只是草草了事，我落海之后，悄悄游到船底，消耗不少真气把破洞重新打破，窜到船里杀了那些个渔民，可惜船沉的太快，我还未找到羊皮纸和宝印，就被迫弃船逃走，后来我借着沉船碎片在海上漂了两天，终于到了岸上，再向你求助，去那沉船中找回羊皮卷和宝印，你都是知道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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