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宜生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合体的玄端。这身礼服散宜生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在西伯昌和太姒的新婚大典上，还有一次是在西伯昌长子姫考的满月喜宴上。今天是什么喜日又让他穿得这么隆重呢？ 鬻子狐疑的目光笼罩了散宜生，巨大的下眼袋使他的目光既老气横秋又愚蠢痴呆。</p>
散宜生脚步开阔，衣裳带出了暖风，到鬻子身边时还侧过头笑了一笑，客客气气的，洋溢着久别重逢的祥和气氛。“这次和太颠南游收获颇丰，带回来一只猫熊，送给太姒娘娘。”散宜生的笑脸从鬻子转向了西伯昌，说。</p>
西伯昌问：“怎么不见太颠大夫？”</p>
散宜生说：“太颠大夫今朝起不来了，鞍马劳顿，身体有恙，托在下向侯爷请假。”</p>
大堂上新添了一幅中堂画轴，上面是丝绣的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从散宜生的角度看过去西伯昌的头正好盖在凤凰的头部。散宜生的思绪跟着翱翔了，而且南北贯通，说：“南边的猫熊带来了，先请侯爷过过目，蛮有意思的。”</p>
等西伯昌点头后他回头拍了拍手。</p>
一士兵牵上来一只两眼眶发黑的猫熊。</p>
猫熊就是现在的熊猫，三代时叫猫熊。现在台湾还叫猫熊。台湾对汉文化的继承更注重原汁原味。</p>
猫熊的个子像小熊，脾气却像猫，步姿斯文，一摇三摆，款款的，超越了傲慢与自卑。</p>
最有特点的是眼睛，一大片瘀青，像黑体的八字架在鼻梁上，戴了副蛤蟆镜似的，它看得清你，你看不清它。似猫非猫，似熊非熊，配之以蛤蟆镜，很神秘。</p>
鬻子看到猫熊走过来面色严峻，身体侧了一侧。散宜生笑着说：“猫熊不咬人，喜欢咬竹子，憨厚得很。”</p>
鬻子的云头葛履轻轻地在猫熊肚子那儿一碰，试探性的，点到为止的。猫熊懒得理他，只是朝正面看，既像看凤凰，又像看西伯昌。</p>
西伯昌的眼睛和猫熊的眼睛碰上了。来自南边的“八”字深不可测，一副凝视的样子，既像是含情脉脉，又有调查研究的成份，玄机深奥。西伯昌想起了“西南得朋”这句古训。苴国，汉江，西南得朋…问：“苴国的熊都这么憨厚？”脸朝着猫熊，话是问散宜生的。</p>
猫熊坐下了，撑起了粗短的前腿，似在思考来自正前方的问话是什么意思。</p>
散宜生说：“当然也有凶悍的，但憨厚得多。”</p>
“那么南边的人呢？”</p>
“熊都这样了，人还会凶吗？”</p>
散宜生拍了拍猫熊的头，猫熊就地打了个滚趴在了散宜生另一只脚边，眼睛黑黑的还是朝前看，欲看还休。西伯昌和猫熊就这么对视着，春意、玄端和凤凰陪伴着这个历史瞬间，给定了祥和的氛围和振翅高飞的背景。</p>
散宜生说：“刚才猫熊先生对我们发出了邀请，就地一滚，敞开大门。”</p>
西伯昌问：“苴国除了猫熊，还有什么？”</p>
“还有雪梨，此时正值梨花盛开，雪白，到了秋天，那儿漫山遍野都是大个的雪梨，黄黄的，一咬一口水，甜。”说完抛出一脸笑，在玄端的衬托下笑出了一种喜气，齿间又冒出一句：“那边风景如画。”</p>
西伯昌看着散宜生满口白亮的牙齿，受感染了，说：“散宜大夫的意思是本侯应当去看看？”</p>
猫熊又是一滚，发出了第二次邀请。散宜生说：“权当旅遊，侯爷德广南传而使之宾服，中，中。”</p>
西伯昌起身在尊位旁边踱方步。西伯昌思考问题时常常踱方步。他踱了三圈。其实到第二圈时似乎决心已下，因为他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猫熊的“八”字。但是又低头踱了一圈，脚跟站定，拿定主意了，说：“还是占卜吧。”</p>
西伯昌认定“爻是活的”之后还没能完全活学活用，有待继续研究。占卜则是成熟的预测手段，但要牺牲一只老龟，而程序略显冗长。他求稳妥了。</p>
占卜按老例由女卜主占。周国国之大事占卜由太姒担纲。</p>
太姒连生四个儿子后有了“歇一歇”的想法。女人大功告成之后大抵都会有一阵子懈怠。太姒很想出去走动走动，看到南国的猫熊后“走动”的意思更强烈了。这次占卜她的手脚显得缓慢，小心翼翼，轻拿轻放，其实是用了心思，慢工出细活，体现出了认真二字。</p>
白茅铺地，净手焚香，一只五百年老龟的龟壳架在鼎炉上方，炉中火苗飘飘忽忽，和缭绕的香烟前后呼应。太姒盘坐锦榻，双手搁在膝头，手掌朝上，以明白示于天；同时微闭双眼，把诚意敛在心，尽显“有孚颙若”状。</p>
太姒口中喃喃而语：“西南可行否？” </p>
“卜”，一声轻脆的响，天意在龟壳纹路定下了方位。</p>
太姒看了一眼纹路，舒展双眉说：“西南得朋，利涉大川。”</p>
“朋”的意思有点模糊，既可以当作朋友，也可以当作钱财。但从这个占卜的设问来看，却是清晰的，无论是友是财，都是利，所以对西伯昌来说，这一卜的卜辞应该是：西南有利。</p>
西伯昌点了点头，说：“那就和苴国联系吧，去南边。”</p>
太姒端坐着，还是“有孚颙若”，喃喃而语：“德广南传，德为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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